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月朗星疏。
参与围猎的护卫们,在傍晚时分陆续归营,将大部分猎物献给家主,自己则留下小部分,在帐外燃起的一堆堆篝火旁烤制,一边饮酒一边谈笑。
无疑,这是他们辛苦一天之后,最好的消遣。
此时的赵启明,本该和其他贵族一样,在欣赏了一整天的围猎表演之后,白给不要钱的吃着护卫们献上的猎物,喝着美酒,和小伙伴们愉快的吹牛B。
但此刻他却不胜其烦的走出了大帐。
原因无他,怪灌英那小子打猎归来倒头就睡,让大帐里只剩下他和李敢两人。
本来,李敢就对马镫有着执着的好奇心,白天又跟着一起听了“西域诸国”“汗血宝马”这些东西,简直引爆了小屁孩的求知欲,自从回到大帐之后,就像是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的问个不停,搞的赵启明头疼欲裂,最后只能一杯酒把灌英泼醒,并嫁祸给李敢。
于是,在灌英勃然大怒暴揍李敢的时候,他终于得以喘息,来到大帐外透风。
惨叫声从背后传来。秦文走到了赵启明面前。
“你怎么不过去一起吃?”赵启明指了指灌夫家的火堆。
秦文看过去一眼,有护卫朝他招手,他也的确被那里传来的味道所吸引,但他还是朝赵启明抱了抱拳说:“职责所在,保护侯爷要紧。”
“这到处都是护卫,能有什么危险,去吃你的。”赵启明翻了个白眼,指了指不远处说:“我去撒泡尿,顺便看看金牙,马上就回来了。”
秦文挠了挠头,然后咧嘴一笑,朝赵启明抱了抱拳说:“那我去了。”
“去吧。”
秦文于是屁颠屁颠的跑向灌夫家的火堆。
赵启明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往拴着金牙的小树林走去。
因为担心马中林志玲被其他的马给日了,所以赵启明没把金牙跟其他的马拴在一起,来时选了个靠近营地的小树林,让金牙可以保护好自己的贞操。
赵启明觉得自己是个好主人。
不过当他走向金牙的时候,远远的,他看到一个人正站在金牙旁边。
仔细一看,好像是静安公主。
她怎么跑这来了?
……该不会是要怂恿她的马,来日了金牙吧!
赵启明走了上去,但还没等靠近,静安公主就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朝赵启明露出微笑。
“长公主。”赵启明行了个礼。
静安公主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曲裾。因为之前曾讨论过静安公主是否婚嫁的事情,这一次赵启明特意看了看静安公主的发型。结果他发现,静安公主的确没有盘发,而是和他那个年代很多天然美女一样,一头齐腰的中分,区别在于他那个年代的这种发型多是自然披散,而静安公主齐腰的长发,在背心位置束了起来。
此时,静安公主手里拿着一把草喂给金牙吃,见到赵启明行礼,偏了偏头,饶有兴趣的朝他说:“前几日还你我相称,今天怎么又突然如此多礼了?”
赵启明没说话,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然后朝静安公主干笑。
“原来还是做给人看的。”静安公主将那把草丢在了金牙可以触及的地上,然后转过身来,拍了拍手,朝赵启明说:“放心,没带护卫,这里就我们两个。”
这话说的有点暧昧,跟夜深人静时钻小树林偷情一样。
不过赵启明很喜欢。
于是他眉开眼笑的走过去,看了看静安公主,又看了看金牙,然后问:“我的马怎么样?”
“漂亮是漂亮。”静安公主打量了一下赵启明,然后笑着说:“不过好马配良将,你这猎装倒是不错,就是少了些英气,和你这马不怎么般配。”
这太过分了,会不会说话。
这不是骂人草包吗?
赵启明有点不高兴的看着静安公主,他觉得自己应该为了男人的尊严跟这个婆娘打一架,但他又有点担心闹出动静,人家的护卫会过来把他乱刀砍死。
“算了,不逗你。”静安公主好笑的白了赵启明一眼,然后说:“来时就看到你了,本想跟你打声招呼,怕你又要下马行礼,索性就没叫你,眼睁睁的看着你招摇过市。”
这话让赵启明十分满意,看在静安公主求饶的面子上,这一架以后再打吧:“不过你怎么穿着裙子就来了,上次不是在二郎庄穿猎装起码吗?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运动运动?”
