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养?静养呢赚钱吗?能还债吗?
这时候狐家兄弟为她引荐了鬼医何三。
何三之所以被称为“鬼医”,一是因为有传言说他是从十八层地狱里逃出来的一只恶鬼,夺舍的时候随便披了一张痨病死的人皮,所以这皮囊根本就是假的,名字当然也不是真的。
二便是他的医术离经叛道,每一个方子都能气死坐堂大夫,接骨治跌打伤损的手法能愧死兽医,每一个病人在他手上都要死去活来一番,但活过来了便再无后患,伤筋动骨三天就能活蹦乱跳。
唐久安曾是他的忠实病患。
“呵呵呵呵,自己人,自己人。”唐久安露出春风般温暖的笑容,“都是误会。”
“误会个屁,他打女人!”何三尖叫,“你不杀了他,这辈子都休想我再治你!”
唐久安心说姜玺方才是粗鲁了些,但说是打女人倒有些夸张了,她犹豫着要不要拿出太子殿下的身份,忽然姜玺将她扳过来上下打量:“你受过伤?伤在哪里?”
“哼,她岂止受过伤,若不是我给她缝缝补补,她早就散架了,哪里还能站在这里跟你喝酒?”何三抱着美人,怒道,“老酒鬼,我数到三,一——”
“人家是相偕同行之人,下手有伤感情,不如让我来代劳,为鬼医大人出口气。”
牡丹楼占地极广,院落与院落之间互不干拢,沿路极为幽深,仿佛若一处接一处的私宅。
这声音来自路边的黑暗之中,规规矩矩,斯斯文文。
然后唐久安听得破风声响,立即出手,抓住了一支箭。
箭尖正对着姜玺咽喉。
“原来这里也有高手啊。”
那个声音又道,然后是密集的破风声传来,唐久安“刷”地抽出贴身匕首,一连拍飞七八支箭矢,而对方的箭依然绵绵不断。
听弦声明明只有一根!
最后一根她阻拦不及,眼看着要射中姜玺,她一条腿踹过去,待要把姜玺踹开。
姜玺向后一仰腰,先避开那支箭,再避开她的腿,幽怨看她一眼——这是救我还是趁机踹我?
顺便从地上捡起一支,用力甩飞出去。
黑暗中传来了一声闷哼。
姜玺得意地向唐久安扬了扬眉。
唐久安表示并不意外,姜玺那一身根骨肌肉乃是上上之品,这点爆发力不过小菜一碟。
然后就听得破风之声密集如雨,满天箭矢扑面而来。
唐久安和姜玺同时骂了一句脏话,返身入内,“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外面“笃笃笃”一阵连响,门板大约被扎成了刺猬。
唐久安:“住手,太——”
姜玺一把捂住她的嘴:“不可泄露我的身份。”
“……殿下多少出格的事都做过,区区包个乐坊别院又算什么?”
“……你不懂。”姜玺的目光开始游移,“万一有人寻根究底,翻出那一天的事……”
唐久安:“臣观殿下,似乎十分乐于翻出那一天的事。”
今夜一直温柔款款的姜玺头一回咬牙:“唐久安,那是对你。”
两人聊到这里,就听何三在外头大骂:“你有本事打女人,有本事出来啊!”
门上箭声越发密集。
唐久安皱眉:“这人是搬了一整车的箭壶吗?”
姜玺忽然“啧”了一声,站起身来,中气十足地对外面大喊:
“我乃护国公府少都督护关若飞,何处宵小,再射一箭试试!”
箭声停了。
苦苦劝架的芳妈妈打了个顿,立即以加倍的声势用力摇醒装晕的芍药君。
芍药君不得不柔弱无依地醒来,对上何三的脸,露出满面柔情:“何郎,我一心向佛,正因为你救死扶伤才钟情于你,你怎么忍心当着我的面闹出人命?”
“我错了,我错了,”何三立即道,“那边那个,快住手。”
不过,认错归认错,他还是要咕哝一句:“就算是少督护,也不该打女人……”
外面黑暗中好一阵沉默,然后一行人走了出来。
唐久安在门缝里数着,一二三三四五……足有二十人。
二十把弓,弦响却只得一声。
即使是她,也不可能将兵士训到如此地步。
走在最前面那个人一身贴身黑色劲装,却系着一条刺绣花腰带,腰围甚细,狼形鹤势。
他很年轻,只有十八九岁,眉眼漆黑光润,脸上一派天真。
他的左肩有一点血迹,正是被姜玺掷伤的地方。
她看得专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姜玺变了脸色。
姜玺问:“有什么好看的?”
