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接赵启明的包括了娄县的地方官,还有赵启明在海事监的属官。
为首的中年人是娄县县令。巧的是此人刚好也姓娄,赵启明便称其为“娄县令”。
娄县令原是京官,在盐铁专营的新政实行之前,便受到朝中的委派,来娄县担任县令之职,至今为止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过长安。所以见到赵启明时,娄县令的脸上除了官场上的阿谀之色,还有听到乡音的激动。
李文泰也有点激动。
他没想到来接赵启明的居然是娄县的县令。尽管他已经猜到赵启明是有身份的人,但是赵启明轻车从简,没有前呼后拥的随从,只带了护卫上路,让他误以为赵启明只是家境比他好些的富家子弟,却没想到还没地方官员对他如此讨好,这让他感到很是吃惊。
“国相本打算来娄县,亲自设下酒宴,为少监接风洗尘。”寒暄过后,娄县令歉意的朝赵启明解释道:“但是长公主看望江都王,国相在广陵抽不开身,只能交代下官好生接待。”
“国相?”
“就是江都国的丞相。”
赵启明没反应过来,听到娄县令的解释才明白。
他久居长安,只知道汉武帝的丞相是魏其候,却忘记了在同姓诸侯国的属官里,也有丞相和内史这些官职。不过是从七国之乱以后,诸侯国的国相,包括郡县的当地官员,都是朝中直接任免,这也是当政者对封国的限制举措。
尽管不知道国相的官职品级,但赵启明作为少府少监,还掌管了事关国策的海事监,封国里掌管政务的国相来迎接是理所当然的。想到这里,他朝娄县令点头道:“有心了,替我谢过国相。”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李文泰得知国相也要来迎接赵启明,竟然变得惊恐起来。
他意识到赵启明根本不是富家子弟,而是来江都赴任的大官,不然也不会惊动江都国的国相。本来赵启明和他萍水相逢,身份地位如何与他并无关系,可要命的是,他在路上跟赵启明说过很多不该说的话,比如对盐铁专营的质疑,还说娄县百姓在犯上作乱的吴国时过的比现在好,要是赵启明位高权重,追究起来那可都是大逆不道之罪。
想到这里,李文泰脸色发白,站在原地都不敢动了。
“少监舟车劳顿,还是早些进城吧。”刘县令让随从去牵赵启明的马,但是被秦文婉拒了,刘县令也没在意,讨好的朝赵启明说道:“下官已预备好了酒菜,海事监的属官也为少监收收拾好了居所,不知少监是先用饭,还是先去住处休息?”
“海事监?”李文泰惊呼出声。
他为了南洋海运的生意来娄县,却在路上遇到了海事监的大官,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赵启明,直到赵启明转过头来看他,他才意识到的自己的失态,赶紧朝赵启明行礼。
“还是去住处吧,我要先把东西放下。”赵启明朝刘县令说完,然后转过身来朝李文泰道:“看来娄县也不算大,等我安顿好了之后,再去找兄台。”
说完这话,赵启明就转身走了。
那刘县令不知李文泰的是谁,以为是赵启明的相识,临走之前还客气的朝李文泰行了个礼。
直到这个时候,李文泰才醒悟过来。
他意识到赵启明不是娄县的地方官,没必要去追究他质疑盐铁专营的罪过,更何况在他看来,赵启明是和善之人,更不会抓住把柄来为难他。如此说来,他应该不会被抓起来问罪。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为南洋海运来到娄县,赵启明又是掌管海事监的大官,以后免不了要打交道,既然以前提前认识了赵启明,这对他来说说不定还是桩好事。
想到这里,李文泰有些惊喜,觉得自己遇到了贵人。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件事应该告诉父亲,然后让父亲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所以在赵启明和刘县令离开之后,他也带着自己的随从,朝着自己的住处去了。
赵启明在刘县令的陪同下走进了娄县县城,在此过程之中他观察着娄县的情况,发觉这里这里尽管脏乱破败,但是却随处可见繁忙,有很多牲畜或是人力拉动的货车,或是装着石材或是载着木材,想来应该是要运到码头和船厂中去。
刘县令为赵启明介绍着娄县当地的情况,期间也没忘记说些客套话,有意拉近和赵启明的关系:“其实下官在长安的时候,也听说过少监的大名,可惜下官身份低微,即便想要拜会少监,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听说国相大人在甘泉宫见过少监,那时国相还在陛下身边,不知少监可记得?”
“江都的国相,也参加过甘泉宫的围猎?”赵启明刚才就听刘县令说起过这位国相,听到这里便更加感兴趣了:“不知这位国相贵姓,既然是长安来了,说不定我还真认识。”
“下官不敢直呼国相的名讳。”刘县令隐晦的说道:“国相姓董,是当世大儒,曾受举荐参与陛下的问策,所作《天人三策》深得陛下赏识,可惜没有得到重用,才来到江都国为相。”
“《天人三策》?”赵启明知道是谁了。
这江都国的国相,居然就是那位“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董仲舒。他原以为董仲舒提出废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思想后得到了汉武帝赏识,现在应该在长安做官,没想到却在江都国遇到了。
联想起重视儒学的汉武帝,和信奉黄老学说的太皇太后在治国理念上的分歧,他猜测董仲舒肯定是犯了太皇太后的忌讳,汉武帝为了缓解和太皇太后的矛盾,才忍痛将董仲舒派到了江都。
“少监大人想起来了?”刘县令看到赵启明的表情,马上惊喜起来,就好像赵启明认识董仲舒,连带着他也和赵启明拉近了距离:“下官就知道,少监和国相肯定是老相识。”
赵启明自然知道董仲舒,但印象中他没有见过这个人,可能在甘泉宫围猎的时候,也只是擦肩而过罢了,严格来说他根本就不认识董仲舒,当然也更说不上是老相识。
“久闻大名,可惜在长安没能见面,没想到在江都遇到了,既然如此那当然要当面请教。”赵启明笑着朝娄县令说道。
尽管董仲舒是思想家,而他是实干家,两者之间没有实际联系,彼此也都做着截然不同的事情,但是赵启明来到公元前的汉朝,也没见过多少历史人物,这独尊儒术的董仲舒也没有错过的道理。
他有点好奇董仲舒相貌如何,被派到江都之后是否郁郁不得志,而这些只要有见面的机会,便都知道了。他便朝刘县令说道:“等国相来到娄县,要立刻通知我,到时候我要亲自去拜访。”
“这是自然。”娄县令显得很殷勤,点头哈腰的朝赵启明不停应承,看样子似乎很喜欢钻营人脉,做些牵线搭桥的事情:“到时候国相和少监坐而论道,肯定能成为美谈。”
赵启明还真没那个真才实学,能和历史上有名的大儒坐而论道,但他也知道娄县令说的是奉承话,便也没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