“女人家家的,就算是平时骑马,也得避开人多的地方。”静安公主看了看远处热闹的篝火,摇了摇头,然后笑着朝赵启明问书问:“今天和魏其侯几人聊起过西域诸国?”
“你听说了?”
静安公主笑了笑:“你以为上次让你准备几百件白瓷是为了什么?”
赵启明一愣。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静安公主是在说,那几百件瓷器是要给张骞带去西域的。
“你也知道出使西域的事情?”
“知道一些。”静安公主从树上摘了片叶子,转过身往前面走去:“出使的事情,陛下顶着很大的压力,一切都在暗中筹备,多方都有参与。”
赵启明跟在静安公主的后面,听到这话,想起静安公主向他要白瓷,以及今天和魏其侯的谈话,静安公主也能很快知道详情,于是笑着问了句:“这么说,你也是参与者吧?”
静安公并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反而说:“若早知道你对西域诸国的情况如此了解,前些日子就应该把张先生带到你府上,登门请教。”
赵启明赶紧拒绝:“其实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别把我当回事。”
“哦?”静安公主回头看了赵启明一眼,笑着问:“那你所说的汗血宝马,是否可信?”
“这个的确是真的。”
“那什么是假的。”
“没假的。”赵启明挠了挠脸,有点无奈:“我的意思是说,我毕竟没去过西域,没办法了解的那么细致,但我之前所说的那些信息,绝无半句虚言。”
静安公主笑看着赵启明一会儿,然后转过头去说:“张骞觉得你所说的大月氏,应该不会有假,而汗血宝马的事,虽然无从证实,但平阳侯觉得你的话可信。”
“平阳侯?”赵启明眨了眨眼。
“平阳侯是‘未央卫尉’,陛下身边的近臣。”静安公主说到这里,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笑看着赵启明问:“听说,平阳侯最后给你留了个难题?”
“是有这事。”
静安公主笑了笑:“平阳侯是出了名的心思细腻,想来是你这黑马为佐证,又有你口中西域马贩为旁证,已经信了你说的话,才会给你出这样的难题。毕竟西域的确路途遥远,即使汗血宝马的事情只有佐证与旁证,也要未雨绸缪,做好万全的准备。”
赵启明理解的点了点头,然后无奈的说:“证实汗血宝马的确存在之后怎么把汗血宝马弄回来,这事我也想了很久,觉得至少以现在的情况,大军压境,不给就抢是不可能的了。”
听到这话,静安公主气笑了,直接把手里的叶子往赵启明身上一丢:“挺老实一个人,满脑子想些什么,动不动就大军压境,嫌出去打仗的不是你赵家人?”
赵启明赶紧接住静安公主丢来的叶子,然后腆着脸又递给静安公主,有些心虚的笑了笑说:“我也只是说说这个可能性,没真的怂恿平阳侯打仗。”
静安公主没好气的夺回那片叶子,然后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你倒不如换个思路,不要只想着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成见与戒心,试着从其他方面入手。”
“其他方面?”
“民间。”静安公主走到了小溪边停下,望着远处已经平静下来的猛虎山:“商人逐利,没有国家体制下的戒备心,只要许以重金,即使有大宛国的限制,商人为了利益也仍然会铤而走险。”
听到这话,赵启明眼前一亮:“走私?”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静安公主转过身来,面朝着赵启明,用手指勾起一律鬓角的头发,笑着说:“但如果汗血宝马真的存在,而且对我国军队又如此重要,耍些手段也未尝不可。”
赵启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再看静安公主时,不仅有些钦佩。
果然是从小生在帝王家的阶级分子啊。
应对起这些国际事务,就是就比一群大老粗要灵活很多。
“怎么样,帮你解决了难题吧?”
赵启明傻乎乎的点了点头:“的确可以跟平阳侯交差了。”
“怕是还差点。”静安公主笑容迷人,似乎还要说什么。
但忽然之间,她脸色一变,猛地转过身来。
只见小溪边的灌木一阵骚动,忽然之间,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朝两人扑来。
野兽!
赵启明/心里咯噔一下,因为这里离营地有段距离,又漆黑一片,更何况无论是自己还是静安公主都没有带护卫!
来不及了。
“快跑!”眼看着那个黑乎乎的影子已经扑来,而静安公主就像吓傻一样一动不动的站着,赵启明一阵头皮发麻,想也没想就一个健步,站在了静安公主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