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思同受召已待命在城墙外,倪庚带人与他汇合,他沉着脸一脸肃杀之气,看着官道后的茫茫土地与森林,他按思考后的结果布局。
“你二人分别前往西边与南边,务必急速前进,在城镇岔道前把人截住。”
邓思同与金魏同时道:“是,属下遵命。”
说着二人带着人疾驰而去,倪庚指着一队道:“你们跟着孤走,剩下的人朝剩下的方向自行追捕,哪队追到了人,全队重赏。”
倪庚说着调整马头,冲向一个方向,道:“随孤来。”
由他带队的一支队伍跟着倪庚像箭一样飞奔出去,剩下的人朝着不同的方向没入在官道上。
倪庚不知自己所选是否正确,他有想过,当初皇上太后为了试探他,送戚缓缓与她的家人团聚,是朝着南面走的,但她发现了他的尾随,在岔道上停了下来,不让他判断出她一家人最终的去向。
但大致方向倪庚还是有所预判的,可他没有派人去找,因为以戚家人奸滑商人的特质,他们必不会全然信任二圣,到了地方后一定还会迁移。倒也不怕戚缓缓会找不到他们,一家人总有些默契与暗中汇合的方法。
所以,倪庚没有沿着那个方向去找戚家人,因为估计他的人到了后,也注定是扑空,不如把戚缓缓牢牢抓在手里,就不用去关心戚家人在哪了。
可戚缓缓逃了,他没能把人牢牢抓在手心里,他不得不开始考虑戚家人的去向,因为这关乎到戚缓缓逃跑的最终方向。
南边金魏去了,倪庚不认为戚缓缓会在逃跑之初就敢去找家人,以她对家人在乎的程度,一定不想让一场尚不知结果的逃亡之旅牵连家人。
但倪庚猜测她也不会太过极端,朝着与南边完全对立的北边而逃。她该是想着待一切平稳下来,她还是要去寻家人的。北方与南方,一南一北路途太过遥远,她大概率不会做此选择。
于是倪庚选了东面,那边水路最为发达,去到大杭各处更为不易留下痕迹,且有一天她若想去找家人,也有多种通路选择。
倪庚策马狂奔的正是东面,与此同时,本来说好按王统所说,去往五良走水路的决策被戚缓缓否决了。
王统初起还想说服她,但戚缓缓有自己的想法,她一一道来说明。王统听后,选择听她的,毕竟他并不了解时王,且他只是来帮助戚缓缓的,目的是逃脱成功,他的意见并不见得是最优选。
最终,二人改道而行,朝着北方而去。
王统也问了,为什么不去西面或南面,那里只要过了第一个城镇,对方找到他们的可能会低很多。
戚缓缓道:“他就算不亲自赶去,也一定会派出可靠能用之人前往这两个地方,不过是多出一队人马,就可把岔路堵死,那里反而危险,能成功逃脱的机率是最小的,还不如按原计划去五良,只不过我没有把握不会被他追上,才放弃五良的。”
王统听后点头,开始埋头赶路。
他们没有选择骑马,戚缓缓用宋丘给的包裹里的东西进行了乔装,除非是倪庚或是金魏亲自追来拦住他们盘查,否则换做别人戚缓缓有把握不会被发现。
画像那种东西,只要她换个发式或衣服,想来都会认不出来,别说她现在的模样与年轻漂亮完全不搭边,就连王统也变了模样。
他本来就黑,稍微穿得破一点,改变个走路的姿态,看上去就是个穷苦的普通百姓,与她现在的模样很搭,他们看上去就是一对谋生在最底层的中年夫妇。
戚缓缓赌对了,倪庚亲自带队去了东边,金魏去了南边,追捕经验最丰富的邓思同去了西边,只剩下一队无强将带领,没人见过戚缓缓的一支队伍去了北方,倪庚认为她最不会去的地方。
戚缓缓并不是不想与家人团聚,但经历了这一切后,她有的是耐心,她剩下的只有忍了。她想好了,她给了自己五年的时间,若是能逃脱成功,平安度过五年,她才会去找家人,她牢牢记住今天的日子,差一天她都不会行动。
倪庚的速度极快,根本不休息,邓思同选出来的人都是追捕高手,完全能跟上他的节奏。当他们赶到五良码头时,今日本该出港五条船,四条还未出港,一条刚刚出去。
