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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灼生春 桃灼生春 第43节

她这惊人速度把镇北王都惊了,他笑着说:“难怪你小时候总说要经商,你这本事不经商是埋没了。”

沈灼讪笑,慕湛忍俊不住,她小时候想法可多了,不单单只有经商一个想法,她还想过出家当女冠,被母亲教训一顿后就不敢提了。

镇北王见儿媳有这等本事,干脆让人将以往的账册都搬来了,“小七,你给我算算这些账册,算好了我有赏。”

沈灼笑着问:“阿耶,我能先要赏吗?”

镇北王哈哈大笑:“行啊,你要什么?”

沈灼说:“我想在家养个戏班子。”

“戏班子?”镇北王一怔,“你不是不爱听戏吗?”

沈灼说:“我是不怎么爱听戏,可我想祖母在家也无聊,偶尔出去散心也就是去佛寺,佛寺是好,可我们生在红尘,也应该有个红尘的消遣,不如在家养个戏班子让祖母平时消遣用。”

沈灼来北庭后就发现,王府豪奢是豪奢,可无聊也是真无聊……满王府的女眷除了做衣服、打首饰、去寺庙外,就没别的爱好了,这么无趣的生活,难怪一窝子女人斗得跟乌眼鸡似地,除了斗她们还有什么消遣吗?

沈灼决定让大家多点爱好,比如说听戏、搓麻这种,横竖王府有钱,供得起这样的消耗。只是戏班子要么从京城买现成的,要么就是买小孩子自己教导。

王府情况特殊,直接买个戏班子难保没有钉子,还是去外面买小孩子自己养。沈灼没说,她小时候是不喜欢看戏,现代来的孩子有几个喜欢看戏的?

可是随着年纪渐长,沈灼观念就改变了,主要是没改变也没法子,古代娱乐生活实在太贫乏了,不看戏能玩什么?她连搓麻都找不到对手,谁也不想有个碾压自己的对手。

沈灼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可以去江南采买几个戏子回来当先生,我听说西域还有好些异域舞女,她们跳舞都挺好看的,这些都可以买回来。”

镇北王和慕湛听得心里怪怪的,按说养戏班子舞姬,都应该是男人享受,怎么小姑娘说得如此坦然呢?

沈灼看出了他们的想法,她扑哧一笑:“戏曲歌舞这些,我们女人看是消遣,男人看多了就玩物丧志了。在京城除了那些不成器的纨绔弟子外,大部分有出息的男子都不会碰这些的,每年四时花会时投金花最多的就是各家夫人了。”

镇北王和慕湛听沈灼说起四时花会,两人神色古怪了,镇北王没好气地说:“你小姑娘家家怎么也知道四时花会的?”

四时花会是京城三年一度的官伎花魁大赛,身为从穷乡僻壤来的土包子,镇北王从未听闻过四时花会。他第一次知道四时花会,还是顾王妃在四时花会上一掷千金,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官伎捧成了花魁,当时镇北王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虽姬妾甚多,都从来不碰这种脏玩意。关键是捧个花魁可不是砸钱就可以的,还要动用人脉关系,王妃对自己都没这么上心过,一个脏玩意何德何能?

偏偏王妃喜欢那脏玩意,镇北王勉强忍了,后来王妃去世,那脏玩意还想给王妃殉葬,镇北王让人把她打晕了,提脚把她嫁人了。什么玩意!还想给王妃殉葬!当他是死人吗!

第67章 投诚(上) 试探

沈灼见姨夫神色不对, 才突然想起姨夫似乎很不喜欢听音,每次他来京城时候,听音总是去别院暂住一段时间, 尽量不让姨夫见到自己。

她暗自腹诽,姨夫纳了那么多姬妾, 还不允许姨母交给朋友吗?听音就是那位花魁,因擅长曲乐, 给自己取名为听音。沈灼的乐器乐理都是她启蒙的。

姨母死后,听音就嫁人了,她嫁的人家还不错,是个富庶的商人家庭, 除了她夫君以外, 家中别的亲眷都不知她的身份, 丈夫对她也很好,沈灼担心跟她交往, 会让别人翻起她的旧事,就跟她断了联系。

但她曾派人私下给听音送信, 给了她一份沈家的拜帖, 如果听音遇到困难, 她可以持着这份拜帖上门找自己, 也算是她这个当徒弟给师傅尽的最后一份孝心。

不过前世听音一直没用上这份拜帖, 沈灼也知她后来如何了,想来以师傅的通透,日子过的应该不错的。沈灼敛下思绪,正色对镇北王说:“父亲,太妃年纪大了,该颐养天年了, 这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我们年轻人不合适,可对太妃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镇北王若有所思,小七这话也不错,给他娘多找点事,她就不会没事给自己找事了,他拍板说:“我让人去采买些戏子。”

