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级官阶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四位亲卫就很了不得。
须知大督护的御赐亲卫也不过十人。
这……离封侯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唐久安叩首谢恩。
周涛待她行完礼,方道:“陛下待你如此,你可知你要怎么做?”
唐久安深深道:“奋力杀敌,仰报天恩。”
“不,你要赶快走。”周涛叹道,“因为这个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很快你就会多出许多亲朋故友,他们会抓紧时间来为你饯行。”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辆马车就疾驰而来。
车夫勒住缰绳的时候,两匹马险些口吐白沫。
能在闹市之处把刀跑成这样,唐久安也是佩服。
唐永年率先下车,唐淑婉扶着文惠娘紧随其后。
唐永年先见过周涛,再和关家兄妹打过招呼,然后向唐久安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为父先去桂枝巷却扑了个空。”
文惠娘也道:“是啊久安,你父亲听闻你要回北疆,在公以你替唐家在边疆出力为傲,在私心里,却又心疼你明明是个女儿,却要去受男人的苦……唉,你父亲不擅言辞,但心里从未有一刻放得下你。”
唐久安看了看天色:“诸位,一时太阳大了不好赶路,就送到这里吧。”
“等等。”文惠娘捧出一只包袱,“这里是我为你做的衣裳,听说北疆的冬天很冷,你们沙场奔波又不便穿得太厚重,所以我全用丝棉做了贴身的小袄,又暖和,又轻便,又不妨碍你征战。小时候倒是替你做过不少,而今你的尺寸大了,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你看一看,若是不合适,我现给你改,回头让人送去。”
包袱里露出一套丝棉小袄,确实如文惠娘所言,针脚细密,触之轻盈柔软。唐久安也相信,这一定很合她的尺寸,因为文惠娘一旦动手做了,就绝不会出问题。
唐永年道:“久安,拿着,这是你文姨一片心意。你母亲粗枝大叶,顾不来这些,还好有你文姨在,疼惜你冷暖。”
“老爷千万莫要这样说,姐姐要操心家计,自然没有功夫做这些小活计。”文惠娘道,“无论是我做的还是姐姐做的,总归是孩子穿在身上暖和,都是一样的。”
唐久安轻轻笑了。
她以前一直觉得文惠娘对她挺好的。
虽然她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罚被骂,但好像都不是文惠娘的缘故。
相反,文惠娘一直是站在她这边护着她的那一个。
比如现在。
文惠娘不单为她做衣裳,还为薛小娥说话。
“文姨,我以前不太知道怎么才算待人好,但现在我知道了,待人好就是一心一意想让那个人高兴。”
比如姜玺,他知道她想捞首饰,就把御池放干了让她捞。
她当掉了东西,他明明气得不行,还去赎回来再送给她。
哪怕他脾气大,总生气,但唐久安知道了,他待她好。
但文惠娘不是。
“文姨,你明知道我娘不擅针线,却总是能让父亲注意到这一点。你觉得我收下这身衣裳,我娘会高兴吗?我娘不高兴,我也高兴不了,文姨你也一把年纪了,不会连这事也想不到吧?想来也不至于蠢成这样。”
文惠娘双目含泪,无措地看了看唐永年,再望向唐久安:“久安,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就和我亲生的一样,我只想你吃得好,穿得暖,我哪里会想那么多?”真想我高兴,就别做让我娘不高兴的事。”
唐久安叹了口气,虞芳菲说文惠娘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她还不信。
这个时候一对比,还真是如此。
她点点头:“不是蠢,那便是故意的了。可别提对我好,你对一个孩子好,就是把她的娘赶走,抢走她的爹?多谢了,这种好我承受不起。”
“久安。”唐永年低喝一声,碍于有周涛等人在场,没有发作,只低声道,“听话,莫要让人看笑话。”
唐久安看着他一笑:“父亲,您不知道吧?咱们家早就是京城的笑话了。”
她和薛小娥道:“娘,我走啦。”
她最后望了城门一眼。
果然如周涛所言,有不少人正从城内出来,远远就向她挥手致意。
没有姜玺。
她有些失笑,姜玺已经说了不会来的。
但她还是有点想见他。
想要说一声谢谢。
明明她才是老师,但却是他教会了她如何分辨谁待她好。
“少督护,替我转告殿下一声,我答应他,我会一直记着他的。”
她翻身上马向众人一拱手:“山高水走,江湖路远,唐久安别过。”
元宝儿撒开四蹄,向北奔去。
陆平与四名羽林卫紧随其后。
一时风驰电掣,去得远了。
*
眼见唐久安走了,关若飞嘱咐妹妹送薛小娥回家,自己则打算去东宫和姜玺分享送走瘟神的喜悦。
姜玺却不在东宫。
问遍宫人,谁也不知道姜玺在哪儿。
关若飞找了一大圈,最后在御池池畔的大石上找到了姜玺。
姜玺盘腿坐着,一动不动,远远观之,若是手里塞一根竹竿,便活似直钩钓鱼的姜子牙。
但走近一看,只见他无表情,两眼发直,好像轻轻一戳就能栽进池子里。
关若飞拿手在他脸前晃了晃。
姜玺毫无反应。
关若飞心说孩子别是高兴傻了吧?
