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西乡亭的里正,马老除了欺负赵启明时不要脸了点,在村子里也算是德高望重。
钱管家曾经过说过,老流氓是个读书人,总有些舞文弄墨的习惯。
这文化人的居所,就算没有侯府的花园那么讲究,但不大的院子里收拾的干净,还种了不少的植物,显得清新而又雅致。尤其是会客的地方,被各种植物簇拥着,像大户人家那样铺上草席,有客人时面对面跪坐着,显然很注重礼仪。
在这样的地方喝茶吃饭,说起来也算是件惬意的事情。
然而此刻的赵启明,却根本惬意不起来。
因为那些村民们又聚集了起来。
就像刚来时那样,有人在院墙外探头探脑,有人站在门口明目张胆的打量,还有从大人胯/下钻出脑袋的熊孩子,继续研究小侯爷是何方妖孽。想来,应该听了马老的话,已经把自家的房前屋后打扫干净,又给耕牛洗了个澡,然后过来等待检阅吧。
赵启明不想去检阅村民家的房前屋后,也不想去参观洗完澡的耕牛,更不想在吃饭的时候被这么多人看着,所以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这时索性叹了口气,将筷子放了下来。
“不合胃口吗?”旁边传来了四姑娘的声音。
赵启明赶紧说:“没有,很合胃口。”
四姑娘露出笑容,为赵启明和马老倒了热茶,然后就又进屋去了。
“小侯爷是在说客气话吧?”马老看了眼赵启明的筷子,有些歉意的说:“今天准备的有些仓促,小侯爷吃不惯这些粗茶淡饭,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赵启明笑了笑说:“我只是不怎么饿。”
“看来的确是不合胃口。”老流氓点了点头,然后朝门外喊了声:“来人,去地里抓头耕牛回来杀了,给小侯爷炖肉。”
“是!”
“且慢!”眼看着老流氓胡来,门外居然还有人应声,赵启明赶紧出声制止。
要知道,私自宰杀耕牛是可以入罪的。毕竟,耕牛在古代是重要的生产工具,比建国后的拖拉机还要金贵,你没听说过哪个县长下乡考察,当地老百姓要烧个拖拉机给县长大人助兴的吧?
更别说老流氓胡乱指挥,这才刚把人家耕牛从地里赶到冰凉的水中,没准已经因为在春天里洗澡而感冒,现在又要给人家耕牛杀了吃肉,这也太凶残了点吧?
“我不吃牛肉的,还是免了吧。”赵启明真怕了老流氓,赶紧用不喜欢吃为借口。但其实他很喜欢吃牛肉,只是出于朝廷律法,和人畜之间的道义,他不能去吃而已。
“西乡亭不能让小侯爷空着肚子回去。”马老皱眉,又看了眼赵启明的筷子。
“我吃!”赵启明再也顾不上被人围观的事情,赶紧重新把筷子拿起来。
为了挽救耕牛于老流氓的屠刀之下,别说是忍辱负重吃点饭了,就算是现场表现劈叉那也是值得的。所以他不仅吃了起来,而且还吃的忍辱负重,吃的很是卖力。
“这豆腐不错吧?”马老忽然问。
赵启明其实正好在吃那盘豆腐,听到这话才忽然察觉,味道真的还行。
“是小女做的。”老流氓路出笑容,显得很是自得。
“四姑娘做的?”赵启明仔细看了看,发现这是盘再普通不过的“小葱拌豆腐”,但无论是一清二白的颜色,还是豆腐的质感,都是格外的好,甚至能比得上侯府的手艺了。
“是跟张婶学的。”老流氓捋着胡须,自己也夹了块豆腐,送入口中然后露出满意的表情:“小女特意去向张婶讨教,既学会了做豆腐,也学来了这道精致的小菜。”
“是侯府厨房里的张婶?”
“是。”
赵启明恍然大悟,心说原来是自己家的手艺,怪不得这么眼熟呢。
“张婶的豆腐虽好,但想必小侯爷已经吃腻了。”老流氓放下的筷子,朝赵启明说:“今天来吃小女的豆腐,也算是换换口味,耳目一新。”
听到这话,赵启明差点把嘴里的豆腐吐出来,心说这老流氓简直就是禽兽,居然在饭桌上开起了黄腔,而且还拿自己女儿开的黄腔。
不过吃你女儿的豆腐也就算了,说小侯爷吃过张婶的豆腐就有点过分了。什么叫吃腻了张婶的豆腐,今天来吃四姑娘的豆腐换换口味?散布这样的谣言会破坏小侯爷正人君子的形象好不好。
“小侯爷怎么了?”马老见赵启明咳嗽,关心的问。
赵启明可不想解释“吃豆腐”的深层含义,于是摆手说:“没事,吃快了。”
马老笑着点头,然后似乎想起什么,朝赵启明问:“小侯爷可知修路的事?”
