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屿淮将处理完的文件放在一边,漫不经心地掀眼。
双眸浓墨深邃。
纪臣连忙嬉皮笑脸地说:“行,不提。”
话音刚落,妻子黎姝敲门走近,闻言点点纪臣的脑袋,嗔怪道:“又说了什么。”
纪臣一把抱住黎姝:“没什么,就是他眼巴巴跟虞总打了个电话,估计对方还不认识他,被我识破后用眼神威胁我,让我不要再谈这件让他伤心的往事,老婆,他威胁我,我好怕。”
饶是黎姝已经对自家丈夫的“不着调”行为习以为常,听到这段话,仍又无奈又好笑地轻轻踹了他两脚。
“别闹,正经点。”
“好的老婆。”
纪屿淮抬头,拧眉:“还不走?”
纪臣一边收围棋一边火上浇油:“老婆,不要怪你的小叔子,他不讨厌你,只是他没有女朋友何谈老婆,只是嫉妒我们夫妻恩爱,我能喊老婆罢了。”
黎姝不想理纪臣这个戏精,只不过他说的内容又很重要。
自家小叔子自半年前手术醒来后,性情看似冷了些,甚至看起来有些“凉薄”,不喜旁人亲近,如今连最基本的应酬都不会去。
四个月前由于时常拒绝应酬,独来独往,冷淡得很,惹恼了不少以前的合作商。股东们急得来办公室大闹,他不置可否,一周后vr游戏上市,技术难关被攻克,受世界瞩目,一众股东闭麦,合作商们悔不当初,再想寻求合作已晚。
从惹恼合作商到股东大闹,再到合作商顺势威胁,纪屿淮从未做出什么反应,当时黎姝以为是纪屿淮被逼无奈,在暗地里憋大招,想用新产品惊艳所有人,四个月过去,黎叔知道她想错了。
纪屿淮从始至终根本不在意合作商的威胁、股东们的狠绝、业内人士的怀疑,这群人的评价与喜好无足轻重,不会影响他分毫。
他像路过这个世界的神祇,不留一丝感情于世间,冷静地等待下一次离开。
就连对待他的哥哥纪臣,都会带着几分看似不经意的疏离。
半年前至一个月前的这五个月里,这种感觉尤为清晰。
纪臣几年前违背纪家父母意愿拒绝联姻后,银行卡被冻,股份被收走。纪家父母妄图用“金钱”、“家世”的力量逼迫纪臣妥协。
纪臣散漫、不着调,但死死坚持,后来他们结婚生子,纪家父母都未曾来见过一面。
黎姝原以为时间能够减弱一切矛盾,可是几年过去,横亘在纪家父母和纪臣中间的压抑情绪不仅没有减弱,反倒愈演愈烈。
纪臣没跟纪家的人见面,包括纪屿淮,直到半年前纪屿淮手术苏醒,纪臣去探望,他们才有了几分联系。
但关系仍有几分冷。
纪屿淮对纪臣的态度,更像一种“我们是一家人的礼貌”应付。
他给她和纪臣的儿子找了礼仪老师,不顾纪家父母的反对与威胁,将纪家一部分股份还给了纪臣,给予了他们生活上的富裕与安定,但其他的关心,便没有了。
他给予了物质,却不留一丝情感。
这对兄弟的关系是如何走到能开玩笑的地步的?