倪庚得到这个消息时,心里舒了一口气,只要他赌对了,戚缓缓走的是这条路,那她就跑不了了,一会儿就会被他抓住,重回他的掌心。
第58章
岸上还未出港的船只都被暂时扣下, 倪庚亲自上船对名册与看人。船上女子不多,没一会儿就对完了,并没有戚缓缓。
倪庚想过她会伪装甚至易容,但他确信未出港的船上没有戚缓缓。在他在船上搜查时, 被他派出去追已出港船只的属下拦下了船只。
倪庚没有在未出港的船只上找到戚缓缓, 他脸色难看起来, 一声不吭地朝被拦下的船只的方向而驶去。
就在倪庚奔在河上时,戚缓缓与王统之边,正在排队过关卡时,身后响起一纵浑厚而急促的马蹄声。
她与王统互相看了一眼,虽二人神态淡泊,与刚才一样平静, 但紧张的气氛在心中弥漫开来,这一关是最难过的, 但只要没被认出来闯过去,戚缓缓知道, 她就成功了。
倪庚的人果然来得很快, 明显是京都来的人马从她身边过去时, 她注意到没有倪庚。
戚缓缓心脏狂跳,既紧张又庆幸,倪庚不在此列,她逃脱成功的机率大大的增加了。她的决策是对的, 若真去了五良,此时该是被他摁在船上,白忙一场。
本来过得很快的队伍, 在这一纵人马到来之后开始慢了起来,他们中的一人果然拿着画像, 查得很仔细,除了佝偻的老人与稚子孩童,其他无论男女皆受到了查验。
王统小声对戚缓缓道了一句:“别慌,稳住。”
戚缓缓同样小声回他:“若出了事,你不用管我,杀出去。不过不会这样的,我一定能成功。”
王统听她这样说,心里安了一些,凡持坚定信念的,就算命运不济成不了事,也绝不会坏事的。
终于,最紧张的时刻来了。他们像前面那些被盘查的男女一样被拦了下来,而他们后面一老者带着个孩童的被直接放行。
戚缓缓像王统那样,表现出普通老百姓见到穿官家服并带刀的官差的天然畏惧。面前人把画像又一次举起,来回在画像与戚缓缓的脸上看了几下,然后顺带着扫了一眼王统,最后一摆手就要放行。
而站在一旁的官差忽然开口冲着戚缓缓道:“把袖子往上撸撸,手露出来。”
戚缓缓眉心一紧,懦懦点头,微颤着把手露了出来。
提出要求的官差一看,可惜了这双手,手形不错,骨节也没走形,就是又黑又粗,指甲里都是黑泥,只看了一眼他就移开了眼,后一摆手,戚缓缓与王意被放了过去。
戚缓缓不敢走得太快,也不敢回头,直到走出去一段距离,她才回头看了一眼。
关卡处还拥着人群,但在她眼中只是连成一片的星星点点,远到根本看不出男女,穿着几何了。
戚缓缓松了一口气,压在心下的紧张焦虑消失了一大半,她看到了成功的曙光,自由就在前方。
而倪庚眼前的是从五良出港的唯一船只,乘的小船还未停稳,他就提气跃了过去。
船上人看到这种架势,都面露紧张畏惧之色,倪庚一张脸一张脸地看过去,男女老少都不放过,有的明明与戚缓缓身量不一样的,他也要看上几眼。
这条船上一共载了不过二十人,按理扫上几眼就可查看完,但倪庚查看了很久,把人过了三遍后,又把整个船舱里里外外检查了两遍,依然一无所获。
倪庚头疼了一下,不过瞬间,痛感消失后,他开始耳鸣,闭气按穴的方法都不好使,耳鸣声时有时无。
他望着河水,不知在想什么,明明船与乘船人皆无疑点,早该放了他们去,可没有倪庚的命令,船只不敢动,所有人也不敢动。
忽然倪庚掉转头去,重新坐上送他来此的小船,像来时一样的速度,疾驶回码头。
到了码头,好在他之前的严格与谨慎,并没有放这些船离开,它们依然被扣在码头上。
这一次倪庚花了更长的时间检查,甚至船底都让人下去看了。但什么都没有,连一丝戚缓缓的影子都没有。
倪庚心里明白,他赌错了,她没有往这边来。倪庚猛地一皱眉,耳鸣声又开始了,且声音越来越大。
他站定在原地,等着这恼人的声音消失。当他想到他还没输,邓思同与金魏那里还有希望时,周遭的声音终于恢复了正常。
他听得到正常的声音了,是下属小心地在询问他:“殿下,是否放行?”
