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看得额尖发胀,扭头瞅了一眼丈夫,二老爷倒是没觉得怎么,笑着道,
“珂姐儿这跳脱劲儿也不知道像了谁。”
王书淮和谢云初都是安静的性子。
窦可灵搂着瑄哥儿在一旁笑,“没准二嫂少时是个活泼的。”
这个窦可灵,不酸人几句就不罢休。
以前谢云初总是息事宁人,如今嘛,她便笑吟吟接话,
“说来三弟也是稳妥的性子,瑄哥儿这么虎怕是像了弟妹。”
瑄哥儿正将一把鼻涕糊在窦可灵膝盖上,窦可灵顿觉丢人,她忍住脾性朝乳娘剜了一眼,乳娘立即把瑄哥儿抱走,那边许时薇忍不住笑出了声,
“瑄哥儿真可爱,不知三嫂少时是不是也这样?”
窦可灵气死了,一个两个的都编排她,她高抬下颚瞥了许时薇一眼,“四弟妹有了身子,大夫把脉又说是男胎,如此四弟身边是不是也该添人了?”
许时薇笑容僵在脸上。
窦可灵话落,屋子里气氛陡然凝滞。
三爷王书旷脸色讪讪的,自从他纳了妾,妻子时不时便要酸几句,不过如今纳妾的队伍又要添一员大将,他幸灾乐祸瞥着四弟王书同。
王书同一张脸窘得通红,不等妻子眼刀子使过来,先硬着头皮起身,“父亲,母亲,儿子还在读书,就不必了吧…”
许时薇脸色好看了些。
二老爷等闲不插手后宅的事,他看向妻子。
姜氏眼神闲闲的,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薄褙,风韵不见当年,“正是因要读书,身边才需要人伺候,省得屋里没安排,去外面乱来,”又与许时薇道,“你放心,你生下嫡子前,给通房吃避子汤便是。”
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她不能厚此薄彼,既然老三有,老二与老四迟早都得有,再说了,她就等着捏着这条规矩来膈应谢云初。
谢云初面无表情,完全置身事外。
许时薇差点哭出声,“娘…”她近来忍着孕吐日日来上房侍奉婆母,不成想就得了这么一句话,许时薇很心寒。
姜氏自然看出幺媳妇的委屈,她叹着安抚,“你安心养胎,你瞧瞧高门大户里,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有人替你照顾你夫君,你该高兴才对。”
许时薇差点哭死,既然谁都有,为什么二老爷没有,婆婆自个儿管丈夫管得死死的,却不许她们插手丈夫的事。
姜氏察觉到许时薇的眼神,轻咳一声,看着二老爷,“别以为你们父亲没有,他年轻时也有过,只是那丫头命薄,早早去了,后来你父亲便不肯纳妾了。”
二老爷脸色有些难堪,“说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怕媳妇继续嚷嚷牵连自己,他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事情就这么定了,后宅的事都听你们母亲的,谁也不许置喙。”
姜氏高兴了,虽然儿子儿媳有的时候不服管教,丈夫却永远顺她的心。
这么一想,姜氏心情很好,别了别发髻上的玉钗。
二老爷偷偷瞥了一眼妻子,不得不说姜氏脾气虽然不算好,那张脸是没的说,平日又会保养又会打扮,近四十的人还跟二八少女似的,有这么一位妻子,二老爷着实没有纳妾的心思。
谢云初默默将上方二老的互动看在眼里,她算看明白了,婆婆惫懒,一不操心家务,二不教养孩子,心思均放在吃穿保养上,既把男人的心拴住了,自个儿也舒服了。
人哪,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图什么。
谢云初轻嗤一声,默默喝茶。
王书淮一向不喜聒噪,找了借口提前出来,谢云初立即跟在他身后跨出门,珂姐儿由奶娘抱着跟在后面,不停朝前面的爹娘挥舞小手。
珂姐儿九个月大了,越来越重,谢云初抱不动,王书淮身上有伤,奶娘只能想方设法哄着小祖宗别闹。
夫妻二人默不作声往春景堂走,到了要分别的路口,王书淮忽然驻足与谢云初道,
“你放心,我不纳妾。”
上回就因母亲用纳妾威胁她,谢云初跟他闹了脾气,好久都不肯给个笑脸,今日谢云初见到妯娌被塞妾室,必定感同身受,南下在即,他实在没功夫跟妻子置气,便提前给了保证,希望谢云初别多想。
谢云初听了这话,脚步顿住,愣愣看着他。
他不想纳妾?
还想逮着她折腾,让她伺候?
想起他昨晚的体力,受了伤还能连来两回,她被折腾得半条命都没了。
她就指望着早日怀上珝哥儿,给他安排好掌控的妾室,乐得不再伺候他。
前世的事历历在目,谢云初不会让自己陷进去。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恍惚记得上回他就是这么回她的。
说完她先一步往春景堂去。
王书淮站在石径岔路口,目光注视着谢云初柔美的背影,脸上的情绪一点点淡下来。
他一向敏锐,自然察觉出谢云初并没有高兴,虽然不明白她在琢磨些什么,却可以确定,她无动于衷。
怎么会?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丈夫纳妾,她是不相信他做得到?