沈灼见姨夫答应了,不由喜滋滋地补充说:“也不用局限于京城江南和西域,别的地方也可以的。”

镇北王瞥了儿媳一眼,怀疑这丫头买戏班子是想自己玩,而不是为了孝顺太妃。

沈灼不管镇北王的想法,得了他允许后,她便低头继续算账了。那么多账册,要是不抓紧时间,她恐怕婚礼办完都算不完。

镇北王吩咐了儿子儿媳几句便走了,留下慕湛陪妻子,有了沈灼的帮忙,他不用算账,但别的事还是要做的,光是采购军需就是一件大事。

之前慕湛处理公务,基本都是整日整夜办公的,可有夭夭在身边陪着,他倒是记得半个时辰拉妻子到外面院子散散步,望望远处,让身体和眼睛都休息休息。

沈灼因还在教导杜氏和慕容氏两个孩子,她也不是一直待在书房,偶尔还会去内书房看看三人的功课。杜氏已经嫁人了,沈灼想她快点自立,教她都是最实用的东西。

慕容氏两个女儿年纪还小,管账不急,倒是可以学一些琴棋书画。沈灼知道慕容氏觉得这些没用,她真心诚意地对慕容氏说:“琴棋书画这些看着没用,可我们女子除了在闺阁时有时间心情学这些外,嫁人后就没时间学了。”

沈灼轻轻叹息,这世道对女人压迫实在太大了,“这些玩意也不是真一点用都没有。嫁人后就是大人了,既然是大人,总会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这些看着没用的东西,好歹能帮我们调节心情。”

前世沈灼闺阁中琴棋书画学得很认真,嫁人后一开始因不管家,萧毅对她又好,她便放心地沉浸在琴棋书画中,萧毅自己不善这些,可他对自己爱好还是很支持的,还给自己找了一个宫廷老画师当先生。

后来沈灼绵延病榻,心情不好的时全靠画画弹琴调节,那会她才明白了姨母为何说这些看着不能吃喝的东西是最要的东西了,人要是没个能目标爱好,就真跟行尸走肉一样了。

慕容氏也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沈灼的话让她怔住了,她想起自己少女时代最喜欢织布,现在心情不好了,还是会私下偷偷织上一匹布,她偏头看着远处,将眼中酸意压下去后,才对沈灼笑道:“世子夫人,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就拜托你了。”

沈灼微微而笑,她不喜说空话,也不爱做表面光的事,她说教杜氏和小姑子就是踏踏实实教。三人在她这里不过学了一个多月,杜氏已经能煞有其事地算账了,账册上的字也认了一半了。

而慕容氏两个闺女进步更大,两人已经跟着沈灼能念好些古诗了,一手原本写得歪歪扭扭的字也写得像模像样了,喜得慕容氏逢人就夸世子夫人才华出众、人美心善。

除了贺楼氏这种钻了牛角尖出不来的,后院大部分姬妾都跟沈灼没仇,要说王位之争也轮不上她们的孩子,谁都希望自己孩子以后能好,大家都动了将女儿送到沈灼这边教养的心思。

沈灼来者不拒,只要守着她书房规矩,大家都可以来书房听课。同时沈灼还给父亲写信,让他在京城给自己找几个女先生,她在北庭还能教这些孩子,等她回了京城,除非她们全随自己一起回去,不然想课业不断,就必须请其他先生来。

沈灼也知道这事比较难,谁会愿意抛下京城的繁华来北庭这种穷乡僻壤?所以她也不只在父亲在京城找,北庭这边她也关注了,这边也不仅仅只有外族,还有是汉人世家的,就是家族名声不显。

因镇北王想在北庭给儿子儿媳重新补办婚礼,是故沈灼也没外出交际,等婚礼过后她再出来更名正言顺。她不出现,可架不住别人对她好奇,毕竟镇北王对世子和世子夫人的重视人尽皆知。

只是慕王府现在贺楼氏没了管家权,太妃又被镇北王颐养天年了,王府暂时由世子夫人来管理,外人一时倒是不好上门,但那些跟慕家有亲戚关系的女眷却可以上门。

这一日沈灼正在给大家讲诗经里的小故事,庭叶突然走到她身边悄声说:“姑娘,有客人来了。”