倪庚挥手:“放。”
至此码头与运河上的一番惊天动地的大搜捕才结束。倪庚并没有回去京都,他朝着邓思同所去的西边追去。
因为比起金魏,邓思同见都没见过戚缓缓,只凭一张画像,恐他虽有一身追捕的本事,也难逃对方精心的乔装。
倪庚还未到地方,就先后收到邓思同与金魏发出的消息。他们二人皆未有成果,连个可疑之人都没有抓到。
倪庚停了下来,不再朝西而行,理智告诉他,邓思同与金魏要不就是把人放了过去,要不就是去得晚了,人已经离开了岔道重镇,这个时候前去已毫无意义,不如停下来思考。
当初从宋丘的反应上他起了疑心,看到照月轩东院的床榻上坐着的不是戚缓缓时,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只得先把一团乱麻抛下,抓紧时间全力捉捕。
此刻,最关键的第一轮追捕没有收获,意味着戚缓缓逃脱成功了,他想再把人找回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需要派出大量人力付出精力,做好长战线的准备,才有可能把人找回来。
所以,倪庚虽然心里急得很,但急是没有用的,不如静下心来把那一团乱麻捋清,说不定还能得到些新的线索。
期间,得到召回命令的邓思同与金魏也赶了过来与倪庚汇合。
金魏的心情肯定是比邓思同要沉重一些,这事是他失职所致,他被身份不明的自尽女子骗到,才有了今日之祸。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王爷对戚姑娘的态度,那是不惜违逆皇上与太后也要带回王府的心尖。他把殿下的心尖弄丢了,且还空手而归,正如殿下所言,他怎么敢说出让殿下心安之言。
见到王爷,王爷并没有怪责,好像除却最早发现人被调了包后踹他的那一脚外,王爷再没有迁怒于他。这让金魏更加的心虚,可他尽力了,南边方向的主要城镇的关卡上,他都亲自守了,仔细查看了,确实没有戚姑娘与可疑人员的踪影。
殿下不等他回禀,问他道:“她是如何骗的你?”
