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赵启明告别了静安公主,返回家中。
令他感到欣慰的是,侯府并没有发生起义,大家仍然视小侯爷为精神领袖。只是对于他的突然回家,大家都有些吃惊,因为这次离开一个多月,时间也的确是长了些。
厨房的老妈子们来劲了,立即开始准备丰盛的饭菜,内院那些丫鬟们也跟守了几年寡的小媳妇一样,偷偷躲在门后面表情幽怨的偷看,让赵启明觉得很有面子。
但是对于赵启明训练骑兵,击败北军精锐的事情,除了钱管家之外,其他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高兴小侯爷回家,并没有提过约战的事情。
这是因为大家都是普通百姓,不知道北军精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自然也不知道击败北军精锐意味着什么。而且即便有些人知道北军精锐是个什么东西,大家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因为赵启明作为“兵法家”早已扬名,大家都觉得小侯爷理所当然能打胜仗。
与这些下人相比,钱管家倒是见多识广,而且老爷子跟着老侯爷参加过平定七国之乱,知道北军精锐的厉害,当然也知道赵启明能击败北军精锐,意味着什么。
不过让赵启明始料未及的是,钱管家提起这件事,居然不停的唉声叹气。
“难道这不是挺值得高兴的事吗,我得了魏其侯五十金的奖励,而且陛下可能还要给咱们赐田。”赵启明吃着涮羊肉,不解的看着面前的钱管家:“您老叹气干什么?”
钱管家仍然还是叹气:“再多奖励,再多良田,也终究比不上战场上的军功。”
“军功?”
“以小侯爷的谋略,若是领军作战,定然能成为当世名将。”钱管家捋了捋胡须,似乎想稳定自己的情绪,可最终又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小侯爷的绝世良才。”
赵启明恍然大悟,这老头又开始犯病了。
不过小侯爷不打算领军,真值得这么耿耿于怀,以至于念念不忘?
看着钱管家时不时飘来的惋惜眼神,赵启明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朝钱管家问:”对了,我这次离开这么久,家里没什么事吧。”
钱管家看了眼赵启明,见小侯爷不打算再说从军的事,也就不好纠缠,想了想回答说:“家里一切都好,封地内的庄稼也长得不错,倒是作坊上和少府之间的合作,已经讨论出了结果,这方面还要胡先生来向小侯爷禀告,另外团扇的制作,也到了该出新款的时候了。”
“扇子的新款倒是不急。”赵启明吃着涮羊肉,口齿不清的说:“最近没什么新作,而且这都入冬了,扇子的销售主要是南方一带,原有的几种款式足够应付了。”
钱管家捋了捋胡须,点头。
“至于和少府之间的合作,让胡先生再签协议的时候,提前把书面的东西给我看看就行。”赵启明美滋滋的喝了口酒:“既然胡先生主持大局了,不是太重要的事情,我就不加干涉了。”
听到这话,钱管家行了个礼:“那老臣就先行退下了。”
“等等。”赵启明抬起头:“有个事情要跟您说一下,这两天我可能要收徒,牵扯到一些收徒的规矩我是不懂的,这方面还得您老提前安排一下。”
“收徒?”钱管家露出欣慰的笑容:“小侯爷总算是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
钱管家不解:“小侯爷所说,难道不是收李公子为徒的事?”
“不是果儿。”赵启明低头继续吃:“是个孩子,资质还算不错,我打算收下。”
“不是李公子?”钱管家捋了捋胡须,然后看着赵启明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恐怕小侯爷在正式收徒之前,也是时候考虑给李公子一个名分了,毕竟这么长时间过去,李公子一直都不明不白的跟着小侯爷。”
听到这话,赵启明差点一口羊肉汤把自己呛死。
什么叫“给李公子一个名分”,什么叫“不明不白的跟着小侯爷”,这又不是和李敢在外面租房子非法同居,还非得给双方父母一个交代不成?