“这人了不得。”唐久安道,“最好把他挖到军营中。”
“原来是少督护,你的箭很有力气。”黑衣少年向着门这边道,“还有那位姐姐,你的匕首也没厉害,从来没有人能砍飞我的八支连珠箭。”
“哐当”一声,门从里面打开,姜玺蕴怒:“你谁啊?叫谁姐姐?”
第38章
“我是迦南王世子阿度婆娑。”黑衣少年道, “可惜了,你既然是在大官,我便不能杀你。”
他还真是一脸惋惜。
唐久安:“……”
如今天天在鸿胪寺混,对于各路使团的事情约摸知道一些, 据驿站送来的消息, 迦南使团应是在下个月进京。
果然姜玺便问他为何没有同使团在一起, 阿度婆娑道:“我姐姐本就体弱, 加上水土不服,旧伤复发,我带她先来求医。”
说着向阿三行了迦南之礼,“听说鬼医的医术最是玄妙,还请鬼医能去治好我姐姐, 除了大官不能杀,杀谁我都可以。”
何三再连连摆手:“我只会治外伤,旁的一概不懂。”
“我姐姐的便是外伤。”阿度婆娑的神情微有黯然, “多年前留下的外伤。”
何三还要推辞,姜玺发话, 迦南王子乃本朝贵宾, 事关两国邦交,人人有责,命何三前去。
何三翘起下巴,不理。
姜玺皱了皱眉:“给你在牡丹楼包三天别院。”
何三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肃然道:“为国分忧,乃是臣民的本份。迦南王子,病人在何处?”
一行人终于离开, 小院重新安静下来。
唐久安抱肩观摩那扇被射成刺猬的门。
姜玺问:“看什么?”
“这样一支箭队若是突然袭击,金焰卫不一定拼得过。”
“放心吧, 鸿胪寺整天忙着招待那帮人,就是为了你们不用去拼。”
姜玺把唐久安牵回位置上,按着她的肩坐下,重新斟上酒,“我们继续。”
唐久安一时没有动弹。
姜玺方才是直接牵她的手。
温热的触感仿佛还留在皮肤上,她不大自在地搓搓手,一连饮了两杯。
“……我之前说到哪儿了?”姜玺也喝了一杯,“对,就是我走在平江边,遇上那人,稀里糊涂过了一夜,天亮时睁开眼,便是在这间屋子里。”
唐久安点点头,洗耳恭听。
“起初我包下这院子,是为了保留罪证。”
灯光下,姜玺望着唐久安,眸子晶莹,目光深邃。
“我发誓要找到那人,好将之问罪。后来慢慢地觉得不问罪也无妨,只要能找到人。”
“现在我还会继续保留这院子,因为这里是你我第一次在一起的纪念。”
“唐久安,以后每年的三月十七我们都来这里喝酒,怎么样?”
这样的姜玺真是温柔极了。
唐久安轻轻叹了一口气,认真道,“臣不知道殿下在大理寺查出点什么了,但关于此事,臣从入宫第一天对殿下说的第一句话起,便没有一字虚言。臣真的从未来过这里。”
姜玺笑着摇了摇头:“大理寺什么也没查出来。”
整卷文书浑然一体,没有更换过纸张,也没有涂改过笔墨。
上面确确实实记着就是三月初七。
唐久安瞪大眼睛:“那您还——”
“那肯定就是文书错了,我的感觉不会错。”姜玺笃定道,“唐久安,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那一夜的人也是你。”
唐久安:“……可臣真的没有来过这里……”
“先不管是初七还是十七,庆丰五年三月你与人春风一度,这事有吧?”
“……”唐久安,“……有。”
“在何处?”
唐久安心一横:“平江,画舫上。”
姜玺摸了摸下巴,“……所以我的第一夜是在画舫上?”
他只记得被人揍晕扛走,然后便是行不可描述之事,当其时也,销魂不已,谁知道哪儿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