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善宁腹诽,她倒是想说啊, 但是那个时候她觉得她若是开口,肯定会吐出来。
“也没什么大事。”姜善宁朝外面看了一眼,确定郎中听不到他们说话, “殿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在这里躺一会儿就好了。”
她躺在木床上,双手交叠在腹部,朝萧逐笑了笑, 证明自己没事。
萧逐心里愧疚,脱下外衣盖在姜善宁身上, 温声道:“阿宁你可以睡一会儿,我在这守着。”
姜善宁指了指旁边木床上的薄被:“我可以盖那条被子的。”
萧逐起身按住衣角,不让她掀开,解释说:“医馆里的被子不知道多少人盖过了,我的外衣干净。阿宁安心睡吧,有人来了我叫你。”
姜善宁想了想也是,于是闭上了眼睛。
没一会儿,她又睁开眼,眨巴几下:“殿下,今日的事情你是不是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我,那我欠你的那一顿饭就这么抵消了吧?”
萧逐一愣,旋即笑了一声,像是没想到姜善宁就算这样了还惦记着此事,他欣然答应,“当然可以。既然今日这事是我不对,换成我请阿宁吃饭吧。”
“真的?这不太好吧。”姜善宁眼睛一亮,双手抓着身上盖的这件外衣边缘,笑意狡黠。
萧逐不禁无奈,点头答应:“自然是真的,等醉香楼撤了封锁,我们就去。”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姜善宁压不住唇角的笑,又闭上双眼,“这两天醉香楼估计就解封了,那我先提前谢谢殿下。”
萧逐无声笑了笑,坐在一旁,垂眸盯着姜善宁的脸。
她的脸上未施粉黛,白白净净的,闭上眼时看起来恬静美好,此刻静静地躺在那里,他仅仅是看着她,便觉得心里安宁。
是从来没有过的安宁。
一炷香后,医馆外间有人来抓药,姜善宁本就没有睡实,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于是很快就醒了。
“阿宁,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去学堂吗?”耳边传来萧逐的声音。
在医馆里面坐了一会儿,姜善宁其实已经不难受了,但听到萧逐这么问,眼珠子一转,正想说下午她回府歇着时,就听到萧逐接着说:
“若是想回府歇着,我送阿宁回府,等我下学再去侯府找阿宁,将下午夫子讲的课补上。不过若是下午歇在侯府,阿宁还是得接着背诗经。”
得了,还是去学堂吧。虽然夫子讲课枯燥,这也总好过背书。
姜善宁把身上盖着的外衣还给萧逐,“殿下快穿上吧,不要着凉了。”
萧逐两下穿好衣裳,看了眼姜善宁的腹部,姜善宁跳下木床,张开手臂在萧逐面前转了一圈:“殿下我已经好多了,我们快去学堂吧,应当快到上课的时辰了。”
萧逐犹是不放心,打算像来时那样把姜善宁背回去,被姜善宁好说歹说才劝住。
侯府的护卫一直尽职尽责守在医馆外,姜善宁跟萧逐在护卫们的护送下去了学堂。
傍晚回到侯府,菘蓝从护卫口中得知姜善宁腹胀一事,愧疚不已,“姑娘,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昨晚让您吃了那么多,今日也不会有事。”
“哎呀我又没有怪你,再说昨晚是我想吃桂花乳酪的啊。”姜善宁背着书箱,正往听雪院走,抬了抬下巴,“既然这样,还不给本姑娘提一下书箱。”
“是是是,姑娘您走慢点,当心腹胀。”菘蓝赶忙接过来书箱,一面关心道。
“你家姑娘身强体壮,就是吃撑了而已,你们怎么都大惊小怪的。”姜善宁伸出胳膊比划了一下,可把菘蓝吓了一跳,她一手挎着书箱,另一只手扶着姜善宁。
走到听雪院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姜夫人带着乔嬷嬷站在院外,姜善宁无奈上前:“阿娘,您怎么来了,怎么不进去等我,站在这作甚。”
姜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这不是听说你中午去了一趟医馆,严不严重?”
