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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晚唐浮生 第924节

乐安郡王食邑五千户,一年夏秋两税,尽归其所用。考虑到如今的棣州大概也就十万人出头,差不多棣州五县接近四分之一的财赋用来供养李晔一家了。细算下来,一年得有两三千缗钱、一两万匹绢、几万斛粟麦的钱财,堪称一笔巨款——食邑所供租赋,向来只算征税,即地税、户税,青苗钱、手力课钱等赋外科敛不算在内。

李晔一家子人丁众多——这也是邵树德甚感惊讶地地方,末代皇帝之中,乐安郡王当真是子嗣较多的一位了,历史上活了三十八岁,有二十八个孩子,这还没算夭折的。

从子嗣数目来看,乐安郡王似乎并没有生活在惶恐不安之中,可见太监们虽然把持军事大权,但并未过分逼迫他,给了他一定的空间。

本时空乐安郡王的子嗣数目略有减少,但也突破了二十大关,考虑到他的年纪,再这么生下去,邵树德怀疑他会不会破产。妈的,别告诉我五千户食邑都养不起你。

“陛下,去岁秋税被卢彦威劫掠掉了。”说到这里,乐安郡王心中一痛,脸上也满是气愤之色,只听他说道:“棣州刺史邵播遣五百军士转输财货往青州,恰逢沧兵大至,与突将军厮杀,一支贼军绕后劫夺了财货。臣——臣并未收到。”

“朕今岁就要出兵攻打卢彦威,待讨平之后,乐安郡王便可之藩了。”邵树德安慰道。

李晔张了张嘴,本想说不如转封他处好了,不过郡王妃李渐荣拉了拉他的手,最终没有说下去。

邵树德的目光落在乐安郡王妃身上,李晔顿时紧张起来。皇后都给你霸占了,你又打什么主意?

邵树德笑了笑,道:“卢彦威还遵奉前唐正朔,使用天祐年号。”

“陛下……”李晔脸色一白,有些惶恐,差点就把王妃给推出去。

“乐安郡王勿忧。朕找你来,便是让你声讨一下卢彦威之辈。”邵树德说道:“这些贼子,连逊帝的财货都敢抢,可见如何丧心病狂。听闻乐安郡王文才出众,这事尽快办理。”

李晔松了一口气,道:“臣遵旨。”

抢皇帝的钱,对藩镇武夫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大唐未亡之时,难道就不抢了吗?魏博武夫抢了都统王铎的钱财和三十多位女人,并杀人灭口。李罕之劫夺关东藩镇上供朝廷的财货,嚣张无比。甚至就连王镕私人进献给天子的钱财,也被李克用手下拦截过。

他们遵奉唐室,遵奉个鸟!

便是邵树德不说,李晔也打算骂一骂那卢彦威。连朕——我的财货也敢抢,不知道我拖家带口开支重么?

“好了,回去准备准备吧。再过些时日,便随驾北巡。”邵树德摆了摆手,让李晔夫妻俩退下。

二人离去之后,何皇后走了出来,气得要抓邵树德。

邵树德对她十分纵容,何皇后也是唯一一个敢在他面前放肆的女人。

“不就是让你躲起来见见乐安郡王嘛。”邵树德笑道;“别抓了,再乱动流出来了。”

何皇后脸一红。

邵树德捏了捏她的脸,道:“这次北巡,你扮做宫人,随驾服侍。注意着点,别让乐安郡王看见。”

※※※※※※

陈诚下朝后便去了政事堂,指挥小吏们搬运各种公函、文册,随后又去了中书省,同样监督吏员们挑选随驾所需的各种文册、典籍以及办公所需物事。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宋乐也在此间。见了陈诚后,上前寒暄一番,然后问道:“陈相,可都准备好了?”