金魏马上反应过来,如实道:“声音仿的戚姑娘,一模一样,她用戚姑娘的声音哀求,我就,我就,”
“你就心软把人随意往轿中一放,不曾查看带了回来。”倪庚说完顿了一下又道,“不,这是孤心软的后果,该让你直接把人绑了的,是孤的错。”
金魏不敢出声,只低着头沉默着。
倪庚接着道:“这哪里是来帮着孤的人逃走,这是冲着孤来的,想来能这么了解孤府上之事的,该是与崔吉镇那桩旧案扯不开关系的。”
金魏猛地惊醒,难怪他觉得此事诡异又复杂,原来确实牵扯众多。
倪庚:“我们回去,各处留下几个人,在城镇中慢慢搜索。”
在第一步上失了先机,让人逃得没了踪影,也只能先这样了,虽知他们追查的城镇中不可能有目标在,但找人讲究得是个细心活,每一个小线索都不放过才可能大海捞到针。
倪庚回到京都,发现关于宋修撰的这场婚事,传闻极多,因为郡主被扯了进来,多是传她的闲话的,反倒没有什么人提起戚缓缓。
皇上也在急着找他,本来他们就对一些事有所怀疑,此时出了这样的变故,皇上自然要找倪庚问个清楚。
不止皇上,太后也着急,不知当日是个什么情况,只郡主进到宫中来就哭了起来,要她做主,她不能轻易应下,听说倪庚当时也在场,想着问一问他的意思。
在皇上与太后看来,倪庚抛下京都的一众事故,带人追捕了四天,终是回来干正事了。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郡主与宋丘一事。众目睽睽下拜了天地,人也被送入了洞房,本来郡主的身份于婚嫁一事上就不好找人家,高的人家不愿与忠烈之后扯上关系,低一些的郡主自己又看不上,太后也觉得屈了她。
好不容易她自己有个看上的,还是皇上与太后最不想她嫁的,但倪庚提出择一人去掉忠烈所享的一切尊荣,再主动放弃后代继承这些尊荣的机会,皇上与太后算是默认了郡主的选择。
还等着倪庚与郡主这对表兄妹能运作成功,等着柳望湖来提亲呢,不想一切戛然而止,郡主的夫婿一下了落到了宋丘宋修撰的头上。
倪庚回到京都没有回府直接入了宫,郡主正好也在,他直言不讳:“宋丘掌大儒之家,虽他父去了,但也正因为他父去得早,他又会做人,在京都还未被圣上点为探花时,就已结好于那些读书人与各家门生,他不屈你。”
郡主说着眼泪又要下来:“那是屈不屈的问题吗,殿下知道的,我心中有所属。”
“可以,让他来,若柳望湖真中意于你,哪怕是迫于我的压力愿意娶你,他这时也该出现了,只要他来说一句不在乎愿意娶你,想来包括宋丘在内的任何人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倪庚还是可怜郡主的,希望她好,比起那个对她根本无情的柳望湖,宋丘……宋丘确实是个更好的人选,虽倪庚恨不得剥了宋丘的皮,但他得承认,能把人从他皮子底下弄走,愿意冒着巨大风险也要成全戚缓缓的这份情义属实难得,抛开个人恩怨,这个人都值得让人高看一眼。
这样的人就算与郡主无情,但,一旦嫁与了他,他这一生都会对妻子负起责任的。
加上二人的性格,一动一静,倒是可以磨磨郡主的性子,且郡主不用主动去除所享的尊荣,后代也可继承,越想这越是一门于郡主有利的婚事。
这些话倪庚不用明说,太后也都想到了,当下心中就做了决定,劝郡主顺应现实嫁了了事。
郡主被倪庚一句话扎到了心,出事后她找过柳望湖,但他见她的第一句就是恭喜。任谁知道当时的情况都不能说出恭喜之言,但他竟然说了。
当即郡主的心就沉到了底,但她还不死心,就差明里问他愿不愿出头娶她了,但说出那样话的柳望湖怎么可能接她这个话头,至此郡主沉到底的心忽然就凉了,才发现他竟虚伪至此,厌她至此,否则就算不愿出头,也不该那样笑着恭喜她。
同样的笑容,以前她见了只觉温暖好看,此刻竟觉得狰狞,那副笑容下到底隐藏的是什么样的真实想法,郡主竟不敢一窥。
此刻,倪庚一句话算是彻底打消了她与柳望湖的可能,她听到她的亲姑姑,太后娘娘在劝她,话里话外都觉得这歪打正着得好,嫁去大儒之家,加上她忠烈之后的身份,可谓是再合适不过。
郡主慢慢地冷静下来,不是说她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而是若不能嫁给自己所爱,那嫁给谁都没无所谓,只是那宋丘在这里充当了什么角色她要弄清楚,若真是他害她,她必不让他好过。
想算计她,也不看看她过去经历过什么,敌营里的几年生活,她可是见过至黑至暗的东西,她若有心害人,谁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