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乡亭,天气晴朗。
老作坊的改造已经初步完成,院子被分成了四个部分,工作正有序的展开。
首先是院子的东南角落。那里曾经是烧制陶具的火窑,只经过了不大的改动,就成了蒸煮原料的火炉,此时有个巨大的蒸笼架在火炉上,不断的喷涌着浓郁的蒸汽。
而在院子的西边,原来是储存原料的池子,同样也经过了改造。相比起火窑,这里的变化稍大,经过了两天的深挖,池子比之前深了许多,此时正有几个泥瓦匠正在做放水工作。
至于院子的正北边,则是早已经准备好的东西。那里原本只是块空地,现在多了几个石舂和巨大的木槌,有年轻人觉得新鲜,试着将锤子论起来,而更多的工匠则抓紧时间,将石舂清理干净。
远远看去,这个几乎被遗弃的老作坊,仿佛再次焕发了生机。
相比起工人们的朴实与认真,此时赵启明要显得更加具备科学精神一些。
他正站在人来人往的院子中,研究着半块竹片,总觉得以这块竹片的厚度和宽度,应该不大可能将自己杀死。而为了验证这个观点,他展现出了高尚的奉献精神,试着把竹片往手腕上比划,觉得有点不妥之后,于是又将竹片伸向自己的脖子。
“师兄?”李敢来了,看着赵启明自杀的姿势,不解的问:“你在干吗?”
“研究新武器。”赵启明停止了自杀实验,赞赏了看了眼手里的竹片说:“取材方便,制作简单,却能如此锋利,果然是天下最佳的武器,比小李飞刀还要厉害。”
“小李飞刀?”
“说了你也不懂。”赵启明扔了天下最佳的兵器,朝李敢问:“不是昨天就让你回去了吗,这大过年的,你家事情也不少,别总在这待着了。”
李敢似乎有点不高兴,朝赵启明埋怨说:“小弟想助师兄一臂之力,父亲尚且没说什么,倒是师兄下了逐客令。”
“你爹就没叫你回去?”
“家父让小弟安心在此。”
赵启明叹了口气:“那好吧,你刚叫我什么事?”
“时辰到了。”李敢指着那巨大的蒸笼说:“原料已经软化。”
赵启明于是看了过去,只见奴儿正站在火炉上,从蒸汽中冒出头来,流着鼻涕朝赵启明喊:“老师,已经软化了,要不要拿出来?”
赵启明打了个哈欠,然后点头:“那就进行下一步吧。”
“好!”
得到首肯,李敢立即开始指挥。他首先让工人将软化的竹子拿了出来,然后要求工人进行去壳。而石舂旁已经站了许多下人待命,他们正等着将处理好的原料打碎。
只转眼间,院子里就变得热火朝天,摩拳擦掌。
这让赵启明不禁感叹,有这样的手下们,自己不偷懒肯定会遭雷劈。
正想着,下人来报,说是西乡亭马老去了侯府。
赵启明有点意外,不明白大过年的,那老流氓又要为什么事烦他。
因为实在不想与之纠缠,他和从前一样,让下人去请钱管家或者胡先生。可下人却说胡先生去了长安,而钱管家正带人去寻找更多的原料,同样也不在侯府。
“去告诉那老流氓……不对,去告诉马老,就说小侯爷不在。”
下人似乎有所领悟,奸笑着下去了。可就在赵启明继续研究竹片自杀的方法时,那下人去而复返,惊慌的告诉赵启明,老流氓杀来了。
“小侯爷可在院里?”作坊外,传来了老流氓的声音。
赵启明东张西望,发现无路可逃,顿时惊慌起来。
可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办,作坊外的老流氓紧接着说:“老臣有事求见,小侯爷若是有所不便,还请外面这几个后生放行,老臣也好进到院子里,向小侯爷禀明来意。”
听到这话,赵启明顿时垂头丧气,心说那老流氓已经吃准了他在院子里,这要是再溜走,那就太不要脸了,于是便朝院子外喊了声:“您老稍等,我这就出来。”
说完这话,他深吸口气,走出了院子。
此时的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老流氓被书童搀扶着,还杵着拐杖,仍然那副行将就木的样子,让赵启明很是无奈,心说老东西将死不死这么久,怎么就是不死呢?
