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觐仙走进军镇内,仔细检查了一番仓库存粮,然后又看了看城墙。
很显然,修建得比较仓促。附近多沼泽,材料也很匮乏,他甚至看到一块墓碑被拉了过来,砌在墙上。
“高丽余孽,作梗辽川……”种觐仙捋着胡须,心有所感。
这次,要毕其功于一役。无论是高句丽还是契丹,辽东不允许存在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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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贼人!”一骑从北方奔来,大声呼喊。
车队还在前进,但护卫的军士们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有契丹骑兵,十里外。”又一骑从西北方向驰来,他的背上还插着一支羽箭。
车队停了下来。
西方邺从假寐状态下醒来,从车厢上一跃而下,目视北方。
“已经不到十里了。”后方还有骑士逃回,大声呼喊。
远方的天际边,出现了大片烟尘,那是骑军大举出动的标志。
“结阵!”西方邺大吼道。
军士们立刻拿出铁铠、皮甲,两两互相披挂。
土团乡夫们推拉马车的推拉马车,解套的解套,拿器械的拿器械,整个车队两千多人好像上足了发条一样,高速动了起来。
有几人想要逃跑。
西方邺走了过来,起手一刀,逃兵惨叫倒地。
西方邺不慌不忙地割下此人头颅,扔在阵前,道:“既然上了阵,就别想逃。否则,休怪我手辣无情。”
耶律全忠叹了口气。
这些人啊,不动动脑子。
从临渝关到柳城,五百里的道路,大部分区域荒无人烟,你能往哪逃?怕不是要饿死在野地里。
罢了,诚如西方邺所说,既然被征发上阵了,就别想东想西,不如横下一条心,拼了算了。
拼,未必死。逃,多半死。
也别说自己运气不好。临渝关到柳城四百八十里,柳城再往北去契丹,又是几百里。上千里的补给线,契丹只要脑子没坏,都会来打你的主意。而这么长的距离,你是不可能处处分兵把守的,必然有大片的空隙可钻。没被契丹人找上,是你运气好,被找上了,说运气不好没错,但其实也是必然的,无话可说。
“涂二、小契丹,稳住!”黑脸大汉岳三郎穿着一件簇新的皮甲,手持步弓,大声说道。
“何小瞧我耶?”靺鞨人涂二说道。
他身上居然也有一件皮甲,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耶律全忠一路上都没看见过。
“无事。”耶律全忠看了看岳三郎,道:“荒郊野外的,逃也逃不掉,只能拼了。”
两名濮州兵巡视过来,听了他们的对话,有些惊讶,道:“好汉子!待打退贼人,老子请你喝酒玩女人。”
“哈哈!”岳三郎粗豪地笑了笑,将上好弦的步弓拿在手里,道:“一言为定,我肯定死不了。”
濮州兵看了看他手里的步弓,肃然起敬。能玩得起这种强弓的,应该没说大话,点了点头离去了。
前方的马蹄声越来越急了。不一会儿,左右、后方也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马蹄声。
整个车队被分成了两部分,各自围成一个圆圈,且互为犄角,互相照应。
西方邺站在最前方的一个车阵内,默默估算着双方的实力。
己方五百护兵,其中三百人是濮州兵,圣人征讨河北之时,他们被征发过两次了,算是合格的武人,经验也足够丰富。
两千土团乡夫,则是在幽州征集的。其实不是什么都不会的田舍夫,战斗力还凑合。
至于来袭的契丹人,他看了看,估摸着有数千骑。这点人,攻不破他们的车阵,但如果运动起来,即他们这两千多人继续赶着车队前往营州城的话,说实话没把握,毕竟土团乡夫的素质良莠不齐,会不会慌乱很难说。
不过他已经派了数骑分别前往白狼和柳城报讯,希望能成功通知到吧。
“嗖!”一箭从不远处飞出,直奔前方。
西方邺大怒,谁不听命令乱放箭?这么远的距离,你射得中?
“嘭!”一名契丹骑兵栽落马下。
西方邺张了一半的嘴又闭上了,扭头望去,却见一个戴着硕大耳环的黑脸汉子正在拈弓搭箭。
“嗖!”又一箭飞出。
契丹骑兵再度落马。
“草!”西方邺忍不住骂了一声,土团乡夫也这么猛,这他妈是谁啊?
