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的军队在村子里驻扎了将近半月,在这半月时间里,重伤的严义身体恢复了不少,提枪上马肯定不行,但起码不用天天瘫躺在床上,已经能够独自下地走路。
在村子里驻下的次日,吕布就令人回去禀报,讲明事情因果,并告知盖勋,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去汉阳。
从起初到现在,他们都在被人牵着鼻子走,再回去,吕布也能猜到是何等的下场。
村子很穷,仅有十余户人家,一如老里正所说,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连吃的,也是一些碎麦谷糠。
自己都快养不活了,更别说蓄养吕布这支近千人的骑军队伍。
老里正说这话的时候,几乎将身子躬成了九十度,满脸的小心翼翼。
吕布没有为难老人家,他同样出身寒门,最能够体会这些底层百姓的疾苦。此等窘况之下,或许别人会纵兵暴掠豪夺,但他不会。
村民们养不起,吕布就自己想法供养平日里的衣食开销,士卒们有手有脚,总不会饿死在这山野。
前几日还好,可以靠着从山中狩猎来的野兽果腹维持。可到了后来,山里基本上就看不到走兽的踪影,野果也被采了个七七八八。
周围的山林倒是挺多,可如今毕竟是在叛军管控的眼皮子底下,如果进行大范围的狩猎,肯定会引起叛军的注意。
最后,实在没法子,吕布只好下令宰杀那些伤残的战马。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毕竟手下几百张嘴等着吃饭,总不能天天挨饿吧。
一匹普通的战马能卖到好几万钱,换作粮食,都足以养这支队伍小半月时间。
然则在这里,为了充饥,每天都得忍痛宰杀一匹。
马很贵,却并不意味着马肉好吃。
民间有谚:“驴肉香,马肉臭,有钱不吃骡子肉”
每回烹煮的时候,锅中都会散出一阵恶臭气味。战马的肉质很老,不容易炖烂,即便在煮好之后,咀嚼起来也尤为费劲。
每回煮好之后,吕布都会将马肉分一些给村里的百姓,这使得村民们对吕布的印象大为改观,并且感恩戴德。
上了年纪的老人,咬不动马肉,只能两手拿着,用嘴巴慢慢去啜。倒是一些饥瘦孩童啃得极快无比,他们大多从出生起就没沾过肉食,如今难得有了机会,管他香不香,先吞进肚里再说。
离去的那天,吕布并未通知村中百姓,只带走了那个叫黄仁义的土郎中,和着骑卒们重新上路。
汉阳在南,吕布往北。
至于具体要去何处,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途中休息的时候,严义走至吕布身旁,带着所有人的疑惑,询问起来:“妹夫,咱们为什么不回汉阳?”
喂食草料的吕布轻抚着赤菟鬃毛,眼中带有一许狡黠,却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好不容易才走出别人的掌控,为什么还要回去?”
“别人?你是说盖勋?”严义忖着下巴,露出纳闷儿的思索表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吕布所指的当然不是盖勋,而是设计整个局想要他们命的幕后推手。
“二哥,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阻止你上书弹劾董卓么?”
吕布侧过脸颊,看着想破脑袋的严义,宛如看到了以前在戏策眼中的自己。
在村子里的时候,严义苏醒过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同吕布讲清了整个事情经过的来龙去脉,当时他也仅仅只是怀疑董卓而已。
后来得知这位斄乡侯在陇县跟个没事人一样,严义就断定了是董卓勾结的叛军,准备上书奏报朝廷,告他一状,却被吕布当场否了。
不管是渭水交战、粮草被劫,还是奚河谷受伏,种种迹象,都只能说明汉军之中藏有内鬼,却不能直指到董卓头上。
至于那求救的信简,上面虽盖有董卓的印章,却也不能说明就一定是董卓干得。更何况那信简还留在成纪,现在已经沦为了叛军的掌管辖区,短时间内根本不存在拿回来的可能。
综合以上种种,只能说明内鬼是董卓的可能性极大,却不能一口咬定董卓就是那个内鬼。
暗中之人用此偷梁换柱的手段,或许就是想让他们相互猜忌,自相残杀。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董卓是那个幕后操纵者,他们也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来证明。如果贸然上报朝廷,指不定还会被董卓反咬一口,说他们诬陷忠良。
毕竟现在的三路大军,只剩董卓这一路兵马还在稳打稳扎,朝廷对他也极为看好。
此时上报,朝廷是会相信董卓呢,还是会相信他们这伙子败军之将?
听完吕布的长篇大论,严义恍然大悟过来,望去的眼神多了几颗崇拜的小星星,搂着吕布肩膀笑道:“妹夫,看不出来你这老实人,居然还懂官场上的这些门门道道。”
老实人?
吕布听得这个‘新称呼’有些忍俊不禁,苦笑说道:“摔的跟头多了,也就稍微懂了那么一点。赶朝堂上那些修行数十年的老狐狸们,还差得远呢。”
“那我们不回汉阳,又要去哪?难不成是回并州?”这个问题不问明白,严义总觉得自己像是被蒙在鼓里,无头乱窜。
其实严义想得也并无过错,顺沿着这条道一直往北走,就是凉州的北地郡。过了北地郡后,就是与之相毗邻的朔方。
呼~~~
一阵狂躁的山风呼啸刮过,带动得林中树叶枝头沙沙作响,落叶翩飞。
吕布合上双眸,将双手敞开,享受着大山里才有的舒爽凉意,垂落于额前的发丝飞洒飘扬,神俊而又不失英气。
等到风过林静,吕布才想起严义刚刚提到的问题,他也没说具体去哪儿,只是说:“去找我们的盟友。”
“盟友?”
严义嘀咕了一声,更加想不明白,他们哪来的盟友。如果要说是驻守关中的车骑将军张温,那也该往东走,而不是往北。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
吕布极目远眺,前方的群山绿林尽入眼帘。
随后他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嘴角微勾,“先生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