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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香 窃香 第7节

卢公公悄悄看了一眼皇帝,当即心头一阵慌乱,皇帝这会儿从头到脚都蕴着怒火,分明一副一触即发的模样。他怎么也没想到,外面的那位竟是清思宫的主子,也就皇帝极为不待见的郭妃。皇帝这是头一回见到她,瞧这模样是要大动肝火了。唉,只怪郭御史太过执拗,净想着给皇帝找不是。这不,可是连累了自己的孙女,那般娇怯怯的一个小姑娘,一会儿怕是要梨花带雨呢。

卢公公想到这里,不由得替外面的郭妃捏了把汗,犹豫片刻,还是上前一步低声道:“圣上,老奴这就出去叫郭娘娘回去清思宫?”

不想元瑜听了这话却是怒瞪了卢公公一眼,眼神就跟刀子一样透着肃杀之息,卢公公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退后两步再不敢开口了。

元瑜用眼神砍了卢公公一刀之后,又转过头,看了看门外那道芊弱的身影,眼内的肃杀不见了,皆变成了气恼,又有点恨恨的意味。

“走。”

元瑜转过身,甩开袖子就朝萼辉楼后院方向走去了,卢公公一时懵了,待见得皇帝越走越远,他才一个激灵明白过来,敢情皇帝这是要走后门出去。真没想到,皇帝嫌弃郭妃竟是到了如此地步,见着她竟要绕道走。

元瑜神色闷闷的,脚下迈着大步,一口气走出去老远,待走到一处回廊时,转头瞥见卢公公领着一众太监紧跟在自己身后,他的怒火一下子再也按捺不住了。

“老东西,你跟着老子干什么?”元瑜转过头,伸手指着卢公公的鼻子就喝道。

“圣上,息,息怒……”卢公公脸色一白,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他身后的小太监们更是吓得纷纷下跪。

“跪你娘的跪!你快点滚起来,去暴室将那犯事的宫女带到门口还给她!”

什么?卢公公听得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时愣是没反应过来皇帝在说什么,头两句他听懂了,可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去暴室带人,带到门口去,还“还给她”?她,这个她是谁?是郭妃吗?

“师傅,快去暴室救人,去晚了那宫女可就没命了!”还好身后的张兴是个机灵鬼,伸手扯了下卢公公的后衣襟,口中有些着急地道。

“啊?救人,对,救人!老奴这就去!”张兴这一声惊醒了发懵的卢公公,他转过身跳起脚,带着两个小太监,发了狂似的往门口方向奔了出去。

第13章 日日祈愿那位贵人身体康……

郭小满站在萼辉楼门外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可里面仍然没有要散场的迹象。这里又靠近湖边,夜里的凉风一阵阵吹来,阿茉不由得越发担心起郭小满的身体,刚才出门急,也没来得及多带件外衣出来。

“娘娘,要不回去吧,这里的风凉得很……”阿茉将自己身上的褙子脱了下来,硬是披到了郭小满的身上,面上有些担忧地道。

“我没事,再等一会儿好了。”郭小满朝阿茉笑笑,又示意她与她一道往身后宫墙拐角处避风一点地方站了站。

又过了好一会儿,萼辉楼外的宫道上,终于出现了几个身影来,两个绿衣太监领着一个宫女走了过来,那宫女披头散发,脸上带着瘀伤,身上的衣衫也是七零八落。

“是暖香!”阿茉眼尖,抬头一看惊呼出声,飞起脚步就迎了出去。

“果真是她……”郭小满也看了一眼后走了出去,她面上一松,可同时也有些惊诧,她还没见到赵贵妃,暖香怎么就从暴室被放出来了?