沈灼没吭声,继续把小故事讲完,布置了一些课堂小作业后才跟庭叶出去,“客人是什么身份?”这还是她来慕王府后第一次有客上门,沈灼还是挺好奇的。

庭叶说:“是福禄县主。”按照大梁制,太子之女册封郡主,亲王之女册封县主,镇北王虽是异姓王,但本朝太|祖册封第一任镇北王时曾说镇北王一切按亲王制,所以镇北王的女儿是可以册封县主。

只是县主册封也是有讲究的,有实封和虚封的差别,用地名的县主都是实封,而用福禄贵寿这种吉利喜庆的字眼册封的县主就是虚封。

一般来说只有皇帝亲孙女才有实封待遇,别的亲王之女只能虚封,而镇北王是受皇室忌惮的异姓王,朝廷可不可能给他们的女儿实封。

即便如此,也不是所有镇北王的闺女都有县主的封号,封号是要镇北王主动请封的,是需要跟朝廷讨价还价的,一个县主的虚名可能需要王府付出更多的代价。

比如姨夫除了给生母、正妻、长子和长媳外,没有给任何内院女眷请封。贺楼氏没有诰命、慕三娘也不是县主。能得县主封号的,一般不是下任镇北王的胞妹,就是极得父亲宠爱的孩子。

沈灼对福禄县主有印象,毕竟这位是少数有封号的王府姑娘,她是先镇北王的胞妹,姨夫的姑姑。不过这位在王位之争的时候站错了队,所以姨夫对她只是面子上的尊重。

她跟贺楼太妃关系也不好,一个庶嫂、一个小姑子,两人都是飞扬跋扈的性子,关系能好才怪。沈灼一面思量着对福禄县主的分寸,一面随庭叶回自己院落。

北庭地广,慕王府在建造之初占地不算很大,但随着一代代镇北王的翻修,慕王府已经大变样了,沈灼和慕湛住的院落是一个五进的连着花园的大院子。

这个院子就是专给世子和世子夫人住的,当年镇北王也是住过一段时间这院落的,里面装饰不说极尽奢华,但舒服是真。

比如第五进的正房、东西两厢房、倒座房都是有地暖的,这是为了世子、世子夫人和姬妾子女们准备的。只是现在天气还不是太冷,她和表哥又大部分时间不在房里,烧了地暖也是浪费,所以他们晚上取暖都是用火盆的。

福禄县主被下人安置在第四进堂屋喝茶。她一面喝茶、一面打量着屋内的摆设,清一色都是华贵的镶宝金银器,连四角用来压地衣的取暖火盆都是做工精细的铜鼎。

福禄县主暗忖不愧是中书令的嫡长女,单这陪嫁就够不凡了。其实沈灼和慕湛日后还是要住在京城的,她的陪嫁没带过来多少,这些东西都是慕湛让人在这里添置的。

自古都是先敬衣衫再敬人的,两人的卧室摆设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但待客用的屋子都是怎么华丽怎么来的。

福禄县主正打量屋内摆设时,沈灼掀帘入内,她含笑行礼说:“不知姑祖母今日过来,怠慢您了,还望姑祖母恕罪。”

福禄县主起身说:“世子夫人客气了,是我不请自来,失礼的是我。”大户人家做客都有先送拜帖的规矩,福禄县主没送拜帖就来了,是她失礼在先,她坦率地承认错误。

沈灼心中微松,看福禄县主这态度不似来找茬的?只要不是来找茬,一切都好说。

第68章 投诚(下) 商队

沈灼打量福禄县主的同时, 福禄县主也同时打量着沈灼,外面传言世子夫人容色极美,恍若天人下凡,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灼衣服颜色向来鲜艳,今天她穿了上身穿着白色小裳、下面是鲜艳的红色长裙, 身上的配饰是整套的嵌红宝的金头面,尤其是一对悬在耳畔的红宝耳坠, 和她莹白的皮肤相互映衬,格外地引人注意。

福禄县主对沈灼笑着说:“我本来早想上门了,只是想着世子夫人舟车劳顿,不敢上门叨扰。这些天我听说世子夫人和世子想在北庭再举办一次婚礼?”

沈灼含笑说:“父亲说北庭离京城远, 我们在京城成亲时候, 家中亲戚大半没来, 这次补办婚礼,正好让亲戚热闹一番。”

福禄县主点头应道:“王爷说的没错, 我那会听说世子和世子夫人在京城成亲,还遗憾不能喝上你们喜酒, 现在你们能在北庭再办一场是再好不过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婚礼各项事宜繁琐, 世子夫人初来乍到, 难免人生地不熟, 您要是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 可以让我来做,我怎么说也给儿女办了好些婚礼了。”

