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说得对,弃子仇子,寄之恶念。”尹婵垂下眼,捏紧衣角,“谢厌其名,满怀着父辈怨恨和轻贱之痛。”
脑中幕幕重现谢厌的往事,越想,便越难以自控。
她闭上眼,沉沉一吁气,低绵喃道:“有人轻贱他十次,我便钟爱他百次。”
卫冀方有些意外:“姑娘很坦率。”
她没有回答这句话,默默交握双手,咬着唇,在心里悄悄鼓气:我会更坦率。
皇城脚下,谢厌伤情的地方。
她要做坦诚,磊落,问心无愧的事。
谢厌在这里没能得到的,她一五一十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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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鹅要支楞起来了?】
【期待下章】
-完-
第71章 、回京
◎谢琰迎亲。◎
一行昼夜兼程,抵达皇都,已是四月下旬。
卫冀方途中与尹婵提及,到京城便直接进宫,万不可在路途暴露身份,或被熟人认出。
尹婵始终铭记。
此番听京城繁华之音,心口涌起一腔感怀,也只镇定地撩起一方轿帘,悄悄探看街市景象。
到底是生她养她的地方,纵然有悲苦,时隔数月再见,说不欢喜是假的。
街市宽敞,雕楼盛美如画,各项商铺琳琅满目,只看来来往往人群的衣着打扮,便知极尽奢华。
满地的名门贵胄,可见一斑。
尹婵挑帘,藏在轿中一一看过,往日情景在现,不由心神微晃,略呆了呆。
卫冀方策马到轿旁,一眼发觉尹婵的不对劲,喊道:“姑娘。”
尹婵眼睫眨了眨,回过神。
“嗯?”她扯着唇,朝他笑笑,“卫首领有什么吩咐?”
卫冀方看她一眼,低声道:“京中人多眼杂,烦请姑娘将轿帘遮上。”
话落,即刻转开视线,目不转睛盯视前方。尹婵听他一言,余光不由往四周瞟了瞟。
如今返回京城,与以往居住皇都时,所想甚为不同。
或是,她将自己当成半个原州人,抵京又怀有内情,行事隐蔽,便忍不住用另一种眼光去看。
这时便极清楚地发现,京中百姓或商铺间,藏匿有不少奇奇怪怪的人。
以卫冀方的话说,便是各位达官贵人的眼线。
纵然眼线并非为她而设,但尹婵仍是心有戚戚。
她往轿内掩了掩身形,眼帘垂下:“是,有劳卫首领提醒。”
马车入京城不久,到皇城各门还有段路程。然则,路经一盛巷时,前方突然传来敲锣打鼓的热闹喜声。
这条巷也披红挂绿,鼓乐喧天,路人纷纷去看。
尹婵捏着轿帘的手一顿,她左右只有小小的车窗,什么也看不见,只好问卫冀方:“前面发生何事?”
卫冀方:“听这吹吹打打,似乎是办喜事。”
尹婵便笑了:“看来我们抵京的时辰甚好,得遇黄道吉日,此行必当顺利。”
她说的是进宫这事,卫冀方自然听出来了,颔首称道:“姑娘说得对。”
眺望前方举着迎亲字样的牌子,他尚未看出是哪家哪户的,阵仗如此之大。
尹婵觉得热闹喜庆,提议道:“既有此缘,不妨换道过去一观,拾几颗喜糖,让我等也沾沾喜气。”
卫冀方失笑:“本就顺路。”
“哦?”尹婵数月不在京城,倒快记不得各条街巷了。
既有迎亲队,难免会堵路,卫冀方朝赶马的卫五递了个眼神。
卫五明白,立刻攥紧了缰绳,甩鞭驾马。
马儿嘶叫一声便扬蹄,行路比方才快许多。
离迎亲队伍越近,那吹奏着喜乐的声音便越喜气洋洋。尹婵头回见人迎亲,免不得想挑开帘子,瞧上一瞧。
手刚将车帘撩起,卫冀方却拿剑柄抵住了。
尹婵一愣:“卫首领?”