“修路?”
“内史府出钱,西乡亭出人力。”马老看着停下动作的赵启明,解释说:“有了造纸作坊,势必要牵扯到运输问题,而西乡亭丘陵较多,之前的土路实在不方便车马行走。”
赵启明点了点头,心说要致富,先修路的道理,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通用的。
“为了此事,老臣多次前往内史府游说,总算是地方上答应了下来。”马老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些自得的表情,捋着胡须说:“当然,内史府之所以答应修路,是看在造纸作坊的面子上。”
赵启明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因为西乡亭虽然丘陵众多,但进出村子的路却并不难走,至少赵启明和秦文来的时候没什么问题,而且往日里来收妇女们做的团扇,也是用马车来运。所以西乡亭的路根本不存在问题,这老流氓之所以要求修路,恐怕是用造纸作坊的招牌去为西乡亭捞好处。不然以少府的财力,如果真的有修路的必要,根本就不在乎那点钱。
而且马老虽然说得轻巧,只是“去了几次内史府”而已。其实按照这老流氓以往的行事作风,为了几个瓷器作坊的用工名额都能厚颜无耻、臭不要脸,那么修路这么大的事情,为了让内史府同意,这老头肯定是无所不用其极。
什么倚老卖老那都是轻的,老流氓估计当着内史府官员的面现场表演过口吐白沫,或者用大白天在内史府门口吊死这种方式进行威胁,才终于让内史府就范吧?
想到这里,赵启明真有点佩服这老不死了。
“那不知这路怎么个修法,打算什么时候修?”
马老似乎等着赵启明来问,笑着回答说:“既然是方便造纸作坊运货的‘商路’,自然不是村民们日常进出的‘便道’可比,在原有基础上加宽一倍,是无论如何也免不了的。”
听到这话,赵启明都愣住了。
要知道,西乡亭的路和东乡亭并没有什么区别,别说是那些运货的马车进出不成问题,甚至就连静安公主的车辇也都能游刃有余。这老流氓拿着造纸作坊的招牌,要求内史府敲诈勒索,要求加宽也就罢了,还要在原有的基础上加宽一倍。这什么意思,要修高速公路吗?
“再者,纸张的材质易碎,经不起颠簸,这出村的路当然要尽可能的平坦。”马老捋着胡须继续说:“就算不至于遇山开山,遇水断流,至少地势起伏之处,也该重新平整。”
赵启明赞同的点了点头,这果然是高速公路。
看来老流氓的目的不是方便运货,而是想邀请富二代过来飙车的。
“内史府打算月中就开始修建。”马老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向赵启明提出了邀请:“小侯爷是见多识广之人,既然来了西乡亭,何不过去看看,也好给点建议?”
赵启明正思考着修出那样的路,内史府这次要出多大的血,听到邀请忽然忍不住担心,自己要是去给什么意见,搞不好也要大出血,所以他赶紧说:“我不懂修路,恐怕给不了什么意见,这件事恐怕还要马老多操心。”
“小侯爷谦虚了。”马老很受用的笑了笑,然后忽然转过头去,朝着门外喊了声:“来人,小侯爷嫌村路颠簸,不方便视察,还不快去找几头耕牛过来,用九牛之力为小侯爷拉车?”
“且慢!”赵启明又惊了,心说自己什么时候嫌路不平了,你老不死血口喷人啊。
而且动不动就打耕牛的主意,这姓马的跟姓牛的有仇吗?
把人家弄感冒了不说,还想把人家杀了吃肉,现在人家正耕地呢,又要用九牛之力拉车,你怎么不去上林苑找两只老虎过来,凑齐九牛二虎之力带小侯爷装逼带小侯爷飞?
“牛车就免了吧,路我回去的时候再看,可以吧?”
“也好。”马老点了点头:“不过小侯爷这次来,至少要看看耕种情况吧?”
赵启明张了张嘴,实在不好再拒绝,于是无奈叹了口气说:“那好吧。”
马老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转过头朝院子外说:“去准备吧,都精神点。”
听到这话,院子外的村民们眉开眼笑,迅速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