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淑媛摇头叹气,正好赵姝小跑着进来,往她怀里扑。
她把人接了,抱起来放在身边:“不去送你大皇姐?”
“我看大皇姐脸色不好,心事重重的,怕打扰她。”赵姝撇撇嘴,“母妃,大皇姐是不是心情不好?”
赵盈的心情当然不好。
连姝儿都看出她心事重重了。
孙淑媛笑了笑,揉着女儿的小脑袋:“你大皇姐有很重要的事情做,做大事的人,总会这样的。”
赵姝到底还是年纪小,似懂非懂。
她其实还蛮喜欢大皇姐的,从前觉得皇姐高不可攀,母妃又再三叮嘱别去讨皇姐的好。
现在她也是受宠的公主了,皇姐和母妃之间还有着不可说的联系,但她似乎还是很难真正靠近大皇姐……
总觉得大皇姐孤孤单单的,老是一个人。
赵姝晃了晃小脑袋,更往孙淑媛怀里钻了两分。
第78章 别有用心
第二日太极殿临朝,文武百官心里都清楚,后宫里处置了刘淑仪,今日朝堂上少不了要发落刘家了。
沈殿臣果然没有再出面保全,为着刘淑仪昔年残害皇嗣,他想起那日赵承衍阴恻恻的话,怎么敢保刘寄之呢?
余下的那些人,素日与刘寄之交好的也好,阿谀奉承巴结着的也罢,一个个都缩在后头,谁也不敢强出头。
于是刘寄之就被罢了官,他小儿子才在大理寺谋来的那个职位,也丢了。
昭宁帝处置的干净利落,旨意即达,又命沈殿臣与内阁重臣议后将尚书补缺的人选递上去一个,再问群臣还有无别的事要回奏,便要散朝的。
赵承衍清了清嗓音,从班次中站出来:“臣弟有事禀奏。”
昭宁帝眉心一动,才再坐回宝座。
赵承衍素来事不关己,对什么都是淡漠不关心的。
他冷眼看着,也没吭声。
赵承衍便将陈士德狠参了一笔,那份奏疏是他从袖口中掏出来双手奉上去的。
孙符只要硬着头皮快步下殿去接,再拿给昭宁帝看。
有理有据,条理清晰。
陈士德面色惨白,几乎是踉跄着从班次出列,朝着昭宁帝稳稳跪下去:“臣……”
“想说冤枉?”赵承衍冷笑着打断他,“你冤枉,那些罪证是白家诬陷你的?你冤枉,昨夜永嘉往城郊去见白家人,回城路上险些为人截杀?你还敢在太极殿上喊冤枉!”
他气势端的太足了。
陈士德原本就心里有鬼,听了赵承衍的告发早不知如何替自己辩白,他更不知白家这十年来居然留了什么破账本,在这种时候咬上他。
眼下又听赵承衍说什么截杀……
昭宁帝手上奏本一时捏紧了:“什么截杀?”
清冷的嗓音含着肃杀,赵承衍心中不屑,面无表情:“永嘉昨夜遇险,有人买凶要杀她,当夜集英殿投毒事发后,臣弟担心她的安危,派了人暗中保护,杀手才没能得手,受伤逃脱了,但永嘉无碍。”
听他说赵盈无碍,昭宁帝紧绷着的那根弦才松了一些。
但他面色仍旧凝重。
京师重地,就有人狗急跳墙,要杀他的心头肉。
这些人,背地里不知道还干了些什么勾当,这样急不可耐!
昭宁帝把奏折重重拍在御案上:“陈士德,你还有什么可说?”
贪赃枉法他都不敢轻易认罪,更何况是截杀永嘉公主这样的事!
陈士德就要磕头求饶。
赵承衍又往前跨了半步:“臣弟以为,御史台中怕少不了上下勾结,沆瀣一气之事,才纵得陈士德如今行事。
御史台监察百官,上可谏天子,可是立身不正,如何服人?
还有永嘉遇袭之事。
若说只有一个陈士德,就敢截杀永嘉,臣弟是不信的。”
可陈士德身为御史中丞,能指使的了他,背后的人,自然不容小觑。
昭宁帝重重换了口气:“那以你的意思呢?”
“臣弟请皇兄设立司隶院,于御史台外,再设监察机构,以监察百官,并以皇族中人坐镇,以保证公正廉明,忠君体国。”
他说的理所当然,甚至连做做样子都不肯,径直就说出了口。
沈殿臣果然敛眉站出来阻拦:“司隶院?殿下是要效仿古时设立司隶校尉那样,监察京畿百官吗?”
赵承衍回身横他:“沈阁老觉得不妥?”