岳三郎射出了第三箭,没中。
他懊恼地摇了摇头。今天没风,干扰准确度的因素很少,居然射偏了。
“贼人冲过来啦!”一名土团大叫道。
西方邺额头青筋直露。临阵之时,大呼小叫,懂不懂规矩?这一批土团太难带了。
不过敌人确实冲了过来。
“呜——”角声响起。
拈弓搭箭的州兵土团们下意识松开了弓弦。角声起,箭飞出,他们几乎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每年的操演真不是白练的。
密集的箭矢向北飞出,也不知瞄没瞄,反正就是覆盖射击了,正面冲杀的契丹骑兵一下子躺下了数十骑,剩下的立刻散开,兜马远去。
“松开!手松开!”西方邺跳下马车,拿刀鞘打了打几个因为高度紧张而肌肉僵硬,定在那里的土团。
“一回生二回熟,头一次都紧张,习惯了就好。”
“那么绵软的骑弓,如何比得上步弓?放心,他们使出吃奶的劲,也射不到咱们,只能被咱们射。”
“马儿其实非常聪明。看见车障会停步,看见长矛会躲,任你骑士如何驱使,也不肯前进一步。咱们车阵在这里,契丹人除非下马,不然过不来。”
西方邺的大嗓门响彻整个车阵,极大缓解了土团们焦虑、紧张的情绪。
战阵之时,像他这种勇武之人的鼓励非常关键,有大哥带,你能超水平发挥,没大哥带,十成本事用不出三成,差别是巨大的。
耶律全忠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步弓。
他看得很清楚,方才有一骑被他射落马下。
我射的应该是奚人,不是契丹人。耶律全忠仰头望天,无语凝噎。
第064章 己之不可胜
阿保机从头到尾目睹了整场战斗。
不,其实还称不上战斗。只是一次试探性冲锋罢了,付出了六七十骑的代价。
敌人反应迅速,环车为阵,步弓攒射之下,根本无法靠近。
骑弓的威力,与步弓压根就不在一个层面。
“大汗,要不下马攻一攻?”耶律欲稳看着后头已经下马的渤海、奚人步卒,提议道。
“那就攻一攻。”阿保机点了点头。
欲稳大步离去。
“欲稳!”阿保机喊了一声。
欲稳回头看向他。
“浅尝辄止。”阿保机说道:“不要硬来。如果夏人并不慌乱,就算了。”
“好!”欲稳提了提铁骨朵,点兵去了。
阿保机随手折下一根柳枝,依然站在山坡上,默默注视着。
他并不抱太大希望。
方才第一波冲锋,敌人非但没崩溃逃跑,反而环车结阵,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深入敌后抄截粮道,最理想的情况就是遇到完全不堪战的敌兵。一哄而散,毫无斗志,舒舒服服让你取得补给。
但如果情况反过来,那就十分危险了。他听闻前唐太宗李世民抄截刘黑闼粮道时,被人包围,差点身陨,这是遇到护卫军粮的硬茬了。
眼前的这些人是硬茬吗?或许不是,但也绝对不是乌合之众。
山坡下杀声四起,夏人躲在车阵后,步弓齐射,前冲的契丹兵装备很差,只能靠密集的大盾来阻挡箭矢。
但夏人有勇者登上车厢,居高临下施射,浑然不顾自己也成了契丹兵的靶子。
更有那弓手远远抛射,对付无甲的步兵杀伤力不小,很是烦人。
阿保机皱眉看着。
双方的近战很快开始,一方拼了命往车上攻,一方居高临下,长枪攒刺,刀劈斧砍。
一个又一个人惨叫倒下。
一个又一个人奋勇前冲。
他看得出来,夏人并不精锐,甚至可以说战斗力一般。但问题是,契丹步兵也很一般,一时半会还真啃不下他们。
第一波攻势溃下来了,丢下了百余具尸体。
“不要打了。”阿保机阻止了正欲组织第二波攻势的耶律欲稳。
耶律欲稳心有不甘,道:“大汗,其实可以打下来的。”
“要死多少人?”阿保机问道。
耶律欲稳欲言又止。
“至少两千人。”阿保机说道:“值得吗?”
耶律欲稳叹了一口气。
“我以前怎么教你打仗的?”阿保机自顾自说道:“围捕野兽之时,一定要待其精疲力竭。化用为兵法,便是利用咱们马多的优势,数百里奔袭,虚虚实实,出其不意,又有诱敌深入,聚而歼之。此处敌军整备严谨,有拼死之心,不打。若有敌援军仓促而至,行军队列不整,可打。什么可以打,什么不可以打,你得弄清楚。走吧,派一部分人盯着,吓唬吓唬这帮人,别让他们好受。咱们放牧马匹,养精蓄锐,静待时机。”
“好!”耶律欲稳没有二话,立刻下令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