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两人宽衣后,温雪杳坐在镜子前正准备等小暑为她拆掉绾起的发髻。
新婚头一日,她穿了一身红衣,自然是配一对金步摇最是好看。
坠着流苏的步摇才取下一支,身后走近的宁珩就朝着小暑摆了摆手,“小暑,你且下去休息罢,夫人这里我来就是。”
小暑同镜中人对视一眼,犹豫道:“世子......这拆起来有些繁琐,若不然还是我来吧。”
“无妨,我细细来就是。”
瞧着那双温和却威严的眸子,小暑也不敢再拒绝,忙退出屋去。
宁珩方才瞧了半晌,自觉看出些门道,可上手后却发现似乎不是想象中那般简单。
但他是最有耐心之人,便是多费些心思,不一会儿就将温雪杳绾着的发髻散开。
温雪杳没见过新婚夫妻是如何相处的,只从前在江南的时候偶尔听路家表妹提起她的夫君,却也未曾听闻会为她做这些琐碎的小事。
“阿杳有话想说?”
温雪杳点了点头,她心中疑惑,“阿珩哥哥,难道寻常夫妻,夫君也会给妻子梳发么?”
宁珩想了下,平静回答:“也不是所有男子都会这么做,不过那些恩爱的夫妻应是这样的。”
温雪杳茫然地眨了眨眼,心跳的厉害,可她们并不恩爱啊......
“阿杳不必多虑,我既承诺过将你娶进门会好生待你,视你为我的妻子,就理应做到这些。”
“不论你我二人因何种原因成婚,如今既已是夫妻,我们便应将它长长久久的维系下去,对么?”
温雪杳想了想后点了下头,觉得宁珩说的不无道理。虽然她们两人之间没有情爱,她最初也只想相敬如宾将日子过下去,但真要做到这一点直到白头偕老,自然也是要用心去维系的。
就像清晨的那个吻,应当也是宁珩用来维系她二人夫妻关系的方式吧。
这般想着,温雪杳突然释然。
宁珩看她眉头舒展,笑道:“阿杳可是想通了?”
温雪杳:“想通了。”
宁珩挑眉,就见温雪杳突然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阿珩哥哥,你弯一点腰。”
宁珩配合着弯腰,想看她欲做什么。
下一秒,少女抬起手捧住他的脸慢慢凑近,最终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蜻蜓点水,又飞快离开。
她学着他先前的话,重复道:“我已经在学着适应你了,我愿意同你一起,将日子长长久久过下去。”
与宁珩这般温柔的人扶持一生,应是很简单的吧。
就算没有爱,她也一定能将这段夫妻关系长久的经营下去。温雪杳忍不住想,不以爱为食,就不用担心失去爱后会变得一无所有,也就不会像母亲那样,没了父亲的爱便连活下去的生机都丢弃。
宁珩猛地一震。
虽然他清楚温雪杳此一言无关情爱,且她想要与之过一生的,是她眼打工泡 前这个温润如玉的宁珩,并不是完整的他。
更不会是阴暗恶劣、见不得光的他。
可那颗藏在胸腔里悸动的心仍是不免重重一颤。
第27章 回门
隔日, 温雪杳与宁珩乘宁府的马车回门。
车上,温雪杳瞧着坐在身侧的人,看着两旁愈发熟悉的街道, 一股踏实感油然而生。这一次,她是真的踏上一条与前世截然不同的路了。
忽地,马车向右一偏, 温雪杳随着惯性往右侧一倒,没等撞上车壁,就被人揽着肩膀捞了回去。
宁珩垂眸看了眼身侧的温雪杳,待她坐稳身子确认无碍后, 才朝着马车头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回世子, 方才有一辆马车突然从巷子里拐出来,只马儿有些受惊, 不过现在已经无事了。”
宁珩闻言嗯了声, 撩开帘子向后看了眼,认出方才疾驶而过的马车乃是刘府的。
“既无事便继续走吧, 莫要耽搁了时辰。”
车夫领命, 马蹄声响。
“方才那马车上坐的可是刘家小姐?”温雪杳刚才也探出窗外看了,正好见那马车里的人也同时向后望过来,两人的视线刚巧遥遥对上。
她与刘家小姐曾在半年前的宫宴上有过一面之缘,那日她犹抱琵琶弹了一曲“汉宫秋月”,引得贵妃娘娘夸赞,候府三公子当众向官家求娶她。
不过温雪杳依稀记得, 这刘家小姐并不愿嫁,以至于当众跪求官家收回圣旨, 可后来七皇子出现,退婚这事儿便不了了之。
“阿杳还记得她?”
温雪杳点了点头, “传闻刘家小姐性子温婉端庄,那日却被逼得求官家收回成命,的确让人记忆深刻。”她记得刘家小姐与侯府三公子的婚期就在下月,而方才那刘府马车所去的方向乃是城门,此时这般着急忙慌出城......隐隐透露出一丝古怪。
莫不是.......温雪杳瞬间瞪大了眼。
宁珩不动声色看了温雪杳一眼,良久后感叹道:“昔日瞧着这刘家姑娘总是怯生生的,未曾想为了一桩婚事竟也能豁出性命去。”
宁珩的话愈发肯定了温雪杳的想法,他在皇城司任职,消息灵通总胜过于闭门不出的闺中女子。温雪杳感觉自己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往日她并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至于说对刘家小姐多出的几分在意,无非是因为从她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旧时的影子。
那侯府三公子是个混不吝的,风流成性,整日宿在烟花巷柳之地。正头娘子还未娶进门,外室倒先有了几房,虽侯府乃是高门,但真要嫁进去,好人家的姑娘少不了犹豫。
更别说刘家那样的清流人家,书香气中养出的小姐,对这样的男子更是打心底里瞧不上的。
无奈刘小姐虽心有傲骨,可刘老爷却是个软骨头,且刘小姐生母早逝,刘府内姨娘托大,她这嫡小姐反倒没有那些庶出的姑娘好过。
是以,出了这样的事,刘老爷也只会将女儿往火坑里推,他无权无势寒门出生,只有明哲保身才能护下那剩余的一大家子人。
温雪杳因心中的想法惊骇,压低声音凑近,“阿珩哥哥,那刘家小姐,莫不是...莫不是想要逃婚了?”