陈诚点了点头,道:“京中便拜托宋相了。”

中书省陈诚随驾,宋乐留守。

除了侍郎这种高级官员外,中书舍人、起居舍人、通事舍人、右散骑常侍、拾遗、补阙、集贤院学士等中下级官员也大批量离京,随驾北巡。

其他各部一如他们。

外官如此,宫官、内官也差不多。

传国玉玺就被保存在尚宫解氏手中,她是与圣人同乘一车的。

内官也会挑出多位嫔御随驾服侍。

甚至就连几位稍大些的皇子也要随驾,一路增长见识、阅历。

几乎半个朝廷都出动了,走到哪里,最高中枢机构就到哪里。

“十余万禁军,皆国之精锐。文武百官亦是一时英杰,陈相务要劝住圣人,稳扎稳打,休要冒险。”宋乐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仔细叮嘱道。

“宋相放心,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但求稳,不求其他。”陈诚回道。

宋乐的资历比他稍稍老一些,本身又与圣人情分非常,陈诚还是很尊重他的。

“随驾诸外藩兵马,也得注意下。”宋乐踱了几步,叹了口气,恨不得取代陈诚随驾。

但他知道自己擅长的是政务,军事上的出谋划策还是得靠陈诚,二人分工不同,没有办法。

“放心吧,宋相。”陈诚笑道:“此番北巡,庙谋为主,军事为辅。说是打卢彦威,目标其实是李克用。或许板子没直接打在克用的屁股上,但他绝不好受。”

宋乐听了失笑。

确实,北方最棘手的藩镇从来不是沧景、成德、易定,而是河东。

李存孝投降之事在持续发酵,河东内部瓦解的可能性不断提高。说句难听的,成德、沧景、易定三镇武夫的拼杀意志,可能还要比河东武夫强上一二分呢,毕竟前者是在为自己的利益而战,后者就很难说了。

但宋乐还是很担心。

大夏立国才一年八个月,这个时候若出点什么事情,比如全军大溃,所造成的恶劣影响将极其深远。最简单的一点,丧失了十余万精锐的大夏朝廷,威望急剧下降,各地武人或许会变得跋扈起来。而他们一旦跋扈了,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卖力打仗,没人敢保证。

如果君主再出点昏招,导致威望进一步下降,那么就得花更大力气拉拢武人。接着将骄兵堕,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禁军战斗力会一降再降,武夫们成为老油子,待价而沽,即便来个大清洗挽回颓势,也治标不治本,或许会让士气坠落到谷底。

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圣人也很难挽回。他活着时或许还能维持,一旦薨逝,完全有二代而亡的危险。

而继承大夏的第二个王朝,老实说,将更骄、兵更堕是大概率事件。尝到了待价而沽甜头的武夫们,很难再回到过去相对淳朴的状态了,届时会乱成什么样子,真的不敢想象。说不定中枢朝廷像走马灯一样换呢,直到大家都累了,打不动了。

好不容易有了一统天下的曙光,宋乐分外不愿意这种事情发生。

“李唐宾是不是也要随驾?”宋乐突然问道。

“我亦不知。但昨日圣人在丽春殿召见李唐宾,应会随驾。”陈诚低声说道。

“那就好。”宋乐点了点头。

圣人是谨慎的,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破绽。李唐宾这种威望较高的大将,不会让他留在京城。随驾之后,多半也只能参赞一番,不会实际指挥大军。

圣人应该也不会亲临一线。那么,这次是要捧一捧葛从周了?