钱管家关心询问赵启明是否呛着,见赵启明摆手,才继续说:“毕竟全长安都知道李公子跟小侯爷学了学问,但师徒不分,有实无名,实在是乱了纲常。”
“您别说了,我知道您的意思。”赵启明无奈,心说钱管家的话也真是引人浮想,又是名分又是纲常的,估计待会儿就要说乱伦了:“您是说既然要教他学问,就得让他先拜师,对不对?”
钱管家点了点头,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小侯爷的学问高深,无论是算术、兵法,都是独门的学问,许多人想学,可也没有轻易外传的道理,就算是赵、李两家交情不错,也该有师徒之名,方能传授。”
“这不是果儿也没提过要拜师吗?”赵启明有点无奈,然后忽然想起什么,朝钱管家说:“对了,魏其侯昨天在马场中跟我说过,要认真想想果儿跟我学兵法的事,我当时没明白什么意思,现在想想,难道这话也和拜师有关?”
“魏其侯也过问此事了?”
“而且还说过,要我请教您的意见。”赵启明想起昨天在马场外,魏其侯所说的话,越来越觉得事情必有内情,于是放下筷子朝钱管家问:“您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钱管家捋了捋胡须,然后超赵启明说:“这件事倒也并不复杂。”
“什么意思,您详细说说。”
“小侯爷刚说李公子没有提过拜师的事,恐怕那几位长辈都心中有数,只是实在有些为难而已。”钱管家这么说着,看了眼赵启明;“小侯爷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些?”
“我还什么都没弄明白呢,您就直说吧。”
钱管家捋了捋胡须,别有深意的看着赵启明说:“其实最主要的问题,是小侯爷和李公子‘平辈’,而一旦成为师徒,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辈分自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赵启明眨了眨眼:“就因为这个?”
钱管家似乎看出了赵启明的不在意,解释说:“长幼有序,乃是人伦根本,若小侯爷成为李公子的师父,不仅和李公子的辈分会有所不同,与飞将军之间的来往,礼数上较之以往,也要有所区分。”
赵启明看着钱管家,知道老头很在意这些,这时代的人也很在意这些,但终究还是忍不住笑,而且还是哈哈大笑那种。
他可算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果儿一直不提拜师,是因为害怕他的“启明兄”成为的“赵老师”,会乱了辈分。这或许在果儿和他之间不成什么问题,顶多行礼的方式变一下而已,但牵扯到他和果儿的父亲李广,那就很麻烦了。
试想,从前见到李广要行大礼,叫一声李叔叔的赵启明,因为关系的转变,见到李广仍然要行大礼,仍然要叫一声李叔叔,但被叫李叔叔的李广,还得表情尴尬的站起来回一个礼,然后再招呼一声“赵老师辛苦。”这画面光是想一想就让赵启明觉得搞笑。
而且这只是正常情况下,要是万一李敢的功课出了问题,或者不遵守课堂纪律什么的,“赵老师”要去家访,飞将军李广得出门迎接,然后低眉顺眼的听着“赵老师”对果儿的批评,没准最后两个人还因为探讨果儿的学业问题,成为好老师和学生父母关系的典范,从此拥有了非常的友谊,开始称兄道弟,勾肩搭背,手拉着手一起去做大保健。
赵启明觉得那幅画面太美妙,笑的根本停不下来,而且不仅是哈哈大笑,还不停的捶胸顿足,把桌子也砸得碰碰作响。
等他终于不笑了,钱管家才捋着胡须说了句:“人伦纲常,上下尊卑,乃是国之根本。”
赵启明好笑,朝钱管家说:“那我保证不跟飞将军勾肩搭背,也绝对不会称兄道弟,行了吧?”
“这倒也不是小侯爷如何对待的问题。”钱管家看了眼赵启明:“魏其侯既然让小侯爷问老臣,那么果儿一直没拜师的原因,应该就是老臣刚才所说的了。”
“飞将军也是因为这样的顾虑而为难,所以没让果儿拜师?”
“但李公子想拜师,飞将军和魏其侯也有意让小侯爷培养李公子。”
赵启明挠了挠脸,他觉得这是个矛盾。
但这时捋着胡须的钱管家却忽然说:“老臣倒是有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