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正是万物复苏,开始野蛮生长的季节。
西乡亭因为更靠近秦岭山脉的缘故,多丘陵与树木。冬天里遗留下来的枯黄,正在被春意盎然的绿色覆盖,这青黄交接的颜色,使得村子背靠的山林充满了生机
不同于东乡亭的辽阔与平坦,西乡亭的耕地多集中在邱林与河道之间。在长安城外都在忙于耕种的时候,这里不多的土地上,庄户人家也正安静的播种。
此时的赵启明正骑着马,和秦文停在进村的路边,远望着西乡亭。尤其当他看到那正在萌发出绿意的山林时,忍不住赞叹道:“想不到这西乡亭,还真是个好地方。”
秦文也看向后山的树林,介绍说:“但前些年内史府下令管制,不准再私自伐树,村子里修缮祠堂所需的木料都需要通报内史府,让后山的树木茂盛了不少。。”
“不准采伐也好。”赵启明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秦文:“修缮祠堂,需要木料的时候我听说过,记得那时候钱管家还曾过有计划,说是要在西乡亭开荒?”
“确有此事。”秦文指着山腰上说:“年前就已经开了,只是开出来的地不多,又赶上了造纸作坊的修建,那些地小部分都划给了作坊,大部分正打算种些竹子。”
“种竹子?”赵启明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
想来应该是因为竹子是造纸的主要原料,旧作坊里采用搜集的方式,已经暴露出原料短缺的问题,所以钱管家才干脆利用开荒出来的土地,种上竹子提供原料吧。
防范于未然当然是好。不过如果真的种上了竹子,每年光是竹笋都能收获不少,而且三五年后生长成竹林,这郁郁葱葱的样子,也能让西乡亭更多醉人的风光。
相比起东乡亭,这西乡亭的景色显然更好。
赵启明还真没想到,西乡亭原来是这么个好地方,而他居然是头一回过来。
于是,他朝秦文问:“东乡亭距离西乡亭有多远,为什么我感觉很快就到了?”
“不远。”秦文指着隐约能看到的西乡亭村子说:“西乡亭和东乡亭本就挨着,只是两个村子所在的地方都在角落里,才显得有些距距离,其实也只不过三五里而已。”
“只有三五里?”赵启明挠了挠脸,忽然有点惭愧。
因为侯府和静安公主的外宅也就那么点远,而且还要过河。这样的情况自己都经常过去,而差不多同样距离的西乡亭,自己居然从未到访,今天还是头回过来。
这可是自己的封地啊。
要不是今天过来看造纸作坊,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想起过来看看吧?
“对了,造纸作坊在哪呢,怎么没看见?”
“过了这片丘陵,拐过去就能看见了。”
“那咱们走吧。”
“是。”
此时距离春耕开始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里,赵启明原以为自己会很忙碌,但自从跟东乡亭的那位老大爷请教了种莲的学问之后,却无事可做,整天看着钱管家和帮忙耕种的下人忙碌,让他倍感无聊。
于是,他想起了瓷器作坊。
刚好最近因为忙着耕种,钱管家基本没怎么汇报作坊的修建进度,于是今天他便叫上秦文,过来看看,这才意外的发现了西乡亭的美景,以及自己的厚此薄彼。
两人很快绕过了丘陵,看到了作坊,并且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作坊跟前。
知道赵启明今天要过来的胡先生已经等候多时。见赵启明和秦文下马,就赶紧迎了上来,先是行了个礼,然后就带着赵启明这个大老板,来工地上视察进度。
经过了半个多月的修建,造纸作坊初具规模,已经打好了地基。
因为汉代的建筑风格,延续了秦朝的习惯,主要特点是“厚基”。简单点说,就是台基厚重,让整个建筑的形状呈现出明显的下宽上窄,这就要求有更稳固的地基。
瓷器作坊的图纸是赵启明亲自绘制的。除了考虑到功能的特殊性之外,几乎都是按照当代的建筑特色。所以瓷器作坊也采用了厚重的地基,需要很多时间去修筑。
而现在地基已经打好,那么接下来的建设就简单了许多。
“作坊的位置是钱管家选的。”胡先生指着作坊四周:“这处高地通风良好,前些日子在下做过实验,点燃枯草后,烟雾聚而不散,等升上天空后才会飘向后山。”
听到这番介绍,赵启明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问了句:“那排水呢?”
“正如小侯爷之前所说,通风之外的排水也是重中之重,在下不敢有任何的马虎。”胡先生行了个礼,然后指着山下说:“排水的暗渠正在修建,而且进度比作坊还快。”
赵启明顺着胡先生所指看去,发现还真的有条不太明显的水渠。
“西乡亭的村民们很认真,即使春耕的几天也不肯停下。”说到这里,胡先生笑着摇了摇头:“在下担心内史府责难,几经劝说,那些村民们才终于肯暂时停下。”
“您做得对。”赵启明点了点头,并且赞许的看了眼胡先生。
古代注重农事,远非工业时代可比。哪怕西乡亭的百姓们心甘情愿,若影响了春耕的罪名也是不小,如被有心人将这件事捅到了内史府,到时候恐怕就免不了麻烦。
在这个年代,耽误春耕的性质,和二千年后与未成年少女发生性/行为一样,不管什么原因,反正就是有罪。
显然,胡先生执掌瓷器作坊半年,能分得清轻重缓急,也能看得明白厉害关系。这是赵启明希望看到的,因为除了钱管家之外,他希望侯府能多几个独当一面的人。
接下来的时间,胡先生向赵启明汇报了很多关于造纸作坊的事。
但造纸作坊目前毕竟还只是工地,所以没用多长时间,赵启明就看完了。
刚好胡先生这时候忙了起来,他也不好再打扰人家工作,于是告别了胡先生,打算和秦文骑上马,在西乡亭附近的山林里走走。毕竟,这是西乡亭所没有了景色。
可正当两人走到工地外,翻身上马的时候,忽然间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是马老!
老头显然发现了赵启明,并且很可能就是为赵启明而来,正被那个书童搀扶着飞奔而来。因为位置的关系,赵启明连躲藏的机会都没有,马老就已经来到了跟前。
而且更让赵启明感到有些惊慌的是,老头见面之后根本就没有行礼,而是直接握住了赵启明的手,那神情,那样子,就好像伟大领袖毛主席和朱德同志在井冈山会师。
不对。
这不是井冈山会师,更像是窃贼在公交车上作案,被便衣警察当场抓住。
因为西乡亭老流氓此刻握着赵启明的手,力度之大就好像怕他跑了似得,那架势与其说是在握手,倒不如说是将赵启明生擒,疼的小侯爷呲牙咧嘴、倒吸凉气。
“小侯爷,您可算来西乡亭了。”老流氓和赵启明握手,声音有些发颤。
这让赵启明幡然醒悟,自己不来西乡亭原来并不是因为自己懒,而是有个老流氓在这里,让他根本难以招架,而今天居然自己送上门来,这可真是羊入虎口了啊。
“去村里坐坐吧。”老流氓握着赵启明的手,满脸动情的盼望。
赵启明看了看自己被捏的已经发白的手,知道自己如果不答应,怕是有截肢的危险。而且既然来了,自己笨就打算去看看,所以忍着疼,紧咬牙关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