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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晚唐浮生 第1017节

从取名之事上,就完全可以看出邵树德的偏爱。

粗粗数了一下,他现在已经有29个亲生孩子了,还不错。

比起曹孟德,还差了2个,但孟德兄儿子、女儿的比例达到了4:1以上,过于悬殊,真实数量恐不止31个。

比起李世民,还差了6个。他死得太早,没有办法。

比起朱元璋,还差了15个,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追上。不过考虑到老朱在五十岁之后还生了十来个儿子,邵树德自觉现在耍得了重剑、骑得了烈马、挽得开强弓,还大有潜力可挖。

邵氏宗族,还有待他来发扬光大。

也是在这一天,他收到了晋阳传来的绝密消息:李克用沉疴深重,已卧床静养,幕府大小事务,除非紧要之事,一般交由李袭吉、冯道、李落落、李嗣昭四人分理。

终于得到切实消息了!

邵树德精神一震,立刻召集政事堂、枢密院主要官员商议。

“陛下,此事不太好张扬,也不宜操切。”陈诚说道:“最好派一位亲近重臣,至晋阳探望。若在平时,或有不妥,但在此时,断无大碍。”

此话一出,人人侧目。

陈侍郎这人很迷,有时候明哲保身,有时候又大胆进言。

自私自利耶?大公无私耶?都不像。

完全自私自利、明哲保身的人,不会得到圣人看重。但过于大公无私,得罪的人又太多,未必有好下场。

陈侍郎这人,太矛盾了,很多人看不懂他。

“陈卿这话言之有理。”邵树德思忖一番后,缓缓说道:“何人可往?”

陈诚沉默了一下,道:“臣愿亲身前往晋阳。”

“不可!”邵树德醒悟了过来,这事怎么能让臣子推荐呢?只能由他乾纲独断。

“鸿胪寺李卿身体不适。这事还是让裴冠去吧。多挑选些上等药材,礼物须不能薄了。”邵树德做出了决定,说道。

裴冠目前是鸿胪寺少卿,多次出任各行营监军,胆气不小,经验也很丰富,由他出使确实不错。

李杭年纪不小了。年轻那会风里来雨里去,四处出使,兵荒马乱的情况下,餐风露宿也是常有之事,有时候甚至会受伤。到了如今四五十岁的年纪,诸病缠身,已经不再适宜出使了。

裴冠如果能顺利完成任务,将来就由他接李杭的班,以酬其功。

“另者,让王郁夫妇一并跟着回晋阳。”邵树德最后吩咐道。

第014章 父子与选举

建极五年七月二十,临朔宫宝华殿建成,邵树德、赵玉在此宴请邵嗣武、张月娘夫妇。

竹林之内,凉风习习,颇为幽静。

赵玉容光焕发,言笑晏晏,热情招呼着新婚夫妇吃些点心。

吃喝得差不多后,邵树德终于点出了今日的正题,只听他说道:“大夏北地一统指日在望,而在南方,三川业已收入囊中。这个天下,接下来或许不存在什么艰难的战事了。统一最大的阻碍,主要是南方的疫病、交通和气候。这些,其实是可以克服的。嗣武,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邵嗣武心中一顿,抬头看了一眼父亲。

月娘关切地拉了拉他的手,用眼神鼓励。她在宫中生活了好几年,了解的东西可能比常年在外的邵嗣武还要多。成婚以来一月有余了,夫君一直心神不宁,有时候会怔怔发愣,让她很是忧心——既已嫁为人妇,当然要为丈夫考虑。

“儿惟阿爷之命是从。”邵嗣武说道。

邵树德微微颔首。

这个回答中规中矩。没有以前那么锐气十足了,但经历了这么多事,将锋芒藏起来也是应有之意。

“别看如今各地攻势顺利,进展颇速,但隐藏起来的问题还有很多。”邵树德说道:“为父也需要你们的帮助。”