“娘娘,娘娘,阿茉……”这时暖香也发现两人的身影,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待到跟前时,暖香双腿一软,抱着郭小满的双腿就大哭了起来。

“暖香糊涂,暖香该死,大夜里连累娘娘……”暖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快起来吧,没事就好了。”郭小满拍了拍暖香的肩头,让她起了身。

“请问两位公公,是奉了哪位主子的示下,将暖香带来这里的?”郭小满问那两个绿衣太监道。

那两个正是卢公公适才带去的两人,听得郭小满问话,两人慌忙恭身一礼,其中一个从袖子掏出一样东西来,双手举过头递到了郭小满的跟前。口中回话道:“郭娘娘,这是您的镯子,请您收好。”

郭小满低头一看,发现那太监手里捧着的,竟是自己交由阿茉的那只白玉镯子,她一时惊讶,不由得看了阿茉一眼。

“这镯子我刚才送给了一位管事的公公,向他打听暖香的事情,怎么到了这里?”阿茉惊讶道。

“郭娘娘,有人从萼辉楼管事太监王奎那里看到了这只镯子,认得这是郭娘娘的东西,就过问了下,知晓事情原委后去托了御前的卢公公,请卢公公发话将这宫女从暴室带了过来。”递镯子的太监恭敬着声音解释道。

“请问是哪一位贵人过问了此事?说出来也好叫我亲自拜谢一回。”郭小满心中惊讶万分,她入宫不久,与宫中诸人交往也不多,她真的好奇这人是谁,怎么一眼就认出她的镯子,这还般热心为她着想。

“郭娘娘不必问了,那人有交待说,举手之劳,不必告之名姓给郭娘娘。”绿衣太监恭身一礼,片刻之后,就与同伴两人一道转身离开,很快就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娘娘,这位贵人会是谁呢?帮了大忙却不让娘娘知晓?”阿茉一脸疑惑地道。

“那人既是不想我知晓,必是有什么难言之处,那就不要再费心细量了,不如默默记在心里,日日祈愿那位贵人身体康健,万事顺遂便是。”郭小满轻轻一笑道。

“娘娘说得是。”阿茉顿时释然,她伸手搀扶起暖香,跟在郭小满身后,三人一道往清思宫方向走了回去。

三人身后不远处的一片花木丛中,有道颀长的身影慢慢走了出去。月光之下,那人将双手背在身后,看着远处郭小满的背影一言不发。

“圣上,老奴吩咐人说的那些话,可还妥当?”卢公公见得皇帝这会儿面色算得平静,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嗯。”元瑜自鼻孔里应了一声。

这声“嗯”就是赞许的意思了,卢公公一听面上顿时露了喜色,心道他这回终于办对了事情。刚才在去暴室的路上,他终于将前后事情都想明白了。前天夜里,皇帝在清思宫见到的定就是郭妃娘娘本人。只是那晚不知发生了什么,竟让皇帝以为她是清思宫的小宫女。他也万万没想到,郭妃竟是这般娇软动人的女子,竟叫皇帝一见就倾了心。

只是,皇帝先前那般不待见郭妃,使得她沦落到清思宫受苦。皇帝今晚又亲眼目睹郭妃主仆被人欺凌,心里定是既心疼又是气恼,多半还夹杂着后悔,这般复杂情绪之下,不愿让郭妃知晓是他出手帮她,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圣上,你两次见郭娘娘,她都没认出你来?”卢公公高兴之下,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

“嗯,大约是将朕当作成个四处游荡的小太监了。”皇帝竟是心平气和的回了一句。

卢公公听了这话愈发惊奇起来,心道也不知那晚两人见面时是个什么情形,皇帝将郭妃当成了清思宫宫女,这郭妃竟将皇帝当成个小太监。

“那叫暖香的怎么回事?怎么从西暖阁跑到萼辉楼了?”皇帝突然又想起一事来。

提起这事,卢公公面上当即又生了后悔来,叹一口气道“唉,都怪老奴办事不牢靠,将那么个傻气宫女当成郭娘娘送进了西暖阁。下午发现人不对之后,老奴本是叫个小太监将她悄悄送回清思宫的。可不想她听说了李和采晚上会在萼辉楼唱戏的消息,竟是偷偷折返回来,混进了萼辉楼之内,这才惹出了后面这一番风波。”

元瑜听得恍然大悟,不由得想起那暖香在西暖阁追着他喊“李郎君”的情形来,那时他还纳闷,原来竟是将他当成个戏子了。

“是谁将这样的人送进清思宫的?”元瑜很是气恼地道。

“这,老奴不知,老奴该死,回头一定好好查一查……”卢公公不敢回话,只在心里暗想,清思宫那样的地方,那机灵活络的谁愿意去,还不是这些脑子不灵光的,同样不受人待见的,才会被管事的派了去?这事说到底,还不得怪皇帝自己?

