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这样的大城,除非里面投降,或者有内应,否则没有一段时间准备,根本不可能打下来。
现在南京城下的军队,鲁王加上金声桓也有大军近九万人,如果他们时间充足,打下南京还是很有可能的,可是关键是王彦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王彦知道他扑向南京,肯定会马上向南京赶来,那他们在内外夹击之下,必然失败。
鲁王见打下南京已经没有希望,所以被迫撤回浙江,可金声桓已经无法返回江西,他因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他只能去找鲁王。
此时已经是半夜三更,浙军营中却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就像白昼。
金声桓从营中穿过,只见一队队士卒穿梭,浙军营中十分杂乱,车辆横在营中挡住道路也无人管理,士卒们都在搬运物资,各种器械随意堆放,散落的到处都是,而他从帐篷的缝隙往里看,里面的士卒也都在收拾包袱。
看来鲁王是真的要撤了,浙军已经没有继续作战的心思,军心如此,鲁王就算不撤也不行了。
金声桓被王翊领到鲁王的帅帐前,帐内灯火亮着,说明鲁王也没有睡下,帐外侍卫把守四周,一名侍卫头领,见王翊领着金声桓过来,立刻迎接上来,他先给王翊行了一礼,然后问道:“这位是金督镇么?”
“不错!”王翊点了点头,金声桓则报了下拳,将姿态放得很低。
“金督镇请进,殿下交代过,让您直接进去!”侍卫头领一伸手,领着金声桓到了帐前,向里面通报了一声,然后帮他挑起帐帘。
金声桓进入帐中,发现鲁王正负手站在一副地图前,久久沉思,背影有些萧索。
他等了会儿,见鲁王还是没有反应,于是抱拳躬身,轻声道:“金声桓拜见殿下!”
鲁王听到声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转过身子,有些疲惫的走回帅案后坐下,又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凳子,才开口说道:“虎臣来见孤王有什么要说的!”
金声桓在一旁座定,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道:“殿下,此种情况,合则生,分则死,殿下如果要撤回浙江,在下愿意随行,听从殿下的调遣!”
之前两方各怀鬼胎,结果最大的敌人王彦没弄死,反而把自己给坑了。
现在这个时候,金声桓已经走错无路,没什么心机可玩,他只能直接说出他的想法。
江西回不去,福建走不通,金声桓已经是丧家之犬,鲁王一走,金声桓留在南京死路一条,他现在只能跟着鲁王一起走。
鲁王听了这话,整个人微微一愣,金声桓这是要投靠他!
现在唐王被抓,拥唐派已经没了大旗,被朝廷定为谋逆,金声桓是恶首之一,必然要遭受重罚。
听说王彦曾让人给他带信,只要他往南昌认错,交出兵权,便给他一个副都督的职衔,可他却没有接受,转而扑向南京。他这便是佛了王彦的脸面,王彦肯定饶不了他。
对于王彦这厮,鲁王还是有些了解,这厮说好说话,也很好说话,说不好说话,便真的心毒的很。
王彦那厮很好脸面,假信义,他说什么,提出什么条件,如果一开始,就接受了,那这厮多半会按照约定来施行,以彰显他的假仁假义,可要是不接受,或者怀有别的西思,不给他面子,那这厮便狠毒无比,毫不留情。
那厮到南昌,放出那么优厚的条件,估计是想让金声桓乖乖到南昌,伏地拜见,以此来向天下展示他的王霸之气,也以此来震慑天下和江西,可没想他坏事做多了,金声桓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搭好了台子戏却没唱成,让他很没了面子。
以这厮的性格,金声桓若是落到他手里,多半是个死字。
现在金声桓可以说前后无路,所以才想要与他抱团,但是鲁王脸上却不见什么喜色。
要是以前,金声桓要投靠他,他必然赤脚相迎,大喜过望,可现在即便金声桓要投他,也改变不了大局,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鲁王是想争天下的,它心中怀有大志,可撤离南京之后,他自此便与他的政治理想无缘,他的野心再也不可能实现,即便他这次能保住浙江,他也高兴不起来。
他要的是这天下,而不是一个浙江,做一个藩王!
