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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春风 我欲春风 第21节

姜玺还没看够,家丁们就躺了一地,嗷嗷叫唤。

文氏母女紧紧依偎在唐永年身边,脸上都带着明显的惊恐。

多年来唐久安对她们都是爱搭不理,她们从来不知道唐久安已经厉害到了这种程度。

唐淑婉只觉得腿软,想逃。

文惠娘也终于发现,现在的唐久安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任由她抹黑欺负的小女孩。

唯有唐永年,尚在震惊之中。

“父亲您看,她已经承认打她的人是谁了,这件事算完了吗?”

唐久安把刀扔给陆平,将一个躺在自己脚边哀嚎的家丁踹远些,然后道,“当然您也可以不信,那下次就找点像样的人来,再找这种软脚虾似的,实在太不经打了。”

“……”

墙头的姜玺莫名觉得自己中了一箭。

这种话他好像也听过。

唐永年终于缓过神来,怒喝:“好,好,唐久安,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忘了你是唐家的人了!

“这倒真没忘。”唐久安答,“现在是,以后就未必了。”

“你什么意思?又要提什么自立门户的蠢话?我告诉你,但凡我唐永年活着一日,你便永远得死了这条心!”

“小时候不懂事,父亲还记得呐?我知道的,大雍有律,凡父母不允,不可自立门户。”唐久安说着笑了笑,“唯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天子封侯,功盖祖宗,可自请出族谱,开宗立族。

姜玺在墙头,喃喃低声:“原来这家伙是因为这个才这么拼命的啊……”

“还杵这儿干什么?”薛小娥挥了挥手里的菜刀,“还不滚?”

文惠娘也低低劝说,但她越劝,唐永的气性便越来上来,恨声道:“好,唐久安,来,你有本事,就连我也一起揍!”

姜玺心道:这可不兴说啊。

果然就听唐久安道:“您要是坚持,那女儿也只能听命。”

她用黑色手帕蒙上眼睛,然后拉弓上弦,箭尖对准唐永年。

“我数三声,父亲要是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姜玺趴在墙头,从另一个角度看到唐久安这般模样,忽然就有一种感觉。

就像一块堵在胸口的石头被大水冲走了。

莫名痛快,莫名轻松。

第16章 (修改)

唐永年盯着箭尖,难以置信。

他家境虽然贫寒,但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在圣人的世界里,丈夫是天,父亲更是天。

哪怕是最荒谬的噩梦中,他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被女儿的箭指着的一天!

女人,作为妻子当如文惠娘,对丈夫千依百顺。

作为女儿当如唐淑婉,对父亲言听计从。

唐久安在他面前并不柔顺,他一直觉得那是因为薛小娥教女无方,再加上唐久安自小离家久了的缘故,只要唐久安回到唐家,一样也可以被他管教得像唐淑婉一样听话。

多年来他一直这样想。

直到此刻。

唐久安自回来时便灰头土脸,打了地场,长发已然全散,在晚风中飘扬。

黑帕遮住了她的眼睛,只露出下半张脸,毫无表情。

若是揭下黑帕,只怕眼睛里也不会有一丝情绪。

张弓而立的唐久安不再是一个“女人”,或者不再是一个“人”,而像是一个专司杀戮的鬼魅魔神。

可原本不该如此!

她原本该是对他俯首贴耳的女儿,乖乖由他决定她的人生!

“唐久安!”唐永年从未这样愤怒过,“你若是敢射——”

他的话音刚落,姜玺便悠然欣赏到箭矢疾如流星,“扑”一下,把唐永年的官帽扎飞了。

唐淑婉腿一软,无声无息晕了过去。

文惠娘又是扶着女儿,又是拉着唐永年,还忙着骂唐久安不孝,甚是忙碌。

门口的穿堂风将唐永年的发髻吹得纷飞乱舞。愤怒与震惊同时凝固在脸上。

这是少卿大人生平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

很快恐惧便替代了震惊,随后是震怒,旋即冷声道:“来人,去报京兆府尹,飞焰卫统领唐久安对本官行凶,险些置本官于死地。”

赵贺在墙根下听得这话,立即道:“殿下,天赐良机啊!”

只要这罪名坐实了,唐久安必须得从东宫滚蛋。

然后他肩上一轻,姜玺跃下地,抬手就拦住那个慌慌张张跑出来的家丁,把着家丁的衣襟把人往赵贺手里一塞:“看住他,哪儿也不许去。”

自己则一抖衣摆,昂首阔步,走向院门。

赵贺看看手里的家丁,再看看姜玺的背影:“???”