“圣上,要不明儿老奴去挑几个机灵的奴才送去清思宫?”过了片刻,卢公卢又试探着问。

元瑜听了这话却是没吭声,沉着脸转过身就大步就往前走了。卢公公一时琢磨不透皇帝的心思,只好跟在了身后再不敢多言。

这边郭小满主仆三人也慢慢往清思宫的方向走回去,待走清思宫附近,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的花木丛中蹲着一个人影,用袖子捂着脸好似在哭泣。

“是谁在哪里?”阿茉大着胆子问了一声。

第14章 有眼无珠的东西,就该叫……

地上那人听得动静止了哭了,朝这边看了一会,而后便“噌”地自地上爬将起来。

“郭娘娘,呜呜,金宝终于看到你了……”那人一下子仆到郭小满的脚边上大哭了起来。

原来是金宝,郭小满松了口气,刚才还在有些担心金宝的下落时,却不想他自己倒是找回来了。

“金宝,你这一天都跑哪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阿茉一把拽起金宝问。

“呜,阿茉姐姐,有两个哥哥说要带去吃好吃的,金宝去了一间大屋子,里面有个穿紫衣的公公,说好了要赏给金宝一只羊肘子。可金宝等了好久,天都黑了,还没看见羊肘子,呜呜……”金宝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什么哥哥,穿紫衣的又是谁?什么羊肘子,你这说的这什么乱七八遭的?”阿茉问得一脸的焦躁。

穿紫衣的?郭小满听得这话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宫中穿紫衣的公公,只有一人,那便是掌管内侍监的卢公公,可这卢公公是常常随侍在皇帝身侧的,金宝怎么能见到他?

“金宝,你瞧瞧,你阿茉姐姐身上这件衣赏是什么颜色?”郭小满指着阿茉身上的碧色衫子问金宝。

“是红色!”金宝看了看阿茉,然后一脸认真地回答。

听了这话,郭小满面色一松,料定自己是多想了,金宝口中的紫色,想必不是真的紫色。定是有人见他脑子不灵光,有意诳他去了别处又捉弄了他一番。

郭小满这样一想,心中疑窦也就消了,于是哄了金宝几句。待金宝止了哭,一行四人才回了清思宫。

“阿茉,你拿些银两明日去趟膳房,让他们做一只羊肘子来。”临睡之前,郭小满吩咐阿茉道。

阿茉知晓郭小满是心疼金宝,先是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去到屋内箱笼里翻了翻,拿出一只银袋子,将里面的银子倒出来看了看。

“娘娘,内宫局的月例银子一直拖着不给,我们手头上的银两可剩得不多了,往后的日子可得么过?”阿茉看着郭小满有些担忧地道。

“怎么?阿茉是怕以后会饿肚子?”郭小满却是不在意,她歪在床榻上,手臂支在一只大迎枕上,看着阿茉笑着问。

“不是阿茉怕饿肚子,待到真的山穷水尽了,大不了托人送信出去,叫老爷夫人设法送些银子进来花罢了。”阿茉摇摇头,叹息一声道。

“这倒是个法子。”郭小满听得竟是笑了。

“唉,别人家的女儿做了妃子娘娘,哪个不是金银珠宝的往娘家送?到了我们娘娘这里,倒是反了过来,还得娘家贴补着过日子。圣上这般薄情寡义,也不怕叫人知道了戳他的脊梁骨。”阿茉又是一阵愤愤不平。

“谁活腻味了,想着要戳皇帝的脊梁骨啊?”郭小满听得再一次笑了起来。

“阿茉是真不晓得娘娘心里的打算,娘娘这般如花似玉的年纪,难道就这样一直窝在清思宫吗?”阿茉放下了手里的银袋子,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床头,看着郭小满叹着气道。