“殿下,你知道唐久安今天走了吗?”
姜玺像是终于有了一丝人气,眼珠子动了动:“走了?”
“可不是!”关若飞兴奋道,“走了半天了,这会儿都该到通州啦!哈哈哈哈,整座皇宫,整个京城,都再也没有人能抓着咱们练箭了!”
“通州……”
明明就在京城左近,为什么听上去那么远?
未来还会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一直远到北疆。
姜玺喃喃,声音轻不可闻,“从京城到北缰,快马也要三个月。”
“就是啊!她就算是快马来回,也要半年哈哈哈哈!”
关若飞说着忽然想起,“话说元宝怎么在她那儿?你把元宝给她了?殿下,你是不是被脏东西附体了?我求了你多少回骑一下元宝你都不让!”
姜玺目光瞥了一点到他身上:“你不配。”
关若飞跳脚:“我不配,难道她就配吗?!”
“那自然。”姜玺,“没有人比她更配。”
关若飞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惊呆了。
“不是……在我禁足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唐久安走的时候,还让我带话说她会一直记着你来着——”
姜玺整个人一下子站了起来,关若飞几疑他要摔下去,下意识想去护他。
“她说什么?!”姜玺大声问。
“说会一直记着你。”关若飞越想越不对劲,“你俩没什么事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玺仰天大笑,假山上的飞鸟被惊飞出好几只。
关若飞惊恐的眼神变得担忧。
孩子到底怎么了这是?
“她说她会记得我,会一直记得我!”姜玺抓着关若飞的肩,和方才那枯坐的模样判若两人,“表哥,她说会一直记得我!”
关若飞冷静地:“我劝你不要想太多,我在北疆跟她学了一年多的箭,你看她回京看到我认得我吗?那家伙天生不把人放眼里……”
“你不懂,你完全不懂。”姜玺眉飞色舞,“我人不在,她却托你带话,说明她当时想到我了,知道吗?这是重点,我不在,她想我了!懂不懂?!”
“………………”关若飞喃喃,“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会觉得你喜欢上她了……”
姜玺的笑声顿住,像是突然被谁卡住了脖子。
关若飞长舒一口气:“能知道这事吓人,还算有救。”
“我喜欢她?”姜玺僵硬地问。
“对,我知道,这不可能。”关若飞道,“谁敢喜欢唐久安啊,光用想的都能把人吓死。”
姜玺开始咬指甲:“我喜欢她?”
关若飞心说孩子吓坏了,他拍拍姜玺的肩:“放心放心,我说着玩儿的,别当真。啊,现在那瘟神走了,咱们可以——”
姜玺猛地捉住关若飞的双肩,表情异常严肃:“你喜欢文臻臻是一种什么感觉?”
“……”姜玺对关若飞的暗恋嗤之以鼻,向来不爱过问,哪怕关若飞有心倾诉,每次都被姜玺奚落嘲笑,现在头一回被这么一问,关若飞怔住,“什、什么感觉?”
“就,就你见到她,跟见到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关若飞脸上微微一红:“那自然是很不一样。见别人无所谓,见到她……就很容易心头乱跳,特别是靠近她的时候。”
姜玺想起了自己无数次的心脏乱跳,喃喃:“是不是有时候连呼吸都会忘记?”
关若飞:“哪倒不至于那么夸张……”
一看姜玺的神情不对,正想问,姜玺又继续晃着他:“看不见她的时候会不会想她?”
于是关若飞又继续脸红:“那、那是自然的。没读过诗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唉,说得真是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