院内,文惠娘抱着唐淑婉,看似垂泪,嘴角隐隐有一丝掩不住的笑意。

终于……

比起唐淑婉,唐久安的姿色更为出众,又是长女,且还有官身,在唐永年心中永远高唐淑婉一头,好些贵介公子都是留给唐永年的。

有唐久安在,那些好处永远轮不到她的婉儿。

不过,谁也没有她了解唐永年——没事的时候唐久安是迷途待返的女儿,但若真的危及到他,唐久安就是以下犯上极需教训的孽障。

而唐久安也是个爆脾气,只要这两人彻底反目,唐淑婉便是唐家唯一的千金小姐。

“哟,这是谁的帽子啊。”

背后传来少年人清冽爽朗的声音,唐久安抬眼,就看见姜玺步月而来,衣袂在晚风中飘飘欲举,手里拎着那只被箭扎穿的官帽,仔细端详,慢悠悠道,“官帽乃官员威严所在,是哪位大人不想干了,拿自己官帽扎着玩儿啊?”

唐永年是见过姜玺的,见他到来大吃一惊,连忙行礼,叩首道:“臣唐永年,乃是特意过来带人过来陪小女练箭的,毕竟小女得蒙天召,近身侍奉,微臣时感惶恐,深怕小女资质浅薄,是以命她多加练习。”

又解释,“方才小女失手,扎中官帽,实属无心,万望殿下恕罪。”

姜玺问唐久安:“老师,是这么回事吗?”

唐永年不敢抬头,眼角极力示意唐久安。

又示意薛小娥。

薛小娥虽然不忿,但也知道这事真闹出来不小,便拉了拉唐久安的衣袖,示意唐久安顺着唐永年的话说。

唐久安很靠谱地向薛小娥点点头,然后回答:“不是的,唐大人逼迫于臣,所以臣射落了他的官帽。”

唐永年:“!”

“什么?”姜玺大声道,“你想射的是唐夫人,不小心射到官帽的?不小心的便罢了,谁还没个不小心的时候呢?但你为何要射唐夫人呢?我瞧唐夫人甚是温柔啊。”

唐永年:“!!”

唐久安:“没有,殿下听错了,臣没有想射她。”

“什么?!”姜玺用更大的声音道,“原来唐夫人心思歹毒,在你小时候便经常欺凌于你,还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

姜玺啧啧连声:“天呐,居然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揍成这样,如此心狠心辣,简直是闻所未闻!”

唐永年:“!!!”

文惠娘:“!!!”

“来人!”姜玺已经一声断喝,“把这唐夫人带去京兆府,拿孤的令牌去,就说是孤的话,此妇人为妻不贤,为母不慈,为长不尊,命京兆府尹收押监管,待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放她回家。”

唐久安微微一愣,这是他第一次称“孤”。

这是,太子令。

率卫们应诺,便将文惠娘押了起来。

文惠娘大声喊冤。

唐永年连连叩首:“殿下误会!内子性情软弱,最是胆小,小女儿受伤乃是意外,与内子无关啊!”

姜玺俯身问唐永年:“不是她打的,难道是你打的?”

唐永年急急否认。

“那是谁打的?”姜玺诚挚地问,“总不会是我老师打的吧?我老师向来光明磊落风光霁月,乃是当世豪杰,我在老师座下聆听教诲,光白天都听不够,晚上还得来和老师求教,唐大人是觉得我老师有空这么打人吗?”

“……有的。”

唐久安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这黑白颠倒得着实有些厉害,忍不住道。

姜玺看她一眼,拿手点了点她,然后接着向唐永年道:“看,我老师都说没有!”

唐永年目瞪口呆:“………………”

他早听过太子荒唐,但从未近身侍奉,所以未曾亲眼见识,而今大开眼界,被震在当地,压根儿发不出声音。

唐久安还从来没见过唐永年这种表情,没忍住,笑出了声。

虽然马上收住了,还是收到了唐永年震惊又哀怨的眼神。

唐久安摊摊手:“父亲,看我没用,这事儿我管不了。”

“老爷,老爷救我!”文惠娘哀哀向唐永年哭喊。

唐永年情急之下抓住姜玺衣摆:“殿下,臣妻若是当真被关进京兆府,臣全家都会成为京城的笑柄,连臣女也不例外。”

姜玺便问唐久安:“老师怕被人笑话吗?”

“这有什么?笑一笑,十年少,我们身为官员,能让百姓们开开心心的,那也是功劳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