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晚唐浮生 晚唐浮生 第405节

这会率军出城的骑将名叫安康八,听名字就知道出身昭武九姓。曾经在邓季筠手下为将,差点被李存孝活捉,不过平心而论,他练兵、打仗的本事还是有的,与李存孝单挑,实非所长,败了也很正常。

八百余名骑兵出城后,草草列了个阵,很快便冲了过去。

正在耀武扬威的夏军骑兵纷纷上马,集结起来,也不管自己人少,直接对冲了上去。

双方上千骑兵大声呼喝,叱骂连连,都将对方视为杀父仇人一般,恨不得当场斩之而后快。

“轰!”金戈铁马瞬间撞在一起,骑士如雨点般落下。

只这一波对冲,就至少有一百五十匹战马失去了主人。

夏军骑兵直接被冲散了队形,随后领头军校一声唿哨,众人纷纷溃退,打马而逃。

安康八哈哈大笑,让亲兵挥舞大旗,直接追了上去。

城楼之上,张全义看得心潮澎湃。

骑军对冲,马上厮杀,确实比一般的步军阵列而战要刺激多了。

他其实也组建了一支骑兵部队,但规模始终大不起来,原因是每月都要向朱全忠上供。上供之物不但有财货、钱粮,也有兵甲、战马。

当然朱全忠并没那么需索无度,一定要张全义上供得这么勤快。但张全义自己担心朱全忠猜忌,毕竟河南府、汝州是他张全义的地盘,一众官员全是自己委任,军队也是自己的,上供得不勤快的话,以朱全忠的性子,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安康八率军一追就是十余里。

夏军的战马体量稍高一些,但耐力微有不如,追了这么一阵,似乎有些跑不动了。

安康八大喜,连连催马。部下们也神情亢奋,纷纷在后面叫骂,似乎能凭此激怒夏贼,让他们返身来战一样。

“贼人可敢来战?”安康八将马速催到了极致,深恨今天用的是长马槊,没法带弓箭,不然追逐途中已经干死好几个夏贼了。

“汴贼受死!”一声暴喝突然在右侧林间响起。

安康八大惊,转头一看,却见千余骑兵已经出了树林,正在提速冲来。

而就在此时,一直在前方奔逃的数百夏军骑兵也远远兜了回来,返身冲杀而至。

他们的战马喘着粗气,有的甚至口吐白沫,但人人义无反顾,端平了长槊,再度迎头撞在一起。

血雨纷纷,惨叫连连。

他们的勇猛给同袍争取到了时间,右侧大约一千五百骑分批次冲来,将汴军拦腰截成了两段。

杨亮直接盯上了安康八,挥舞铁剑斩杀一名汴贼骑兵后,他将剑插入鞘套,抽出骑弓,连发两箭,一箭落空,一箭射中了鬼使神差挡在安康八身旁的亲兵。

“汴贼受死!”杨亮又抽出了铁剑,让过迎面捅来的一槊,加速赶上安康八,用力一斩。

草!又有一人上前当了替死鬼!

安康八数年前被李存孝打出了阴影,如今最怕和这等蛮不讲理的莽夫对阵。今日又中了埋伏,心中畏惧,已经打算带人撤了。

其实不用他知会,追过来的汴军骑兵已经被打懵了头,早就不自觉地转身逃窜了。

杨亮两次未能击毙贼将,心中窝火,此时根本不管其他,带着数十骑死死咬住安康八,拼了命也要斩了他。

“嗖!”又是一箭飞出,落空。

投矛扔出,安康八身后一名骑兵落马。

杨亮气得破口大骂。亲兵快速追了上来,将一匹空马的缰绳递到杨亮手上,杨亮纵身一跃,稳稳落在马背上,抽出鞘套里的一把短马槊,打马狂追。

“噗!”一槊捅下,安康八的一名亲兵栽落马下。

安康八回头看了一眼,亡魂大冒。好在前方已经看到孟州城了,他额头冒汗,马鞭狂舞,战马痛得嘶鸣不已,口中白沫连连。

“呼!”杨亮挥舞马槊,槊刃差一点就够到了安康八的马屁股。

安康八心有所感,根本不敢回头,只顾逃命。

孟州城楼之上,张全义父子、张慎思及一众将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发生了什么?