“虎臣说的有道理,这个时候,我们合则生,分则死!既然江西已经被王贼占据,那你就随孤王一起退入浙江。”鲁王沉吟一下,他虽然不太欢喜,但也不会拒绝金声桓的投靠。
他退回浙江之后,王彦必定不会放过他,肯定会发大军来攻,有金声桓这支人马,他守浙江的可能性会大很多,他沉声说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金声桓见鲁王答应,那他至少还有个安身之地,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心中随即稍安,不过他听鲁王的语气,观他的神色,不禁抱拳开口道:“殿下尚有雄兵数万,切不可消沉啊!”
唐王现在被楚党软禁,能够对抗王彦的就只剩鲁王,他可不愿意鲁王丧失斗志。
要是鲁王也败亡,那他就只能跟着自刎以谢天下了。
希望落空,鲁王难免意志消沉,不过他听了金声桓的话,却立时正了下身子。
作为统帅,全军上下军心涣散,士气消沉之时,他如果也表现出消沉的一面,那军队就没得救了,他不能让人看到他消沉的一面。
鲁王没想自己的情绪,表现的这么明显,他扶了下额头,等放下手时,身上的消沉已经不见。
这时鲁王用坚毅的目光看了金声桓一眼,“虎臣提醒的是,孤王身系中兴帝室,扫除权奸之任,乃数万将士的支柱,此时应该比任何人都要坚韧!”
话虽这么说,可眼下的局势,离开南京就等于承认失败,鲁王外表坚毅起来,能骗过周围的人,可却骗不了他的内心,他顿了一下,忽然道:“孤王退回浙江,王贼必不会放过孤王!”
说着鲁王站起身来,有些悲愤的说道:“孤失败,哪怕身死,都不要紧,然而孤败亡之后,王贼在无顾忌,必然进一步****帝室,坏我祖宗之法,甚至屠戮宗室,篡夺我大明的江山。孤王思至此处,心如刀绞,只恨不能除掉此贼,以告太祖之灵。若江山真落入王贼之手,朱姓子孙沦为王贼掌中玩物,孤王虽死,又有何面目见历代先皇于酒泉。”
鲁王一开始怀有争夺天下之心,多半是因为他个人的野望,可到此时,他心中憎恨,却是因为对整个宗室和朱姓前途的担忧。
金声桓听了鲁王的话,不禁一阵沉默,然后起身抱拳说道:“殿下还有浙江和近十万雄兵,虽不足以进取天下,但自保以待时变,却不是不可能,殿下何出此言?”
鲁王内心确实颓了,他走到地图之前,转身看向金声桓,“难道虎臣还有什么破局之策么?”
金声桓当即走到地图前,“殿下,我们先退回浙江,然后联络郑国姓,结成倒王联盟,就算我们守不住浙江和福建,以水师的优势,控制台岛、吕宋、舟山、厦门等地,却不成问题。”
“这就是回到了当初抗清的局面了!”鲁王叹气道,他对唐王说过,即便失败还可以出海,可那只是鼓动唐王的话语,他好不容易从舟山上岸,怎么会愿意又流落海外。
出海在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放弃了天下,承认了王彦对天下的控制,也就是在政治上,放弃了对于正统的争夺,这会让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人无比失望,鲁王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走这一步的。
金声桓看了下鲁王,眼珠子转了下,忽然继续道:“殿下,如果不想出海,那就只是联系北面了!”
“北面?”鲁王愣了一下,猛然反应来,当即脸色一变,怒喝道:“你让孤王联络满清!”
从实力上和人心上来讲,鲁王根本不是王彦的对手,鲁王要避免失败,就只有引入新的势力,使得局面平衡,他只有联系北面。
如果满清大举南侵,王彦就只能调兵北上抵抗,那鲁王和金声桓就能稳住阵脚。
金声桓来之前就想好了,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至少不败。
方才,他见鲁王对出海犹豫不绝,便试探了一下,不想鲁王反应如此激烈,他当即忙低头抱拳。
帐中气氛,因为这一句试探,一下冷了下来,金声桓的话,碰了鲁王的底线。
而就在这时,鲁王的帅帐,忽然被王翊一下挑开,他有些慌张的走进来,并没有注意帐中的气氛,而是先给鲁王行了一礼,然后立刻转身对金声桓道:“金督镇,追兵杀到了,江东桥那边大火冲天,必然是武卫军的营寨,遭到了突袭!”
此语一出,鲁王和金声桓,瞬间便都忘了方才的谈话,脸色齐齐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