坐在轿子里,声音被吹唢呐的喜声盖住,卫冀方没有听见。
他脸色不大好看,先前距离尚远,只看到高举的迎亲红牌,却不知哪家府上。
可现在,那骑着黑鬃大马,一身红袍,抱拳迎着四方祝贺的俊美男子,卫冀方暗想,尹婵再熟悉不过了。
他紧了紧握剑的手,挡住尹婵想往外看的意图。
只是,这想法虽有善意,却没能做到尽处。
卫五一路挥鞭,马车在宽街大道疾行。这京城的路再如何宽敞,迎亲队遇上这样的马车,也免不得被堵了路。
围着凑喜气的行人挤挤攘攘,卫五高“吁”一声,停下马车。
尹婵素手搭着细窗沿,一歪头,仔细听外面的事。
穿着喜庆的老丈,乐呵呵走到卫五跟前,手捧喜糖和红封,微躬身,礼仪尽备:“敝府信阳候谢氏,前往女家迎亲,巧与先生同行,不知可否借路。”
卫五没有说话,看向马车侧旁的卫冀方。
老丈便知这位是当家主事的。
卫冀方见剑柄被轿子里的人推了推,料想尹婵什么都听见了,手腕一转,收剑绑在马背。
他对老丈的笑脸没有回应,倒是骑在马上的谢琰,叫他多看几眼。
云锦喜服,罩着极薄的大红外袍,色若红霞,更衬这位京中赫赫有名的世子意气风发,一派君子风流。
谢琰被陌生青年端详,笑着拱了拱手。
老丈捧起红封:“这是主家的一点谢礼,请先生收下,喜事盈门。”
卫冀方一时没有说话。
迎亲队伍被迫停下,时间虽不久,却仍有不少路人指指点点。
谢琰微微皱眉。
迎亲被拦路,不论有意否,都是不吉不祥之兆。
他给身旁近卫使了眼神,不管怎么,先把人赶走。
近卫接令,走到卫冀方马前。
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马车,女子柔润的声音说:“卫首、卫大哥,收下吧。你我已得了泼天的喜气,喜不自胜,理当让路。”
谢琰闻声一怔,眼神猝然对上紧掩的马车。
好熟悉的声音。
她是……
简陋的马车,与身后华美的八抬大轿天壤之别,车门已关,车帘尽闭,他只听声,无法见到人。
卫冀方接了红封,卫五便赶马车到旁边避路。
“等等。”谢琰目不转睛,突然开口,“相逢即是缘,敢问小姐府上?”
这话一出,卫冀方面色不悦,谢琰身旁人也各个惊讶。
世子爷向来风雅有礼,怎么在大喜日子唐突了。
谢琰无视周遭低语,眼神越发狐疑,众目睽睽下,打量着马车。
卫冀方淡淡应道:“恕不相告。”
谢琰皱眉:“我……”
这声音太耳熟了,他曾经一定听过。
卫冀方手握住马鞭,启唇轻笑,对奉送红封的人说:“这位老丈,若你家公子不迎亲了,便莫要挡路。想来偌大京城,非信阳候一门独领风骚。”
老丈一惊。
此话听来只为争路,但若细究,便引御史弹劾也不无可能。
眼神立时变了,赶紧说道:“是,是。”
老丈似身份颇高,在谢琰跟前说了些话,迎亲仪仗便继续前进,锣鼓欢喜。
谢琰的马被牵着往前,仍惦记那道女子声,笑意褪去,行了几步,忍不住回头。
马车却已消失在人群里。
恍如梦一遭。
谢琰怔然。
避开迎亲仪仗,隔了几道矮墙,敲敲打打的喜声便远去了。
将及宫门,尹婵撩起帘子,低声轻叹,一字一顿直言道:“卫首领的好意,小女心领。”
卫冀方见她神情如常,便知自己想岔了。
被她几乎洞察的眼睛注视,他竟起心虚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