“我没事,阿娘,腹胀吃撑了而已,怎么把您都惊动了。”姜善宁上前挽住姜夫人的胳膊,笑嘻嘻说道。
姜夫人跟她一同朝院里走,一面数落她:“吃撑了?平日里就叫你少食多餐,饭后多活动活动,怎么就不听呢,这下好了,腹胀都去请郎中看病了。多大的姑娘了,真是不让人省心,昨日才遇险,今日又……”
姜善宁面上发热,晃着姜夫人的胳膊撒娇:“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阿娘您就少说几句,给我留点面子嘛。”
她们正在院子里走着,不止菘蓝和乔嬷嬷跟在身后,而且院里还有洒扫的下人。姜夫人哼了一声,“长记性了就好。”
“是,我肯定以后注意。阿娘说了这么多,该口干了吧,正好我屋里有一些新晒干的桂花茶,我给阿娘泡开,阿娘尝尝。”
姜善宁嘴甜,几下就哄得姜夫人高兴起来,母女两进屋说了一会儿话姜夫人就走了,不打扰姜善宁做课业。
姜善宁松了一口气,坐在桌案跟前正准备开始做课业时,面前的支摘窗忽然被打开,凑进来一颗脑袋:“宁宁!听说你腹胀还去医馆看了哈哈哈哈,现在怎么样了?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
真是一刻都不让人停歇,她一抬头就看到姜云铮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姜善宁没什么好脸色,抬手就要关掉窗子。
“不会说话就闭嘴,好端端的你怎么来了?”
“真要是好端端的我才不来呢。”姜云铮索性撑开了支摘窗,靠在牖栏上,仔细看了一眼她,摸了摸下巴打趣道:“我看你面色也挺好的,这是已经消化了?”
姜善宁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今日这事让她臊得慌,姜云铮还十分没有眼色的在这里调侃她。
“诶,姜善宁,怎么对亲兄长爱搭不理的,要不是阿爹在军营里听说你不舒服,让我回来看看,你以为我愿意贴你的冷脸。”姜云铮不满。
“阿爹都知道这事了?”姜善宁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转而想到一直跟着她的护卫都是阿爹的人,应当早都去跟阿爹汇报了。
“那可不,阿爹心疼的,赶忙就让我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子回来看看。”姜云铮啧啧,“还有昨日醉香楼一事,阿爹本来想回来看看,这不还得审问那个北狄人。”
听到这事,姜善宁严肃起来,问道:“说起来,昨日方将军押回营的那个北狄逃兵你们审出什么结果了吗?”
“北狄打了败仗,那些个逃兵不敢回北狄王庭,东躲西藏来了咱们鄞城。”姜云铮唏嘘,“真当咱们鄞城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要不是最近不打仗,我一定要给那些北狄人一些颜色瞧瞧。”
姜善宁毫不留情戳破,幽幽道:“大哥,你难道忘了年前的时候你上战场,后背被砍了一刀,还是阿爹把你背回来的。”
姜云铮汗颜:“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非得让你亲兄这么没面子。我这不是想着,等哪次大打仗,我非得打的北狄人满地找牙。”
北狄逃兵一事,还真跟她猜得大体一样。
姜善宁想了想,忽视姜云铮的豪言壮语,又问:“大哥,北狄人躲到咱们鄞城来,会不会想打探鄞城的兵力和布防?”
“也不排除这些,不过你能想到的,阿爹自然能想到。宁宁你跟阿娘就安心,这些事情有我跟阿爹呢。”姜云铮拍了拍胸膛。
“世子,姑娘要做课业了,世子还是不要打扰姑娘了。”菘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姜云铮身后,面无表情的说道。
“嚯!”身后冷不丁站了一个人,姜云铮吓了一跳,直起身子回头看了一眼,“菘蓝你怎么走路无声无息的,吓死人了,可别哪天把你家姑娘也吓到了。”
“行了,大哥,你看也看了,我一点事都没有,你赶紧回营跟阿爹说一下,别担心我。”姜善宁催促。
“行行行,都不待见我,那我走了。”姜云铮屈起指节,敲了敲牖栏,伸手到姜善宁面前打了个响指,“宁宁,没多久就要入秋了,到时候你叫上七殿下跟顾灵萱,我叫上高兄,一起去南城门外的林子里狩猎走。”
“再说吧,我想想,我们还得上学堂呢,哪有时间跟你一起鬼混。时候不早了,你赶快回营吧。”姜善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难得的一次狩猎诶,七殿下头一次来鄞城,你不得带他乐呵乐呵。”姜云铮走了又回来,朝她做了个鬼脸,“姜善宁,你不去,我就找殿下跟我们一起去,正好不带你们两个姑娘。”
姜善宁正要说话,探头去看,已经看不到姜云铮的身影了。姜云铮既然这么说了,若是她不去,他肯定自己去找萧逐了。
她暗自嘀咕了一声,往年不是没去南城门的树林里狩猎过,过几日她问问萧逐,若是萧逐同意了,他们就一起去,正好可以趁此带萧逐感受一下鄞城的一些风俗,拉近他和姜云铮等人的关系。
收回思绪,姜善宁展开书册,认命的开始写今日的课业。
第39章 狩猎(一更)