邵嗣武有些惊讶。

邵树德笑了笑。他能分辨得出,大郎这是真的惊讶。

赵玉轻轻将茶碗放下。那日在临波亭中所谈之事,两个人都没有说。

她不说,是不想引起圣人误会。

圣人不说,大概是因为秦王还没回来。他是个谨慎的人,一辈子都这样,虽然秦王离太子之位越来越近,但只要一天没下定决心,他就不会把所有退路都堵上。

前天魏王遣人送来两条鲟鱼,说是在海上钓的,知道父亲爱吃鱼,特遣人送来。

魏王的履历十分扎实,当过县一级的小吏,也干过正儿八经的县尉、县丞,如今在平海军当副将。唯一失色的部分,就是缺乏军功,不能服众——平海军至今不过万人,还能指望水师上岸帮忙不成?

但如果圣人起了心思,安排他南征,建立功勋,培植亲信,也不是不可能。

“不谈这个了。”邵树德摆了摆手,道:“大郎,你觉得攻取成德、河东之后,下一步该取哪里?”

邵嗣武犹豫了下,一咬牙,道:“儿觉得可先灭契丹,尽收其部众,然后驱之攻淮南、江西。如果吴越不从,亦可攻拔。”

“渤海国你怎么看?”邵树德问道。

邵嗣武毫不犹豫地说道:“阿爷攻契丹之时,渤海国怕是就要反了,或可一并料理。”

“你在辽东四年,看来是下过工夫的。”邵树德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击败他们容易,但想要彻底控制,你可有良策?”

“阿爷要彻底占了渤海?废藩置郡?”邵嗣武有些震惊。

“渤海一百多万人,有城池,有驿道,有农田,有商埠,甚至还有书院、工坊,为何不能占?”邵树德反问道:“你觉得渤海国还是羁縻好吗?”

“儿不敢妄言。但渤海传国二百年,怕是没那么容易就范。一旦勾连契丹,或酿出大乱子。”邵嗣武说道。

“如果契丹都是自己人呢?”邵树德问道。

邵嗣武若有所悟,还有些不敢相信。

“痴儿,天下大着呢……”邵树德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叹道:“别胡思乱想了。外间的传闻,都做不得真。你是我和玉娘的孩子,我对你寄予厚望。不要眼皮子那么浅,往西看,往东看,向北看,甚至向南看,天下很大。你若建立功勋,裂土封王之事,也不是不可能。”

赵玉在一旁微微叹息,拿绢帕擦了擦眼角。

张月娘乖巧地坐到赵玉身旁,想到难过处,也有些垂泪。

“你看——”邵树德无奈地指了指赵玉和儿媳,道:“你今年二十二岁了,不是孩童。岂可因一时小挫而灰心丧气,让妻子垂泪?男儿本自重横行,振作起来,替我、替你阿娘建立功勋,替月娘、替你未来的孩儿谋个传诸子孙的基业,不好吗?”

“父亲!”邵嗣武眼眶微红。

“哭哭啼啼,恁得像个娘们!”邵树德笑骂道:“你二弟哪怕箭矢临身,陷入重围,也没见他哭过。我当年一张弓、一杆刀,生生搏出来了如今这份基业。你还年轻,机会多得是。”

“父亲放心,儿已幡然醒悟,定然痛改前非,为——朝廷分忧。”邵嗣武大声道。

“这才对嘛。”邵树德喜道:“像之前那般,闷闷不乐,真不似男儿。月娘见了,怕是都要把你踹下床。”

邵嗣武尴尬一笑,月娘脸都羞红了。

“好了,再给你旬日悠闲的日子。待到八月秋来,你替朕巡视一下妫、濡、营三州,看看他们弄得怎么样了。”邵树德吩咐道。

※※※※※※

给儿子画完大饼、注入精神能量之后,邵树德又开始构思起了他对这个天下的规划与改造。

李克用、杨行密相继病重,邵圣左看右瞧,天下似乎已无敌手,那么可以进行到下一步了。

正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他向来喜欢未雨绸缪,埋下种子,然后做时间的朋友。

当然,他现在大势已成,想做他朋友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就在最近几日,契丹那边传来消息了:刘仁恭愿归顺朝廷,但开出了条件。

