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着激动的心情推开门,就见蝴蝶仙坐在镜前,长发盘起,正一片一片把刨花水泡过的发片往额角上贴。
关若棠走上前,手都颤抖了:“我、我不知道怎么贴。”
蝴蝶仙在镜中向她微笑,他上了严妆,长眉入鬓,桃花眼晕红斜飞,在灯下似是能勾魂夺魄,“你来,我教你。”
关若棠试着上手。
灯光摇曳,人面相映,红若桃花。
“阿阮阿阮,你的头发怎么是湿的?”
“如此发片才能贴得牢呀。”
“是这样啊……”
*
此时场面算是彻底稳定了下来,太医们被召来看视,贵人们各各得到医治。
但刺客竟不在池中。
羽林卫阖宫排查,在找到刺客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宫中。
一场寿宴演变至此,关月在殿内哭着跪下领罪。
“有人冲朕而来,不关你的事。”
皇帝一字字道,“朕倒要感谢此人,若不是他,朕还以为当真太平无事,可以高枕无忧呢。”
他环顾四周,扬声问:“太子何在?”
姜玺和唐久安还在池边。
因为羽林卫在搜池,所以唐久安选了个不碍事的角落,蹲在那儿盯着水面,望穿秋水。
姜玺站在她身后。
衣裳湿了之后异常贴身,腰臀之间的线条舒展如鱼尾。
姜玺觉得再看下去自己也得看太医。
他解开衣带。
唐久安正蹲得出神,一件外袍就从天而降,把她罩了个严严实实。
“披上。”姜玺冷冷道。
唐久安颇有点嫌弃:“……您这件也是湿的。”
“总比你的好。”
“臣这件还不是您送的?”
“……”姜玺,“反正你给我披上!”
唐久安披上,对着池水长叹。
她记得每一件首饰上面的宝光。
虽然她对首饰不在行,但看那些宝石和金子的份量,就知道值很多很多钱。
这叹息绵长,惆怅,无尽低回。
姜玺莫名生出一丝愧疚,又劝自己,有什么好愧疚的?你又不是故意骗她一个?你是无差别瞒住了所有来东宫的教习。
但她那口气仿佛叹进了他的心里,他的心滚来滚去,不得安宁,很是难受。
于是带着几分忿然道:“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嗯?”唐久安转过头来,“臣问了您就说吗?”
姜玺没想好。
他根本没想过自己的真实箭术会暴露。
心里乱糟糟的,咕哝:“反正你不问我肯定不会说。”
这倒也是。
唐久安想了想,起身走到他身边,凑近跟前。
距离太近了。
而且他那件湿衣果然不中用,她的身子微微前倾一点,后背曲线便若隐若现。
姜玺强近自己别开脸,颈筋紧绷。
“臣就是想问问……”
姜玺感觉到她唇齿间的气息,有花果的香气,还有酒香。
他的脑子开始晕荡,身体开始发烫。
“……怎么样才能把掉进去的东西捞出来?”
唐久安有个想法,但怕过火,因此她特别谨慎,声音压得极低。
“……要是臣把御池里的水都放干了,会抓臣去蹲大牢吗?”
第22章
唐久安说完, 就发现姜玺的脸色变了。
变得僵硬,诧异且愤怒:“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姜玺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唐久安瞧他这么生气,立刻就知道自己问错了。
皇宫果然是最小气的, 陆平说摘根荷叶都有罪, 她跑到太子面前说要干御池, 显然是找死。
于是立即干笑:“呵呵呵, 臣就是开玩笑的。”
但姜玺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他盯着她问:“那么你有没有什么不是开玩笑的要问?”
唐久安哪敢还问啊?
“没有。”
姜玺的脸色更难看了。
此时有内侍找过来:“殿下在此,让奴婢好找。陛下在找殿下,娘娘让奴婢请殿下过去。”
姜玺头也没回:“不过去。他又没伤着一根毫毛,死了我再过去。”
唐久安在东宫待了这么一阵, 已经很见过一些世面,不像刚来的时候那般大为震撼,并且知道姜玺此时在气头上, 乃是倔驴一头,八匹马也拉不过去, 此时摆摆手, 让那宫人退下。
反正关月宫里的人久经沙场,为姜玺编借口乃是看家本领,自有办法去回话。
水榭已经空下来,唯有羽林卫们往来奔走,呼喝声不断传来。
各式宫灯与树上的小绢纱花灯还在,水上水下倒映出一片辉煌夺目的琉璃世界。
唐久安最后对着池水无声长叹,悼念那些还没捂热就弃她而去的财富。
她转身, 想起一事,问姜玺:“不知殿下的箭术师从何人?”
姜玺只觉得这句话完全挠到了他的痒处, 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所有的不对劲都“咻”一声飞走了,努力保持住了高冷的神色:“唐将军好奇这个做什么?”
“不能问吗?”
唐久安也知道身为上属不能随便打探上司的秘密,着实有点好奇,因为姜玺射箭的姿势手法明明不是她教的,居然和她的十分相似。
此时见姜玺冷冷的,便立即道,“恕臣多嘴,就当臣没问过。”
谁说不能问了?
你就不能多问一句?
你走什么?
姜玺大步跟上唐久安:“你想知道?”
“不,臣不想知道。”唐久安微笑,笑得一脸靠谱的样子,“臣是六品,为官多年,很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姜玺:“……”
你知道个屁。
今日的客人全部安置在宫中,唐久安在路上遇见一位宫人,打听得虞芳菲在栖霞殿,便同姜玺告辞。
姜玺一肚子气又回来了:“你就这么走了?”
唐久安忙解下那件外袍:“还您。”
姜玺扣住她解系带的手,两人浑身湿透,晚风吹得指尖冰凉,彼此都是一个温度,但姜玺还是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灼热。
他直接拉着唐久安转身就走。
唐久安挣了挣,但姜玺力大,把她拖得险些踉跄了一下:“殿下,栖霞殿殿在西边。”
“那边一个殿室不知要塞多少人,你去凑什么热闹?”姜玺不悦,“去东宫。”
唐久安一想倒也使得。客人多半是歇在闲置的殿阁,谁也不敢把人往东宫里塞。
但走归走,一直这么牵着,唐久安觉得怪怪的。
她晃了晃手:“殿下?”
姜玺拉着脸,松开了。
唐久安感觉姜玺今晚情绪不对,道:“殿下今夜大展神威,怎么瞧着还不高兴?”
姜玺骤然转身,直直地瞧着唐久安。
唐久安疑惑地指了指自己:“不会是臣惹殿下不高兴吧?”
“我会箭术。”姜玺把“会”字咬得重重的。
“嗯。”唐久安心说这还用说?水榭里几百双眼睛都看到了,她又不瞎。
“我会箭术,却假装不会,骗了你这么久,你难道不会不高兴?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要骗你?难道不想问问我这箭术是怎么学的?”
他咬牙切齿问出这么一长串,唐久安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