黎姝仔细思考了一会,后知后觉发现竟然跟虞图南有关。
一个半月前,虞图南的综艺《如此可爱的我们》火遍大江南北,同一天,纪屿淮从路过人间的冷漠神祇变成了准备驻扎在世间的人。
一个有七情六欲、脱离神性的人。
纪屿淮开始接受纪臣的吃饭邀请,会在晚饭后点开《如此可爱的我们》直播综艺,要求他们全家人一起看。
他们的宝贝儿子送给纪屿淮的画,他也收下了。
黎姝曾经和纪臣私下底幻想过——
像纪屿淮这种“漫不经心的神明”恋爱起来会怎么样。
他会不会和普通人一样,因为心上人的一句甜言蜜语欣喜若狂,变得好像不是自己。
是否会陪她一起去看她最喜欢的演唱会,听她最爱的音乐,即便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也会在她跟着万人齐唱某一首歌时,侧头出神看着光影下她的侧颜。
她看着舞台上的风景,他看着她。
黎姝的猜想得到了纪臣一声无奈的长叹。
“老婆,少看点小说。我们纪总又不是什么纯情弟弟,他是大魔王。”
在商战上杀伐果断的冷漠高傲大魔王。
黎姝举双手赞同。
只不过——
见到虞图南后的纪屿淮,720°全方位改变。
变得纯情。
纯情得要命。
黎姝都忍不住作为纯爱战士,为他加油呐喊,让他赶紧去表白。
纪屿淮不仅看虞图南的直播、新闻,每一秒有她的视频都足以让他翻阅无数遍;他像很多人一样,看到她的发言和模样会不由自主地勾唇。
据他们宝贝儿子的可靠消息,纪屿淮曾半夜不睡觉,在某段时间虞图南黑料频发的时候,注册无数个小号在微博上跟网友battle至半夜。
黎姝想到自家小叔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狭眸冷冽,薄唇紧抿,双手键盘敲得飞快的模样,就很出戏。
那双手刚签完几百亿的订单,却在几个小时后,夜幕降临之时,敲击键盘反驳黑粉。
自家小叔子喜欢人的方式,太奇怪。
黎姝和纪臣不止一次提议让纪屿淮去见虞图南,约着吃一顿饭,接触一段时间两人自然相识,纪屿淮未应。
后来虞图南深陷危机之中,纪屿淮翻阅了所有新闻,找人调查,却——
始终没有出手帮她。
明明知道帮了能刷好感,在虞图南面前有个基本印象,可是纪屿淮始终按兵不动。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老婆?”
一道轻唤打断了黎姝的思索,她回过神,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纪臣已经收拾好东西,自然地拉着她的手准备离开。
他们还得去接被纪屿淮忽悠进《山河万古》的“可怜崽崽”。
黎姝想了想,小声问:“小叔子前段时间私人投资追加到三个多亿,这笔钱下去,虞总依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纪臣点头。
如果知道,纪屿淮不会强调“我是”。
黎姝叹气:“小叔子情路坎坷,不去安慰他?”
纪臣心态很好:“算不上坎坷,他投资不是为了刷虞图南的印象分。”
黎姝一愣,下意识看向纪屿淮,想了想,拽着纪臣往外走,等离开办公室走到电梯前才问:“不是为这?”
前段时间,纪屿淮一改往常,忽然投资了虞图南的影视公司。
黎姝一直以为是她和纪臣喋喋不休的“提议”让纪屿淮恍然大悟,终于放弃了“按兵不动”这招,开始主动进攻,努力在虞图南面前刷好友度。
但——
不是?
纪臣笑了笑。
他起初也以为是这样。
直到前天,祁逾白、季湛、姜朝暮、陆子野、许独行努努力力帮虞图南宣传天南地北app的事上热搜后,全网都在夸他们。
纪臣看过热搜,私下问纪屿淮为什么不做点什么帮帮虞总。
这时候以惊人的模样出现,虞图南大抵会更顺利的度过难关,对他的印象自然会好。
否则,三个亿的投资丢进去毫无作用。
一点印象分都拿不到。
这是他的理由。
纪屿淮沉默地处理完大部分文件,见他还没走,颇有一种得不到答案住在办公室的固执与无赖,半晌,拿起最后一份文件,阅览时漫不经心地回答。
——她是扶摇而上的飞鸟,不喜躲避在低矮的屋檐下。
***
纪臣和黎姝离开后,办公室里回到往日的安静。
手机“叮”一声响起。
屏幕显示,有新短信。
来自虞图南。
——纪总,近日会将您的投资款项明细以及未来的投资效益计划发送给您的助理。需要拷贝一份给您吗?
纪屿淮捏了捏鼻梁,指背顺势抵在额间。
半晌,回了一个字。
“嗯。”
纪屿淮反扣屏幕,靠在椅背上盯着窗外的万里长空。
忽地,唇角微勾。
有些无奈,又有些失笑的模样。
无论现在,还是从前,她始终记不住他的名字。
纪屿淮阖眸小憩。
不知怎么,脑海里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
——像陆子野一样,取一个亮眼的名字。以后他们的第一句大抵就不是“原来是xx的纪总,这段时间太忙,理应上门拜访您的。”
古怪的名字,更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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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