宁珩盯着她紧张兮兮的小脸,好似做出如此大胆行径的人是她一样。
不过,宁珩转念一想,眼前的小姑娘当初若真不愿嫁他,未必不会做出更出格的举动来。
思及此,宁珩牙根一痒,伸手捏住她腮边的软肉,“不止。”
温雪杳不知宁珩好端端为何要掐自己,等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好似又懂了。
她眨了眨眼,用手勾他的指尖,声音软糯,因着一边腮肉被人拽着,说出口的话有些含糊不清,“疼。”
宁珩轻笑一声,松手。
温雪杳揉了揉脸,想到方才被打断的话,“阿珩哥哥,你方才说‘不止’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刘家小姐还做了别的事?”
宁珩不轻不重睨她一眼,淡道:“刘小姐不是逃婚,而是与人私奔了。”
“私奔?!”话音甫一出口,温雪杳就慌忙用手心掩上了自己的唇。
“这话可不能乱说!”温雪杳看他,见他神情坦然不似作假,才道:“是真的?”
宁珩嗯了声。
上京城中虽有流言说刘家小姐不愿嫁入侯府,却只道是侯三公子太过荒唐,未曾想里面还有这一层。
“你是从何得知的?”温雪杳不解。
宁珩敛了眸子,没回她。当初为了让她绝了求官家退婚的打算,又恰巧得知刘家与侯府的事,他便多留了个心眼儿,找人暗中将刘家小姐的性子摸了个清楚。
本意是想激刘小姐一把,让她拒绝这门亲事,却未曾想调查之下竟发现端倪。刘家小姐早已有了心上人,两家本都到了纳聘的时候,却被侯府横插一脚。
是以,无需他出手,那刘家小姐本就铁了心思不会应这门婚事。
加之刘老爷所作所为让她彻底寒了心,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与人私奔。
眼瞧着前头不远处便是温府,宁珩清了清嗓子,回了一句,“阿杳,忘记你夫君乃是皇城司指挥使了?这上京城中大大小小之事,只要我想,自然无有不知。”
温雪杳回神,心跟着一紧。
皇城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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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至温府门外,车夫将车门打开后宁珩扶着温雪杳一齐下了马车。
相府门口站了两排人,除去后面一排小厮丫环外,前头以温相为首,左右分别站着温长青与温初云。
温相与温长青的反应出奇一致,见马车门打开,两人便争先恐后走上前。
落后一步的温初云则神情寡淡,穿着一身明艳的桃红色宽袖长裙,弯起的眉眼盛满阴翳。
一众人簇拥围着他们二人进门时,温雪杳注意到对方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温雪杳与宁珩在家祠给温雪杳的母亲上过香后,一行人绕过游廊来到堂厅。
温长青一双眼上下打量着温雪杳,灼人的视线几乎黏在她身上一般,不过一日未见,却像是隔了好几个秋。
温相的视线也不遑多让,父子俩如出一辙的灼热,倒像是觉得宁珩会亏待她似的。
温雪杳含着笑与宁珩视线对上,后者无奈地摸了摸鼻尖。
“妹妹,在宁府可还吃得惯,睡得惯?”
“若不然这回走便将温府的厨子一并带过去,你打小没有别的毛病,就是一个挑嘴。”温相接话,“那宁府厨子做的菜想必你是吃不惯的。”
一向懒得同温相搭话的温长青也难得附和出声,“父亲此言倒是没错,我瞧着妹妹确是有些消瘦了。”
温雪杳实在忍不住了,两人一唱一和,好似宁珩有意苛待她一样。
她嗔怒地瞪了对面二人一眼,“哪有那般夸张,左右不过是一日未见,怎得就能看出我是胖了还是瘦了?”
温相一噎,没敢看温雪杳,反而朝着盟友找认同感,“我瞧着你妹妹却是瘦了些......”
温长青竟也配合,“是瘦了。”
温雪杳:“......”
最后两人问责的目光齐齐落在宁珩身上。
温雪杳有些急,宁珩牵着她的手,安抚地攥了攥她的掌心,然后从容看向对面严肃盯着他的手、目光似要喷火的两人。
“岳父大人、舅兄,我知晓阿杳偏喜甜淡素食、不爱荤腥,是以早在成婚前便专门命人从阿杳母亲故乡江南一带寻来一位厨子,想来应是能照料到阿杳的口味,不至于令她饿着消瘦。”
话落,连温雪杳都些发怔,呆呆地看了宁珩一眼。
青年的肤色冷白,下颌流畅,看过来的目光裹挟着一丝宠溺,让人头脑发晕。
昨日两人用膳,她只觉得味道清爽,恰好是她所喜欢的,却未曾想哪有那么多的‘恰好’,只是有人在精心准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