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降雪很快就停了下来。
随着关中地区气温上升,积雪迅速消融,街道上只剩下雪水结成的薄冰。
赵启明穿着大氅,来到颍川侯府,同行的还有坐在马车里的解忧。
正月里事情多,除了亲戚之间的走动,赵启明还有很多拜访很多的长辈。昨天他和解忧去了魏其候府,今天就紧接着来给灌夫拜年。
解忧很喜欢来长安城,对颍川侯也再熟悉不过,跟赵启明和灌英打了声招呼,就轻车熟路的饶过客厅,去找灌英的夫人玩去了。
“以前和解忧也时常见面。”灌英带着赵启明朝正厅走去,看了眼已经见面的解忧和自己的夫人,然后打趣的说道:“突然之间要规矩的行礼,还要恭敬的称呼嫂夫人,还真有些不习惯。”
“那你别叫嫂夫人,叫祖奶奶也行。”
“那还是免了吧。”灌英欣慰的说:“以前羡慕启明兄逍遥自在,如今启明兄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说别的,这突然之间冒出来许多亲戚,最近拜年也有的忙了。”
“没办法的事。”赵启明走过院子,漫不经心的打量着院子里的老树,不在意的说:“昨天才刚去魏其候府,过几天还要去给解忧的娘舅拜年,这才刚开始。”
说话间,灌英已经带赵启明来到了客厅前。
“周叔叔也在。”灌英的表情变得幸灾乐祸,甚至还有些阴险,朝赵启明挤了挤眼睛道:“启明兄好自为之。”
说完这话,他就走进了客厅里,留下有点犹豫的赵启明。
要知道,周建德和灌夫只要见面,就像哈士奇碰到了大狼狗,轻则吵架斗嘴,重则拔刀相向,作为晚辈的赵启明每次都战战兢兢,如坐针毡。他没想到周建德今天也来拜访,这让他紧张起来,但是灌英都已经进去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谁知刚走进正厅,让人窒息的热气扑面而来,让赵启明差点被掀翻。
他惊恐的发现,在客厅的中央有座巨大的青铜巨鼎,巨鼎中是已经翻腾的火苗,高温的作用下巨鼎已经变了颜色。
如果现场有灭火器,赵启明会毫不犹豫的冲过去抢险救灾,但可惜这里没有灭火器,在别人的家里他也不能随便去抢险救灾。
在客厅的主坐,颍川侯灌夫大马金刀的坐着,脖子处有明显的汗珠,但整个人不动如风,如同庙宇里的佛像。
在客座位置,周建德同样面不改色,但是看她满头大汗的样子,显然也在硬撑。
这样的场景让赵启明似曾相识。他想起了那年周建德寿辰,老将们也是用这种方式斗狠。似乎在这群变态老人的眼中,谁要是首先受不了高温,就会成为其他人嘲笑的对象。赵启明甚至还记得当时,有老将被热晕了过去,被家中的年轻抬着离开。
他没想到今天来给灌夫拜年,这种无聊的闹剧又再次上演。尽管屋子里的热浪险些将他逼退,但既然已经进来了,他也只能忍着那股窒息感,上前朝灌夫和周家扥行礼。
“为何现在才来?”等赵启明行礼之后,灌夫先提出了关切,然后豪迈的说道:“想必路上寒风冷冽,这铜鼎的火烧的不够旺,可不能让启明冻着。”
听到这话,赵启明脸色都变了。
但是还没等他说话,周建德就朝灌英道:“我们是正经人家,不能失了待客之道,快让人去添柴加火,让启明暖暖身子。”
“且慢。”赵启明已经开始流汗了,他觉得周建德不是给他暖身子,是要请他穿着衣服蒸桑拿,他惊恐的朝灌夫道:“多些灌叔叔关心,晚辈不觉得冷。”
“不觉得冷?”周建德的声音有些沙哑,看样子早已经热的口干舌燥,只是为了不让人觉得他受不了屋子里的高温,才忍住没有喝水:“如此说来,那就是觉得热?”
听到这话,灌夫立即转过头,不怀好意的笑道:“绛侯是觉得启明热,还会自己热?”
“我何时说过热了。”周建德觉得受到了侮辱,立即指着灌英道:“去让人添火,今天谁要喊热,谁就不是娘养的。”
这是多么变态的老人——分明都觉得热,但是为了面子都不愿意承认。
赵启明已经热的开始扯衣领了,他不想城门失火,殃及自己这片鱼池。为了不让周建德或者灌夫成为“不是娘养的”,他只能承认自己不是娘养的。作为晚辈,这是最基本的修养。
有了这样的觉悟之后,他主动朝灌夫道:“晚辈的确觉得有些热,虽然有些唐突,但这铜炉之中如果能退去些薪火,晚辈会觉得更自在些。”
话音刚落,他仿佛听到了周建德和灌夫如释重负的呼吸声。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娇气。”灌夫其实也在找台阶下,听到赵启明的话,他没有嘲笑赵启明不是娘养的这件事,只是埋怨之后,便勉为其难的朝灌英道:“既然你兄长觉得热,就让人退去些薪火吧。”
“是。”灌英不动声色的起身,朝赵启明使了个眼色,然后就让人开始抽出铜炉里的柴火。
“坐吧。”灌夫朝赵启明道:“刚好绛侯也来了,在我府上见过之后,也免得再去拜年。”
“胡说。”周建德不愿意了:“启明今天是来给你拜年的,即便今天跟我见过了,他明天也该去我府上拜会。”
“这是自然。”赵启明再次充当和事老的角色,主动朝周建德道:“晚辈明天自会去周叔叔府上,今天在这里见面,也是巧了。”
“你以为我愿意来?”周建德瞟了眼灌夫,紧接着哼了声:“老不死有离候山之战的军功,明年的作战也要此人主持大局,今天找我议事,我怎敢不来?”
赵启明听明白了。如他所料,周建德跟灌夫平辈,不应该来给灌夫拜年,但是灌夫用“议事”为理由,让周建德过来,明摆着是以权谋私,制造周建德来给他拜年的假象。
这让赵启明有些感叹,果然是无聊又虚荣的老不死。
“启明是来给你拜年了,与我无关,等我走后再让他给你磕头不迟。”周建德眯着眼睛,朝灌夫道:“既然你要议事,那就快些开始,要是说不出所议何事,可别怪我掀桌子。”
听到这话,周建德神情自若,还端起酒来,慢条斯理的说道:“启明来的也正是时候,今天所议之事,便是组建在即的海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