“简直不知所谓!”邵树德将笔搁下。

余庐睹姑正在给女儿喂奶,偷眼瞧了一眼奏折,抿着嘴没说话。

她现在发现,这个刚出生的小女儿,比大女儿可爱多了,因此满腔心思都寄托在她身上。

“刘仁恭愿意帮朕打契丹,但居然想割据渤海。”邵树德嗤笑一声。

在这个乱世挣扎半辈子,他自问已经很了解这些武夫了。但刘仁恭的贪婪,依旧让他叹为观止。

“刘仁恭只有一个半残的扶余府,粮饷尚不能周,如何敢想割据渤海?”余庐睹姑奇道。

“契丹大攻渤海,刘仁恭也出动了,所获颇多,他现在应该有四州之地了,多了个涑州。”邵树德说道:“这次是阿保机策动的,带着支持他的契丹贵人。这厮可真是不安分啊。”

渤海国是块肥肉,这谁都知道。

阿保机带着支持他的各部贵人,在渤海攻城略地,所向披靡。而且现在有了刘仁恭相助,他们也会攻城了,所得更甚往昔。

当他们带着大批奴隶、粮食、牲畜、财宝回到部落的时候,没去的人会非常眼红,继而跌足捶胸,懊悔不已。可以这么说,在与耶律辖底的较量中,阿保机扳回了一城。

“以你之见,痕德堇可汗还能活多久?”邵树德靠在御座上,右手食指轻敲桌面。

余庐睹姑看了心中一突。

她听人说,圣人一旦出现这个动作,就表明他在做重大决定。

“怕是活不了多久。”余庐睹姑说道:“这个冬天能不能熬过去,都很难说。”

部落大萨满不仅仅是神棍,往往还兼职着医生的角色。虽然在邵树德看来,余庐睹姑那狗屁医术纯粹就是忽悠人,但架不住愚昧的草原牧人相信啊。她是真给痕德堇可汗瞧过病,因此她的判断是专业的,很接近真相。

“如果痕德堇可汗死了,八部重选可汗,阿保机选上的机会大不大?”邵树德问道。

“辖底肯定选不上的。”余庐睹姑先排除了目前的契丹八部夷离堇,然后继续说道:“如果依照传统,继续让遥辇氏的人来当可汗,首先得让耶律氏的人不出面。如今这个情况,遥辇氏的后生都不怎么样,没有丝毫人望。如果释鲁或阿保机出来选,被选上的可能性很大。”

“朕刚把阿保机弄下去,他就又要上来了?还是一步到位,直接当可汗?”邵树德有些不高兴,道:“看来此贼今年东攻渤海,也是有原因的。”

“是,应该就是为了增加人望,选可汗。”余庐睹姑说道:“去岁朝廷与契丹议和,很多贵人虽然支持辖底,但那也是被迫,归根结底是慑于朝廷兵威。”

“那么,是否可以通过大军压境的方式,再恐吓一下契丹?让阿保机选不上?”邵树德问道。

“陛下可尝试一下,不过结局难说。”余庐睹姑说道。

“阿保机这厮,可真是烦人。”邵树德笑道:“早晚将他擒杀了,一了百了。”

其实,萧敌鲁最近也传回了消息。

他潜入了述律平的头下军州,传回来了一些有关紫蒙县的情报。但更有价值的,却没有了。

韩延徽那波人也和韩知古取得了联系。他们并未暴露身份,只言幽州被夏军攻占,他们恶了夏人,只能出奔投靠。

邵树德不知道韩知古信不信,但他确实收留了韩延徽等人,并将其介绍给了述律平。

述律平对这些汉地来的人才很重视,亲自考校一番后,皆委以官职。

这份气魄确实可以,如果不是韩延徽等人“忠诚”,估计真被契丹拉拢过去了。

“陛下,耶律氏并未所有人都支持阿保机,还望……”余庐睹姑可怜兮兮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