“陈御史之罪尚待查证,就算陈御史持身不正,也未见得整个御史台都是不堪用的,怎么要在御史台外再设立什么司隶院?”沈殿臣寸步不让,拱手又叫皇上,“哪怕御史台真的沆瀣一气,欺上瞒下,肃整也就是了。
但要在御史台之外再行设立监察机构,只恐怕人心惶惶,朝堂不稳。
再则,若然御史台都走到今日,难道设立司隶院,就能保证御史台的今日,不是司隶院的来日了吗?”
御史大夫谢宗之黑着脸叫了声沈阁老:“阁老言外之意,是我御史台真的一团乱麻,不堪重用了?”
把官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其实真没有谁非要让着谁,谁一定怕了谁的。
何况谢宗之的母亲是淮阳郡主,怎么样也算是皇亲国戚,旁人怕了沈殿臣这位内阁首辅,他还真不怕。
沈殿臣咬牙切齿:“本阁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赵承衍掖着手立于一旁,听着他们狗咬狗,闭目养神,一个字都不多说。
陈士德鬓边盗出冷汗来。
合着把他晾在这儿吗?
现在是司隶院的事儿要紧吗?
他想要伸冤辩白,昭宁帝没给他机会,大手一挥,叫徐照:“把他压下去,暂且归刑部关押,至于他的那些罪证——”
赵承衍才睁开眼回应他:“那些账本在臣弟的府上,稍后让刑部到王府去带走就是了。”
昭宁帝说好,再点刑部尚书:“人归了你,案子也暂且交由刑部审理,陈士德贪赃枉法之事,你查清审结了来回。”
他却只说贪墨一事,未曾提及赵盈城郊遇袭的事情。
赵承衍唇角勾一勾:“皇兄,那永嘉遇袭的事怎么说?”
这事儿照说来,也该交给刑部去彻查追凶,可怕就怕,查到最后,是刑部也不敢再深究的。
到头来,还不是要上下勾结,该欺瞒的欺瞒,该压下去的,不动声色就压下去了。
很显然,昭宁帝自己是明白的。
沈殿臣和谢宗之的争论也被打断了。
赵承衍看看沈殿臣,又扭头去看谢宗之,倏尔扬声:“谢大人。”
谢宗之朝着他拱手:“殿下您说。”
“陈士德所作所为,谢大人可曾有耳闻?”
谢宗之面色一沉,摇头说不曾。
他挑眉:“谢大人为御史台之首,身领御史大夫之职,你手底下的人贪赃枉法近十年,还因职权便利,不知为白家掩下过多少肮脏事,如今你说丝毫不知,那我想问问谢大人,是你无能,还是陈士德太能干?”
“殿下,你这——”谢宗之一时气结,“可臣身在御史台,要说御史台沆瀣一气,维护偏袒陈士德,臣是不服的!”
沈殿臣横眉冷目:“本阁方才不过说上一句即使,你这么急着跳出来辩驳,又是何意?”
这是朝堂,不是菜市口,都是位极人臣的人,你一眼我一语的,争的面红耳赤,像市井泼皮拌嘴吵架一样,成何体统!
昭宁帝脸色难看极了,拍拍御案:“都给朕闭嘴!”
沈殿臣也是叫谢宗之的话激的有些上头,失了往日的沉稳。
再加上刘寄之父子才被发落,赵承衍就站出来告发陈士德,的确是令他措手不及的。
他这些天总在想,如何才能维持从前的稳定,现在看来,是很难了。
太极殿上静默下去,昭宁帝在想什么,没有人猜得到。
“你说以皇族中人坐镇司隶院,是已有章程?”
赵承衍扬声说是:“永嘉公主,最合适。”
他能听到身后倒吸冷气的声音,不止一个人在惊讶。
就连昭宁帝的面色都有一瞬间的松动。
他眼底的情绪崩塌,也是因他的诧异。
赵承衍早想到了。
他失笑:“永嘉这些天住在臣弟府中,以臣弟所见,她堪当此任!”
“殿下这怕是说笑了!”沈殿臣皱着眉高声呵住,“永嘉公主身为女子,怎么能领朝堂事?就算殿下想要提议设立司隶院,信不过御史台,也轮不到永嘉公主坐镇司隶院!”
“那依沈阁老的意思,若要以皇族中人坐镇,谁合适?”
“我……”
谁也不合适。
且不说司隶院有没有必要去设立,大动干戈,耗费人力财力,只说真的设立了,按着赵承衍的意思,很显然是将司隶院凌驾于御史台之上的。
赵清三兄弟都不成,这样大的权力被握在手上,朝局只会更加难以维持平衡稳定。
至于余下的几个王,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就没有一个是拿得出手的,就算给他们领了司隶院,他们恐怕也不敢在昭宁帝手下威风凛凛的去行监察百官之事。
赵承衍身为宗人令,掌管宗人府,手上权柄何其大,再给他个司隶院,昭宁帝头一个不答应了。
说来说去,赵盈的确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