气势如虹追出去的八百骑兵,怎么一眨眼就败退回来了?骑将安康八还被贼将死死咬着,那人连连刺击,好几次都差点够着。

“快!让赵副将出城接应。”张慎思立刻下令。

“遵命!”

亲将匆匆下楼,去通知骑军出动。

而此时的安康八也看到了生还的希望,劲头一下子就起来了,甚至琢磨着待会配合城内冲出来的援军,将这个让人恼火的贼将擒杀了。

“唏律律!”就在此时,他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战马前蹄一跪,人就要被甩飞出去。

杨亮收回骑弓,又抽出短槊,战马如奔雷般迅捷而至。

“噗!”一槊捅下,正中安康八的后颈。

孟州城门已经打开,数百骑正在鱼贯出城。

杨亮兜马回转,至安康八尸体处下马。

汴军骑兵大声叱骂,开始缓缓加速。

杨亮抽出安康八的腰刀,不慌不忙地将其头颅斩下,随后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张全义面如土色。

第027章 抢时间

汴军骑兵发了疯地狂追。

杨亮哈哈大笑,带着头颅远去。

后方有骑卒前来接应。不过他们根本没打算停留,飞快地远离了孟州城。

一场漂亮的钓鱼伏击战,已经取得了不俗的战果,没必要再和敌人硬碰硬了。

汴军骑兵恼怒失了一将,直往前追了数里,直到城楼上响起击钲声,他们才稍稍清醒了过来,缓缓收拢部伍,往回撤退。

而城内也开出了大群步卒,他们在城外列阵,气度俨然,没有破绽,一看就是常年征战的经制之军。

“杀!”数千步卒齐声高喝,声震四野。

一个标准的方阵,散队、驻队、游队齐全,披甲率也不低,骑兵若敢正面进攻,下场就像朱瑾的“万骑”冲汴军步兵一样,“单骑走免”。

披挂整齐的张慎思也出了城。

他默默无语地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

安康八的尸体还躺在地上,缺了个头颅。不远处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也不知死活。无主的战马不安的跑来跑去,似乎在对人类诉说着刚才那场遭遇战的惨烈。

夏贼没有能力进攻孟州,城内有万余敢战善战的衙军,还有充足的粮草、箭矢和守城器具,便是来五万朔方援军,也休想攻下这座城池。

但脸被打得太狠了啊!

“收拢马匹、伤者,尸体就地掩埋。派信使前往汴州。”张慎思吩咐完这些后,便回城了。

城内百姓多有不安。

他们不知道城外具体的战况,但就从城内驻军气急败坏冲出去报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吃了亏的。

曾几何时,战争离他们还很遥远。

一开始在垣县,只不过是被征发做夫子,修缮堡寨罢了。

后来战争在王屋县爆发,直到该县陷落,河阳百姓虽然担忧,但终究还离得有段距离。齐子岭、轵关就像两座坚定的屏障,将战火隔绝在外。

但齐子岭很快失陷了。夏贼骑兵绕道小路出现在了河清县,袭击了一支运粮队。现在又出现在孟州城外,战火已燃烧到眼前。

孟州已不再太平,这是所有人下意识的反应,恐慌的情绪开始逐步蔓延。

张慎思没兴趣安抚百姓,他现在想的还是如何维持这个艰难的战局。

“张帅也看到了,夏贼骑卒极为嚣张,也很善战,竟然敢摸到咱们眼皮子底下挑衅。”节度使衙内,张慎思找来了张全义,商议战局。

“张都头,你给我个准话,夏贼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张全义皱了皱眉头,问道。

他才刚来河阳上任,是打算大展一番拳脚的。

河南府就那个样子了,被邵贼祸害得不像样。仅存的十多万百姓在伊洛盆地耕种,这两年收容了一些亡散,也只有不到十八万人,三万余户。

汝州另有万余户百姓,但也被折腾个够呛,三天两天发役,没法好好休养生息。

可以说,他的根基被邵贼严重动摇了。

便是东平郡王击退夏贼,收复河南府全境,届时这个河南府还和他有关系吗?