“你坐下说吧。”郭小满指着指榻边的绣凳示意阿茉坐了下来。进宫这两个月以来,阿茉这丫头可是为她操碎了心。

“娘娘,阿茉是真的想不明白。虽说圣上因恼咱们家太爷不待见娘娘,可凭着娘娘的容貌与才气,想要在圣上跟前争些宠爱也并非难事。可娘娘倒是好,听闻圣上不想见你的面,反而乐得跟什么似的,还自请来搬来这这破破烂烂的清思宫来了,惹得容太后对你都大失所望,如今都不大理会娘娘了。唉……”阿茉蹙着眉,一脸的不解之色。

“阿茉,你可知晓,朝中贵家女子众多,可当初容太后为何执意让我进宫吗?”郭小满没有回答阿茉的疑问,只轻轻反问她道。

阿茉听得这话一时愣了下,郭家虽说也是世家,可比起赵贵妃谢淑妃及薛贤妃来,郭家未必显得单薄了些,可容太后为何偏偏选了自家姑娘进宫为妃?

“我告诉你吧,容太后这是看走眼了。她原以为我的性子会得我爷爷几分真传,定是个厉害较真的,若是进宫来,定能与上圣皇太后的侄女赵贵妃一较高低。”

郭小满说到这里又顿下,阿茉听得点点头。怪不得当初容太后第一眼看到自家姑娘时,露出了一脸惋惜的表情。

“我若真想要争些宠爱,必是要与赵贵妃还有另外那两个,争个你死我活的,这样的日子岂是我想过的?再说了,皇帝那般粗鄙的暴躁汉子,值得我费心去争吗?”郭小满说到这里,翻身躺了下来,双手枕在了脑后,笑着一脸的淡然。

“阿茉,你就别忧心了,如今容太后眼见我烂泥扶不上墙,心里想必已是彻底失望了,说不定已经在物色别的人选。等过些天,我去她跟前求一求,看在我爷爷的老面上,容太后大抵是会答应让我悄悄出宫的。”郭小满看了阿茉一眼,,口中安慰了她一声。

出宫去?阿茉听得先是眉间一喜,可想了片刻神色还是委顿了下来。这若是被皇家休了出宫去,日后这终生大事可要怎么办?还会有那才貌双全的郎君来呵护于她吗?

“阿茉,车到山前必有路,别多想了,睡吧。”郭小满哪里不明白阿茉的心思,她翻了个身朝向床内,口中带着睡意嘟囔一声,不一会儿,呼吸变得轻浅,很快就睡了过去。

……

次日,紫宸殿内,皇帝自早起就有些闷闷不乐。早朝之上,虽是耷拉着个脸,倒是难得没有发脾气,与众臣议了些政务,回来后面色还算平静,只是坐在案前一声不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卢公公安安静静地伺立在一旁,心里头却一直在琢磨,昨夜他提议给清思宫派人手,皇帝没理会他,他这会儿正七上八下的没个底。

“圣上,老奴心里有个想法,就不知当讲不当讲。”磨蹭了好半天,卢公公还是吞吞吐吐的开口了。

“那就别讲了。”元瑜皱了下眉头有些不耐烦。

“呃……”卢公公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给阻住了,硬生生的难受。

过这好半晌,元瑜才抬头瞥了他一眼,口中有些没好气地道:“有话快说。”

“圣上,那清思宫破败不堪,要不要让郭娘娘搬出来住?”卢公公这下再不敢拐弯抹角,一口气就将心中所思说了出来。

元瑜听得“清思宫”三字,面上神色就是一振,眸中也瞬间添了一丝光彩来。他顿了片刻,一眼瞥见得卢公公一脸期待与探究的神色,当即又沉下了脸。

“搬什么搬?那般怯懦的人,就配住在那!”元瑜气嘟嘟地道。

卢公公听得脸色一变,心道皇帝昨夜明明表现得对郭妃在乎之极,怎么过了一夜就又变了?

“昨晚萼辉楼门口恶奴在哪?”还未等卢公公有所反应,元瑜却是又咬牙切齿般地开口了。

“回圣上,今儿一早,老奴已将王奎调至浣衣局当差了。”卢公公一个激灵就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