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名夏将自己视为清廷的大臣,但满洲贵族视汉臣却等同于奴才。
自夏禹开起家天下以来,中国古代虽以天子为尊,但始终都有君臣共治的思想存在,儒门之中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思想,在士族阶层看来,天下并非君王独有,士人身上也有安定天下的使命。
宋代张载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也是士人思想的体现。
可见,古代士人做官,多少都有济世的思想,多少有些奉献的精神,以及理想和抱负。这是精神缺失的当代,所不能比的,如今大多数人做了官,大概都是“我可有今天了~”
陈名夏一心为清廷考虑,但在满清贵族看来,奴才指责主子,那这就是造反。
大清朝不需要有思想的大臣,需要的是言听计从的奴才。
这个新年,对于今岁的北京而言,注定是血腥的一年,本来刚刚有点年味,但在八旗兵的抓捕之下,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人人自危,和蔓延全城的恐怖。
短短两日之间,被下狱的官员多达三百余人,清廷在京文官一下就去了一小半,被牵连的眷属也有数千之众。
被抓的官员大都一阵懵逼,“是摄政王下旨,让我们提意见,我们才提的呀,怎么突然就变成结党营私,抨击朝政,意图不轨呢?”
这时一众人才反应过来,多尔衮的根本用意,连忙上书自辩,大体的意思都是,“我等忠于大清,绝无二志之类。”
清宫里,对于一下抓捕了三百多名文臣,多尔衮也感到吃惊,但并没有阻止,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看就要过年,但事情却不见平息,反而有扩大之势,他才有些心急起来。
书房里,多尔衮冷脸对詹霸道:“哼,这些人果然是串通一气,这才几天时间,京师里有大学士冯铨,地方有督抚大员,都在为陈名夏求情,简直岂有此理。”
詹霸跪在地上答道:“摄政王,文人之间存在着门生、故吏、同窗、同年等各种关系,每个人之间的联系都是千丝万缕,朝廷这次一次下狱三百多人,与这些人有关系的人,碍于以往的情分,肯定会向朝廷求情。这是十分平常之事,摄政王不必放在心上。”
多尔衮眉头一皱,“照你的意思,上书求情的人只会越来越多,难道本王还不能处理那群反贼吗?”
“回禀摄政王,这件事其实十分简单,只需要从速处理就可,对于那些上书的官员,摄政王只要下一道明令,禁止再议此事,他们必然不敢违背摄政王的意思。”
三百名文官,对于清朝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但这些人一心想将清廷汉化,他却不能容忍,满清的基石是八旗,这些汉人只不过是清廷的统治工具而已。
工具没了,可以再找,基石毁了,大清就不是大清了,这些汉人抨击三法,就是在破坏八旗的利益,这样的人,即便只有一个多尔衮也不能容忍,何况还是一大批。
“这件事本王就交给詹学士处理,按着律法该杀的杀,该流放的就流放,在年前最后一次朝会时,本王不希望还有大臣在议论此事,明白吗?”
“喳~奴才遵旨。”
“很好,你退下去办吧~”多尔衮挥挥手道。
此时,詹霸连忙恭敬的退出书房,但大学士冯铨却忽然迎面过来,他看了詹霸一眼没有理会,而是跪地道:“启禀摄政王,肃亲王有加急折子,从汉中送到。”
詹霸闻声,心里一动,但他不敢停下来,所以只得先行退下。
多尔衮微微皱眉,豪格是他的政敌,他从汉中加急送来的折子,会是什么事呢?
詹霸得了多尔衮的旨意,马不停蹄的就赶到了刑部,向诸多官员传达了多尔衮的意思,开始进行审理。
上面定下了调子,下面办事自然迅速,因为这次上书的官员,多是南方籍汉族官僚,其中一部分还是东林党的成员,他们在大明骂惯了皇帝,投降清廷之后一直没有什么建树,这次以为逮到了机会,没想到才骂几句就被锁拿入狱。
詹霸根据官员们的籍贯,很快将这批官员定义为“南党”,而陈名夏则成了当之无愧的南党首领。
清廷内部,属于“辽东旧人”的汉军旗官,以及比较早投降清廷的北方汉官,对于清廷从江南一带招抚大量前明旧官,占据了朝廷大批位置,心里也十分不满,这时候他们也帮助詹霸,收集捏造陈名夏的罪证起来。
很快,陈名夏就被结党,被营私,被抨击朝政,被心怀前朝,意图不轨起来。
虽说陈名夏只承认留发,复衣冠所言属实,其他罪名皆是污蔑,但这不妨碍詹霸给他定罪。
三日之后,南党案结案,陈名夏被判处全家抄斩,牵连官员之中,一百八十人判处死刑,七十人流放,还有五十余人革除官职,贬回家乡。
为什么不全部杀掉?詹霸与王续商议之后,觉得这件事毕竟发生在北京,离江南太远,全部杀掉之后,消息和内幕不容易传播,所以有必要留下一批人,使他们将此事的后续影响,在地方上散播开来。
腊月二十三日,北京城菜市口,陈名夏一家二十余口,穿着囚衣,跪在冰凉的街面上,詹霸拿起名册看了一眼,除了陈名夏在江南老家的大兄和老母之外,在京的陈家人都已经跪在这里。
此时午时以至,詹霸将令箭一丢,便大喝一声,“斩~”
首先被推出自然是陈名夏,与几日前的意气风发相比,此时的他早以心灰意冷,他的小辫儿已经散开,更显现出了他的穷途末路。
这时他看着詹霸,不禁咬牙问道:“为什么害我~”
詹霸不答,半响后忽然伸手指了指天上的大日,似是在提醒刽子手时间,但陈名夏见此,却微微一愣,然后放肆大笑道:“天地自有道,日后辨浊清。”
他笑了片刻,神情遂即又一阵黯然,“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哈哈哈~”
这时刽子手已经将他按下,一口环首刀剁下,立马人首分离,血溅五步。
詹霸见此没有一丝表情,他看着陈家人一个个被杀,最后目光落到陈名夏的幼子陈学林身上,清朝律法继承明朝,一般情况下十五岁以下不判死刑,他走到陈学林身边,说道:“按大清律法,十五岁以下免除极刑,你年纪尚小,到一边待着吧~”
陈学林闻语,作揖道:“父兄俱死,不愿独活,请将我也杀了~”
詹霸微微一愣,不禁伸出一支拇指赞道:“真奇男子!”而后回头对身后官吏道:“改到十五,一并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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