宋乐依据朝堂内外的情形分析,认为应该是这样没错了。

梁地武人之中,葛从周的前程和权势,看起来要比胡真、朱珍还要强,就是不知道此人到底有没有栽培的价值了。

这不仅仅考验他的指挥能力,还有协调能力,后者尤其关键。

禁军诸部将士,会不会轻视乃至欺负这个外来户?葛从周能不能摆平他们,数月后便见分晓了。

门户之见,始终存在着,始终无法消除。过不了这一关,葛从周便无法鲤鱼跃龙门,圣人也会失去栽培他的兴趣。

降人往上爬,可谓步步惊心。

第081章 百态

建极三年三月底,诸州春播陆续完成。

乱七八糟的部队聚集洛阳近郊,吵吵闹闹。

江陵兵与兴元兵为营区划分的事情你来我往,差点动起手来。

河湟蕃人与龙剑兵为谁先领取物资大打出手,数百人参与。

各州聚集来的夫子也产生了不少口角,颇有干架的趋势。

直到经略、义从二军出动,狠狠收拾了他们一番后,事情才逐渐平息下来。

经略军副使封隐看着这些兵将,就感觉他们不是来打仗的,心中定然满腹怨气,一个个被逼着上阵,能打成什么样,鬼知道。

“二位诸葛将军,蛮獠军众还得好好约束一番,这几日已抓了数十人,仍然有滋扰百姓者。这还算小事,上了阵之后,若还这般模样,死的可就不止这几十人了。”封隐看着那些装备奇差、纪律奇差的山南兵,提醒道。

当然,真上了阵,也不可能让他们列阵野战,那只会坑自己人。到了最后,多半还是参与攻城,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忍受这种血腥的厮杀了。

蛮獠经常乡间械斗,但大军之间的厮杀比之残酷得多,可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的。

“封将军勿忧,我等定然严加约束,不会再滋扰百姓了。”诸葛泰、诸葛尚仁讪讪道,但神色间其实多有不以为然,或许还有一丝隐藏的愤怒。

封隐知他们的心思。

全天下但凡有点兵权的,或多或少都有点希望朝廷栽一个大跟头,他们好浑水摸鱼,攫取好处。

但他们到现在还没等到机会,没人敢挑头,那么就只能忍了。不忍,全家死光光,都不一定有人来救你。忍了,又被迫接受命令,率军来勤王出战。

这种憋屈烦闷的心理,封隐懂,毕竟他也是武夫。

“圣命都知道了吧?四月初一,巴州、通州兵先行,开往博州。”封隐说道:“路上勿要生事。”

“不会的,不会的。”二人连连说道。

诸葛氏,本来妥妥的新朝名门望族,奈何混到如今这个局面。嫡脉的诸葛仲方一念之差,沦落至此,奈何奈何。

其实在诸葛泰、诸葛尚仁二人看来,诸葛仲方的选择未必就错了,无奈邵家势大压人,他们一看局势不妙,赶紧投降做切割。但如今看来,诸葛氏的最后一点兵力大概也要被消耗在河北了,心中不恼火是不可能的。

邵圣终究不是苻坚,打下来的地盘都要细细梳理,慢慢消化,也不会再让你继续掌兵,驻扎在腹心之地。如果是私兵,甚至要被拉上战场消耗光。

娘的,汴、郓、兖、齐、徐诸镇降兵被消耗得七七八八了还没人起兵,搞什么?

“好好约束部伍。”封隐又最后叮嘱了一遍,离开了。

他现在负责洛阳近郊的治安,主要管理对象就是这些外地来的客军,忙得焦头烂额,同时也叹为观止。

全天下,到底还有多少这种兵?自攻灭朱全忠之后,圣人便一直与这些降兵较劲了。而各地藩帅还在不断招兵买马,扩充部伍,最终讨灭之后,又留下一地烂摊子。杀,杀不得,遣散,遣散不得,马勒戈壁!

※※※※※※

由巴、通二州兵马组成的先锋七千余人离京出发之后,主力禁军也开始了动员。

铁林军左厢一万多人从河中调回,留守洛阳。

经略军北上河阳,接替天雄军,天雄军则分批东进。

驻守郑州的武威军也已经接到了命令,一路东行,经汴州、滑州至濮州,然后渡河北上。

镇压完吐蕃后,铁骑、定难二军已经返回。为了减少后勤压力,铁骑军北上至胜州休整,定难军东进洛阳,随驾出征。

义从军、银鞍直军士全数归营,不得随意外出,做好出征的准备。

也就是四月初一当天,安丰县公张淮深病逝,辍朝一日。

四月初二,含嘉仓城调出了最后一批十万斛粟麦,停泊在新潭中的船只纷纷装载启运,沿着洛水入黄河,向东行去。

聚集在附近的洛阳百姓纷纷惊叹。

载运货物的商船都通过泄城渠停在外边了,水道全部让开,一艘又一艘的粮船在纤夫的牵引下出城,进入洛水。

“这一艘船得有一千斛粮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