护国军与宣义军不同,他张全义也不是东平郡王的下属,保持着很高的独立性。河南府的军队是自己建立的,官员是自己任命的,平时输送钱粮、兵甲、战马,东平郡王虽然心中有所不满,但也没说什么。

可若真发展到双方主力在洛阳对决,无论谁胜谁负,河南府都回不到以前了。

邵树德这个人,他是真的咬牙切齿痛恨。

而这次出镇河阳,张全义的心中又何尝没有点小九九呢?孟州他本来就有基础,如果好好稳定个几年,未必不能成为张氏家族的又一根基。

孟、怀十县,大河所经,水网密布,地形平坦,肥沃无比。只要有充足的百姓,假以时日,是可以像河南府一样慢慢恢复的。

“张帅也是武夫,当看得出来,这股夏贼骑卒应是从河清县那边漏过来的。”张慎思说道:“王屋河清道地势崎岖,不通方轨,粮草转运艰难。而从河清往东,一路人烟稀少,夏贼也得不到多少补给,多半只能出发时随身携带。他们在野外,坚持不了几天。别看安康八被斩,出城的八百骑卒只回来了两百余,但这支夏贼骑军,其实并不可怕。他们能袭击运粮车队吗?只要小心防备,没那个本事。能袭扰我军步卒吗?也办不到。”

对付骑兵不间断的袭扰,北朝以来自有一套成熟的方案。毕竟无论是后魏(北魏)、东西魏、后周(北周)北齐,都有数量庞大的骑军,同时步军的规模也很庞大。而步军出动时,又不可能每次都有大队骑军护卫,那么如何对付骑兵日夜骚扰,就成了必修的科目。

首要的要求,是数十里内要有一个休息点,这是最重要的,供被骚扰得疲惫不已的步卒恢复精力。

当然,你若连骑兵区区几天时间的骚扰都扛不下来,那就没办法了。这么弱的步兵,那就是给人送菜,不出征也罢——人家西方人都能长时间顶着绿绿骑兵的“突厥式骚扰”前进,一生都在打仗的大唐武夫没理由办不到。

河阳地方狭小,州县城、军镇不少,找到供步兵休息的地方不难。张慎思觉得,夏贼骑兵还没办法严重干扰他们的运粮队或行军的步兵。

更何况他们也有骑兵。比起养马,草原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中原的,前提是中原的牧场不被百姓或官员侵占,有足够的土地做牧场。这在人口稠密的时候不现实,但这会人口稠密吗?

“张都头,话是这么说,但夏贼骑军摸至孟州城下,极为损伤士气。且今后我军移防、调动,都要小心翼翼,行军速度缓慢,煞是愁人。”张全义当然不会被张慎思这些话糊弄过去。

骑兵面对训练有素的步兵,确实很难得手,但优势也是明显的。行军速度被迟滞了,运粮队也需要配属一些能打的步兵护卫了,让本就不甚充裕的兵力愈发吃紧。

“还有河清、轵关,张都头是什么方略?”张全义又问道。

张慎思闻言有些犹豫,他现在面临的局面和葛从周有些类似,兵不够用。

“轵关紧要,我欲往济源增兵。”张慎思答道:“河清县那地方,转运粮草不易,夏贼若不能短时间内破城,必然会粮尽退兵。今日袭扰孟州之骑兵,定是夏贼声东击西之计。”

张全义仔细想了想,赞同张慎思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