也对,她还没生嫡子,以她稳妥的性情,或许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许诺。
王书淮带着复杂的心情回了书房。
昨夜着实过于荒唐了些,导致伤口崩开,王书淮干脆去了衙门,以防自己再次失去分寸。
现在的谢云初每日准时准时去琉璃厅喝茶,与小姑子们吟诗作赋,或与妯娌聊天,窦可灵要忙家务,许时薇今日受了气,待在琉璃厅的只有大奶奶苗氏和二小姐王书琴。
苗氏一双孩子由乳娘看着在院子里玩,大郎林哥儿五岁,眉姐儿也有三岁。
眉姐儿双丫髻上系着一根红绸,用的是上好的花绫,上头还洒了亮晶晶的珍珠粉,闪闪发亮很好看,珂姐儿坐在奶娘身上闹着要玩,眉姐儿乖巧,立即把脑袋凑过来,谢云初一瞧形势不对,连忙起身,可惜她还没来及阻止,珂姐儿扯住了红绸,便要扯下来玩。
疼得眉姐儿哇哇大哭。
谢云初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按住珂姐儿的手,珂姐儿力气大,握着牢牢地,小眼神虎视眈眈跟娘亲对峙,谢云初没有骂她,也没有打她,只是双目冷静盯着珂姐儿,无声的沉默反而给人震慑力,孩子大约察觉到母亲动怒,反而不敢较劲,慢慢松开手。
乳娘吓得跪了下来,连忙跟大奶奶赔罪,谢云初搂着眉姐儿宽慰,“好孩子,告诉婶婶,是不是疼得很?”
眉姐儿委屈地趴在谢云初怀里抽泣,谢云初看着懵懂的女儿,珂姐儿睁大一双眼,水灵灵盯着姐姐,也看着娘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苗氏见谢云初要教训孩子,连忙摆手道,
“多大点事,孩子那么小,哪里知道轻重,别吓坏了她。”
苗氏主动将珂姐儿抱过来,安抚她,“乖珂儿,是大伯母不对,没想到提前预备着花绫给你玩,”立即便吩咐身旁的丫鬟,“去我房里剪一段花绫来。”
谢云初重新帮眉姐儿把发髻绑好,又将头上一朵花钿嵌在眉姐儿发髻上,“瞧瞧,我们眉姐儿是个美人胚子。”
苗氏不高兴了,瞪了她一眼,“你太慎重了。”
谢云初不想欠别人的。
不一会丫鬟取来花绫,珂姐儿玩得很高兴,二小姐王书琴看她虎头虎脑可爱,立即抱在怀里,“来,姑姑给珂儿梳辫子。”
珂姐儿还真就乖乖坐着任由王书琴折腾。
花厅内笑语嫣然。
坐了片刻,一穿着浅绿比甲的丫鬟来寻大奶奶苗氏,
“奶奶,您快些回去吧,大姑奶奶回来了。”
大姑奶奶是长房女儿王书颖,王书琴听了这话,脸色笑容立即消失。
因当初宣平侯府求娶的是二小姐王书琴,长公主以长幼有序为由,把大小姐王书颖定给了宣平侯府柳世子,自此王书琴与王书颖之间的气氛便微妙了。
大奶奶苗氏看了一眼王书琴的脸色,轻轻责丫鬟,“回来了便回来了,弄得一惊一乍作甚。”
小丫鬟面露苦涩垂下眸。
一看便是出了事。
大奶奶坐不住了,与妯娌小姑子告辞,带着孩子匆匆回了长房。
谢云初这厢与王书琴相视一眼,均无话可说。
王书琴帮着珂姐儿绑了两个小辫子,珂姐儿头发随了谢云初茂密,小辫子上挂着花绫很好看,谢云初失笑,“我倒没察觉这么小的丫头竟然也爱美。”
下一瞬,珂姐儿轻车熟路把花绫从小辫子扯下来,发髻被扯歪了,气得王书琴直跺脚,“你个小糊涂蛋,我以后再也不帮你了。”
三太太忙完进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你呀,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居然跟珂姐儿置气。”
三太太没有孙儿,看着珂姐儿生得粉雕玉琢的,十分眼馋,把孩子抱起来,“我的乖乖,别跟你姑姑一般见识,来,叔祖母帮着你梳辫子。”
又重新给孩子折腾,珂姐儿没脸没皮朝母亲得意洋洋笑。
谢云初没眼看。
不一会三太太身边的心腹嬷嬷进来了,发现谢云初也在,立在一侧不做声。
三太太余光瞥见她,吩咐道,“有什么话就说,这里没有外人。”
琉璃厅内除了王书琴母女,只有谢云初。
这是没把谢云初当外人,谢云初猜到定是与王书颖有关,三太太没让她走,她也就没客气。
那老嬷嬷立即禀道,
“大姑奶奶回来了,是跟姑爷吵架回来的。”
“因何事?”三太太淡声问。
丫鬟给王书琴递来新鲜的花枝,王书琴慢条斯理摘着花瓣,一边竖着耳朵听。
嬷嬷压低嗓音禀道,
“姑爷糊涂,与两姨表妹私通,肚子弄大了,如今闹着非要把那女人抬为平妻,姑奶奶岂肯,大吵一架回了府。”
三太太默然片刻,不胜唏嘘。
王书琴则嘲讽地哼了哼,“抢来的果然不是什么好姻缘。”
心里呕着那口气莫名就消散了。
“看来那柳世子与那表妹也非一日两日的功夫,幸好不是我,否则我要闹他一个天翻地覆。”
三太太严肃地看了女儿一眼,示意她闭嘴。
这个时候三太太便显示出当家太太的涵养与城府来,“无论如何这不是长房一家的事,既然他们姓王,便是王府与柳府两家的事,大嫂最是个没成算的,必定想息事宁人,你且去长房帮我给大嫂递一句话,先让颖儿留在家里,咱们等柳家上门说话。”
嬷嬷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