福禄县主是先镇北王的胞妹,自幼备受父母和兄长宠爱,养出了无法无天的脾气,先镇北王意属四子继承王位,她自然也顺着哥哥的意思全力支持四侄子。

福禄县主的夫家长孙氏也是北庭大族, 福禄县主的长女就是嫁给了她四侄子。因着这份关系,她那会对慕仪态度非常不好。

后来慕仪上位、先镇北王去世,她女婿、外孙都被慕仪杀了,幼女带着外孙女守寡,福禄县主心疼女儿一家子,疯了一样咒骂慕仪,还当众和贺楼太妃闹过。

慕仪碍着这位是父亲唯一的胞妹,他又杀了亲弟,若再对姑母动手,恐怕北庭大部分世家都对他有意见了,是故他勉强忍了福禄县主。

可随着他权力渐渐稳固,福禄县主的日子越发不好过,她夫家很厉害,可长孙是大家族,家里也不只她夫婿一脉。镇北王不喜福禄县主,他就转为提拔长孙氏旁支弟子。

这些年眼看旁支兴盛,而他们主脉越发衰败,估计过不了几年,旁支和主脉的地位就要互换了,福禄郡主实在坐不住了,她心疼女儿,可她也有儿子孙子。

只是那会慕王府是贺楼氏两个女人当家,她们就恨不得把王府都搬到娘家去,哪里会允许别人来分一杯羹?福禄县主想讨好都没门路,好容易来了一个世子夫人,她自然要抓住机会。

之前没上门是不确定这世子夫人脾气性情,如果是个软性子,被贺楼氏拿捏住了,那她上门也没用。但现在眼看贺楼太妃都开始“休养”了,显然是个有手段的,福禄县主就以帮忙为借口登门了。

沈灼闻言有些惊喜地说:“姑祖母能来帮忙是再好不过了,正好我身边除了太妃外,也没别的长辈能指点我了。太妃这些天身子骨不大好,我也不敢让她老人家太操劳。”

福禄县主的摆放在慕湛意料之内,沈灼也是得了表哥的授意才接受她的示好。姨夫行事风格冷硬,早年对兄弟姐妹下手从不留情。

如今年纪大了,开始考虑自己子女了,就想缓和自己和弟妹们的矛盾了。他不是在意那些外人的看法,而是想给儿子们树立一个兄弟和睦的榜样。

慕湛明白父亲心意,他长在京城,和北庭没太多利益瓜葛,对底下的庶弟们谈不上敌视,也谈不上友爱。如果他们想对付自己,慕湛不会留情,可如果他们愿意维持面子情,那他也能当个宽容和善的好大哥,毕竟这是父亲的愿望。

福禄县主投诚只是一个信号,表示镇北王对以往那些得罪自己的人都既往不咎,同时也显示出慕湛的仁善,这也是政治惯例了。

老子手腕强硬、儿子就要柔和;要么就是儿子强硬、老子柔和,总要有个可以让底下人求情的地方。镇北王偏爱长子,毫不在意用自己为儿子铺路。

沈灼也需要福禄县主这样熟悉北庭的贵女带路,帮她融入北庭的贵妇圈。她是汉人,北庭这边贵夫人大多是异族,没人带路她很难进入这个圈子。

听沈灼提起贺楼太妃,福禄县主嘴角抿了抿才说:“世子夫人说的是,既然太妃年纪大了,就该好好休息,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让我帮忙。”

说来福禄县主年纪比贺楼氏还要大几岁,也比贺楼氏更老态,要说身体也不一定有贺楼氏那么健壮,她本该颐养天年了,只是家里的情况让她不得不出来求沈灼。

沈灼说:“正好我有一桩事要麻烦姑祖母呢。”

福禄县主问:“哦?何事??”

沈灼说:“太妃身体不大好,我娘家离这里也远,我跟表哥成亲那天家中少了一个主事的女眷,姑祖母您可愿意早点来王府招待女眷?”

福禄县主痛快地一口答应:“这有何难,届时我把你婶婶嫂子们都带来,也让她们开开眼界。”

沈灼抿嘴笑道:“那就有劳姑祖母了。”

福禄县主得了沈灼的回应,开开心心的回去了。

沈灼送走福禄县主后,就去了她和表哥的书房,她是后门进去的,听到西厢房里有人在说话,猜表哥可能和幕僚在议事,她转身去了东厢房。

书房里用了地暖,堂屋里又烧了好几个铜鼎,屋里温暖如春,沈灼脱下斗篷、木屐,穿着家常的单衣坐在椅子上,柔软的绣鞋踩在厚厚兔皮地衣上。

慕湛和幕僚议事完毕,过来找妻子的时候,沈灼正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一旁的账册她已经都算好了。慕湛笑了笑,坐到了她身边:“夭夭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