七月初已经将将入秋, 鄞城地处北地,就连盛夏六月都没有感觉到很热。一进入七月,早起还是能感觉到凉风阵阵。
姜云铮老早就喊着要去狩猎, 姜从被他喊得烦了, 给他放了一日假, 允许他带着姜善宁等人去狩猎。
狩猎特意挑了学堂每旬放假的日子,姜善宁事先就跟萧逐讲过狩猎一事。
鄞城民风开放,由于是大晋最边境的一座城池,为了在蛮夷侵袭时百姓们有抵抗的能力,几乎每户人家都会习武。
是以初秋时,很多好男儿都会结伴在城外的林中狩猎,若是能打下猎物, 带回去改善改善伙食,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萧逐听后, 爽快答应了。
这日天朗气清,秋风阵阵,姜善宁换了一身骑装, 乌发全部高高束起,看起来英姿飒爽,颇有沙场征战的女将风范。
姜夫人亲自来给她梳的头发, 从铜镜中看到女儿英气勃发的模样,很是欣慰,但同样不放心这几个少年去狩猎,语重心长的嘱咐道:“宁宁,去林子里狩猎要千万小心, 好久没去那边,也不知里头多了些什么凶狠的动物。”
“阿娘, 您放心,有大哥和高兄随行,还有府里的护卫,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姜夫人心中惴惴,手按在姜善宁的肩头,“你们两个姑娘家别逞强,觉得累了就回来歇歇,千万别跟着你大哥乱跑。”
“还有七殿下,宁宁你多照顾一下殿下,他第一次去狩猎,对这些都不熟悉,你多帮帮他。凡事有什么拿不准的问问你高大哥,他是个沉稳的。”
“我晓得的。”姜善宁乖乖答应,她想说其实萧逐性子也很沉稳,不过一想,碍于殿下的身份,阿娘肯定不会使唤殿下的。
姜善宁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拿起弓箭,虽然上一次使弓的时候还是去年秋日。长弓早就被菘蓝擦得干干净净,她拿起来勾住弓弦试了一下手感。
“阿娘,时候不早了,我走啦!”
姜善宁背着弓箭出门,她担心萧逐初来鄞城不熟悉马的脾性,于是到马厩里挑了一匹温顺的马给他,自己又挑了一匹红鬃马,牵着马儿来到府门口。
府门口的一左一右石狮子旁分别站着萧逐和顾灵萱,后者牵了一匹雪白的马儿,见到姜善宁兴奋的朝她招手。
“宁宁,你终于出来了,我们快走吧!”
姜善宁把那匹温顺的马儿给萧逐,见他手里攥着一把木弓,好奇问道:“诶,殿下,你在哪里寻的弓箭呀?”
萧逐笑了笑,掌心提起木弓让姜善宁看得更明显,“那日你跟我说要去狩猎,回去我便刻了这一把木弓。”
姜善宁再次惊叹于萧逐的鬼斧神工的雕刻手艺,“天啊,殿下,没想到你除了会雕刻梅花木簪那样精致的首饰,还能刻出这么大的玩意呢。”
她拿过木弓掂了掂,萧逐说:“弓弦是在铺子里买的鹿筋,我试了下,还可以。”
“岂止还可以,简直很可以了。”姜善宁把木弓还给他,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殿下,你的手真巧,什么都能刻出来。箭矢我带了,一会儿分一些给殿下。”
萧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没什么的。”
顾灵萱上马,低头看了一眼他们,发现萧逐自见到姜善宁后,唇角便一直挂着淡淡的笑,一点也不像方才姜善宁没来的时候,一脸冰冷的和她大眼瞪小眼。
三人纵马到南城门口,姜云铮和高淮早就在城门口等着,姜云铮朝他们招了招手:“宁宁!你们快些啊!”
天高云淡,碧空下,五个少年纵马在鄞城外疾驰,互相追赶,尽显少年人的肆意。
侯府的护卫远远跟在后面,他们奉侯爷的命令保护姜善宁等人,离得很远,并没有去打扰他们。
萧逐侧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少女,疾风中,她手握缰绳,笑得肆意,乌发在身后飘扬,萧逐不由愣神,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什么是自由。
他望向前方,看向远处的天际,今日天气很好,南城门距离他们要狩猎的林子还有一段距离,这段路宽阔畅通,容得下他们飞奔疾驰。
在永京时,李皇后向应乾帝吹枕边风,要将他流放到鄞城来,再加上应乾帝本就不喜欢他,稍微想了想就同意了。
那时他就听到好多宫人说鄞城荒凉贫瘠,北地的百姓跟那些北狄蛮夷一样茹毛饮血,一点教养都没有。
萧逐听在耳中,毫不在意。对他来说,在哪里活不都是一样,被人践踏欺辱,永无翻身之日。
鄞城里的人都不认识他,应当不会像宫城里的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宫女太监,还有无所事事的皇子皇妃一样,故意欺凌他。萧逐抱着一丝侥幸。
直到今日,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鄞城根本不是永京人所说的那样,鄞城的百姓质朴直爽,鄞城的民风淳朴开放,更重要的是……
鄞城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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