“小侯爷。”老流氓在书童的搀扶下行礼,被赵启明拉住了。
“您身体不适,就免了那些礼数吧。”赵启明表面还是尊老爱幼的样子,摸了摸书童的小脸,然后朝老流氓问:“今天初四,您怎么出来了。”
“惭愧。”老流氓叹了口气:“本应该早些来拜访小侯爷的,可惜前些日子染上了风寒,今天才刚刚好些,就代表西乡亭的乡亲们,来跟小侯爷问声‘新春好’。”
“那可使不得。”赵启明苦笑,心说你就算编理由也靠谱点,别上来就骂人啊,赶紧朝老流氓说:“您是长辈,该是我派人去跟您拜年的,哪敢让您亲自过来。”
听到这话,老流氓很是受用,但表面却是惭愧的样子:“听说小侯爷正月里忙,也不知老臣贸然前来,是否打扰了小侯爷的大事?”
“那倒没有。”赵启明大意之下放松了警惕,回头看了眼院子,然后朝老流氓说:“才刚刚进行了改造,现在还只是准备的阶段,也没什么太重要的事。”
“那不知,这院子里是在做什么?”
赵启明张了张嘴,刚要回答的时候,忽然想起不对。
他看着等待回答的老流氓,终于意识到,这老头是可能因为造纸而来的。
这太恐怖了。
西乡亭老流氓是怎么知道小侯爷准备造纸的?难道这家伙在侯府也安插了奸细?
“看来是老臣俞越了。”老流氓见赵启明回过神来,便惭愧的朝赵启明说:“老臣已经不侍奉侯府多年,小侯爷的事情,的确不该老臣过问。”
听到这话,赵启明真是没办法了。
他很痛恨这种明知道对方在装可怜,自己还不得不同情他,否则就要被说成是铁石心肠的感觉,所以投降似得叹了口气,朝老流氓说:“里面是在尝试着造纸。”
“造纸?”老流氓显然不知道造纸是什么,但这老头关注的重点,其实也并不是赵启明在做什么,所以他并没有详细了解,就马上问:“不知这造纸,是否需要作坊?”
赵启明苦笑,这老头果然还惦记着为西乡亭“招商引资”的事。
这么想着,他无奈点了点头:“的确需要。”
“那小侯爷,是否记得上次,皮草作坊的事?”
赵启明微笑,点头:“我当时说过,如果有其他作坊,肯定建在西乡亭。”
听到这话,西乡亭的老流氓忽然回光返照般有了力气,再不是行将就木的样子,整个人精神起来,边行礼边大声高呼:“老臣代西乡亭的乡亲,谢过小侯爷大恩!”
赵启明无奈,把老流氓给拉住,然后解释说:“我的确答应了,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进行造纸实验,只有这次的实验成功了,才有建作坊的必要。”
“只要小侯爷肯答应此事,老臣就放心了。”老流氓难得露出笑容,欣慰的说:“小侯爷的才学千古绝伦,只要是想做的事情,老臣相信定会成功。”
赵启明苦笑:“您真是高看我了。”
“小侯爷客气。”老流氓又行了个礼:“仓促前来,想来多有打扰,小侯爷办正事要紧,老臣就先走了。”
赵启明笑着点了点头。
很快,老流氓就和书童离开了。只不过这次当着赵启明的面,老流氓已经懒得伪装,正健步如飞的离开东乡亭。
“最终还是如愿以偿了啊。”
看着老流氓远去的背影,赵启明难得露出了笑容。
之前他害怕西乡亭的老流氓,是因为老流氓总想让他答应他办不到的事,而这次与之前不同,他已经能办到西乡亭老流氓希望他办的事,于是也没有了被强迫的感觉。
而且仔细说来,老流氓做了那么多事,毕竟也只是为民请命。
泼皮无奈了这么久,豁出老脸不要了,好不容易等到造纸,如果真的能够实验成功,有了建设作坊的必要,这造纸将很有可能成为和瓷器不相上下的大生意。
这么说,西乡亭老流氓还真为西乡亭争取了个“大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