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夕阳渐没, 朱红宫墙隐匿在暗夜里。
太子妃受惊昏迷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般,传遍皇宫的角角落落。
朱标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乐儿被吓晕过去了?
乐儿是能随随便便被吓晕过去的人?
但是,如果对方是自家老爹的话......
那还是非常有可能的。
朱标手忙脚乱爬起来,亲爹又坑亲儿子了。
他都来不及穿鞋子,着急忙慌地往外。
小全子一愣,赶紧阻拦道,“殿下,外面冷!”
朱标步子丝毫未停, 媳妇儿都要没了,哪里还顾得上冷不冷。
门一打开,风夹着雪疯狂涌入,还有刺骨的冷意。
朱标猝不及防打了个寒颤, 还未等他动作,风雪里出现道狂奔而来的人影。
晚星踩着丈厚的积雪, 抱着“昏迷”的主子, 片刻没敢停歇。
朱标一怔, 赶忙让出门口的位置,令道, “快传太医。”
因着太子之病,近来常驻春和宫的戴杞听得动静, 立时背着药箱跑来寝殿。
她按耐着心头焦急, 颤颤巍巍搭上太子妃的脉,暗自祈祷......
但过片刻, 戴杞飞速扫眼低垂着脑袋的晚星,而后一本正经道, “太子妃因惊惧过甚昏迷......”
她嘴巴飞速开合,念出一段极冗杂的脉案,听得周围人的眼都冒圈圈。
朱标捏了捏眉心,出言打断,“戴姑娘,长话短说。”
戴杞顿了顿,似意犹未尽,但不得不简而言之道,“太子妃这会儿需要静养,最忌吵闹。”
小全子极有眼色,立马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
片刻,屋里只剩了朱标一人。
朱标弯着腰,正要给自家太子妃掖一掖被角,谁知......
惊惧昏迷的人无声睁开一只眼,里面黑溜溜的眼珠子精气神十足。
朱标掖被子的手顿在半空,脑子里缓缓打出个问号。
夫妻两人三只眼互瞪了半晌,最终,常乐实在憋不住,默默睁开了另一只眼。
朱标眉心一皱,“乐儿......”
常乐:“那个,我有点渴,有水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满满都是心虚的意味。
朱标看眼紧张到抠着被子的人,默默起身到外间倒水。
他在桌边站了良久,静静平缓因过于担心而急促跃动的心脏。
常乐扒拉着被子,趴在床沿,探着脑袋张望。
水声潺潺,脚步声再一次响起,她的小脑袋瓜瞬间收了回去。
朱标面无表情,仿佛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似的,一板一眼把水递了过去。
常乐垂着脑袋小口小口地啜饮,藏在眼皮子底的两只黑眼珠子四处乱转。
但是,她再怎么小口,一杯水还是很快见了底。
朱标始终沉默,等待解释的意思,非常明显。
常乐稍稍抬起眸,撅起嘴,“天那么冷,雪那么厚,我都要冻成一座冰雕了。”
她也不想装晕,更不想怼朱元璋......
等等,她什么时候怼朱元璋了?
她一点儿没有,她全程恭恭敬敬,老老实实。
常乐委屈地双眼发红,“我也太难了。”
朱标低叹一声,轻轻以指腹擦去妻子眼角的泪水,当时,她肯定吓坏了。
常乐顺着他的胳膊依偎进他怀里,“父皇还要关了我的研究所,我没办法,只能发毒誓以证清白。”
朱标深深蹙起眉,爹也过分了。
乐儿把研究所看得比命还重要,他竟然要关她的研究所?!
坤宁宫。
朱元璋一脚踹开殿门,怒着张脸,气冲冲闯进来。
马皇后的心头咯噔了声,立即扬起抹笑,迎了过去,“重八......”
但朱元璋目不斜视,带着身凛冽的风雪直接越过了她。
马皇后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她垂了垂眸,片刻,回过身若无其事道,“重八,晚膳有你最喜欢的......”
她话还没说完,朱元璋突然把手边的茶盏砸了过来。
白瓷茶盏瞬间四分五裂,马皇后没敢躲,任由茶盏的茶水溅湿她的裙角。
朱元璋怒色稍敛,方才高高扬起却被常氏躲避掉的巴掌,似乎终于落到了实处。
马皇后嘴边笑意未变,她提着裙摆绕开瓷盏碎渣,亲自拧来帕巾,仔细给帝王擦手。
帕巾如一朵柔软的云,拂过从冰雪里来的手掌,那温热穿过皮肤,沿着血管,直达四肢百骸。
朱元璋倚进圈椅,舒服地喟叹了声。
马皇后蹲在他脚边,轻声问,“重八,要传膳么?”
朱元璋闭着眼,“传吧。”
天寒地冻,而一道道御膳仍冒着热气。
马皇后亲力亲为,亲手舀了碗热汤捧到丈夫面前。
朱元璋喝了碗热腾腾的排骨汤,全身暖意流窜,方才完全由怒火支配的脑子也重新开始转动起来。
他夹了块红烧肉放进马皇后的碗,“妹子,多吃一些。”
马皇后感动地红了眼眶,“重八......”
朱元璋笑了笑,自己也夹了一块红烧肉。
既然常氏如此在意那些所谓的研究所......
朱元璋扔了筷子,“来人。”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悄无声息跪到殿中央,“臣在。”
朱元璋闭着眼令道,“即刻派人封了常氏在郊外的研究所。”
毛骧头也没抬,毫无犹豫应了声是。
那速度,那态度,朱元璋耳边骤然响起那没有半点起伏的“儿媳遵旨”四个字。
顿时,一股子怒火猛然蹿入心间。
朱元璋连续给自己灌了三盏冷茶,勉强维持住冷静,“莫要大张旗鼓。”
一来,常氏代表的是标儿和雄英的脸面,他没法给人安罪名。
二来,常氏喜欢来阴的,那他也要让她吃个哑巴亏!
朱元璋:“今夜便去,事成之后即刻汇报。”
他倒要看看那研究所在一夜之间倾覆后,常氏会痛苦成什么样。
光是想一想那画面,朱元璋已觉得身心舒畅。
马皇后略略皱起眉,欲要张口,但看着丈夫的脸色,到底还是忍住了。
但愿乐儿早有准备,否则......
自己的丈夫自己了解,那研究所怕是要被夷为平地。
腊月的夜,寒风、冰雪,如墨染的浓黑。
三更更漏声声,朱元璋裹着披风来回在寝殿内踱步,他是不是地看向门外。
马皇后掩嘴打了个哈欠,“重八,熬夜伤身,今晚先休息,等明天......”
朱元璋皱着眉,“要睡你先睡,别烦我。”
他满脸的不耐烦,马皇后抿了抿唇,没有再劝。
当然,她是不可能先睡的。
她要是先睡了,那就得有段时间没法过安生日子了。
四更更漏声响,天地间又飘起了雪,可依然没有消息。
朱元璋又灌了盏冷茶,“来人!”
毛骧立马出现在屏风外侧,“臣在。”
朱元璋耐着性子问,“可有消息。”
毛骧:“暂无。”
朱元璋闭了闭眼,片刻,“你亲自去看看。”
毛骧:“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