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宫内出来,楼亲神情有些恍惚,福临和尼堪还将此时的大明朝看做十多年前腐朽的大明,没有认识到明朝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为满清还能够与明朝讲讲条件。
其实明朝在经历甲申之变,江南沦陷之后,原来的结构早已打破,崇祯、弘光两朝覆灭,加上潞监国降清,明朝原来的统治和官僚体系已经破碎。
现在的南京朝廷,实际上是由明朝瓦解之后,边缘的一个小系统发展而来,同原来的明朝已经有很大的区别。
王朝的腐朽,是历史常态,明朝也不能避免。历史上腐朽王朝的结果,多会被暴力推翻,旧的既得利益者下来,新的权贵站起来,重新开启一个轮回。
南京朝廷从边缘崛起,一步步走向中心,在与满清的战争和内部的革新中,其实已经做到了新旧交替,变成了另一个新兴王朝,就如光武中兴一般。
而一个新兴王朝的崛起,是无人能挡的。
福临等人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对手已经脱胎换骨,觉得当年老奴和皇太极,实力远远弱于明朝,可是却能与明朝周旋,他们也能做到,所以没有采纳楼亲之议,否定了多尔衮临终的交待。
楼亲从宫殿外的大理石阶上一步步走下,后面罗科铎疾步追上来,“英郡王等等!”
他闻语站在台阶上,回头看见罗科铎一脸焦虑的追上来,对他的说道,“皇上不听你我之言,他们根本不明白,北京对于明军来说,唾手可得,怎么会与我们谈条件?”
中原一战,确实打掉了罗科铎的胆气,畏惧明朝,可是他说的确是实情,动动手就能拿到的东西,福临有什么资格和王彦谈?
楼亲想起殿上,顺治不听他的奏议,还当众羞辱他,心中一阵恼怒,不过他也明白顺治为什么会这样针对他。
他父亲阿济格在世时,就没把顺治放在眼里,常称顺治为“孺子”。他也一样,仗着多尔衮的权势,也没有将顺治当一会事,上次廷议山西叛乱,他就在殿上与顺治争锋相对,没给顺治留一点面子。
现在多尔衮一死,他的靠山没了,被顺治逮着了机会,自然对他一阵羞辱。
尼堪看得很对,顺治还是年轻了些,没有政治斗争得经验,他权利还没握稳,就这样羞辱楼亲,只顾当时爽,却没有考虑一下后果,实在有些愣头青的感觉。
楼亲脸色不好看,他看了看左右,见三三两两的大臣,从台阶走下,并没注意他,忽然对罗科泽道,“去我府邸再谈!”
说完,楼亲便直接快步离开,罗科铎愣了一下,皱了下眉头,也快步离去。
楼亲、多尼两人,多尔衮其实比较看重多尼,这不仅仅是因为多尼是多铎之子,而是因为楼亲的性格与其父阿济格相似,性格比较暴躁,但这并不是说楼亲就缺少智慧。
他性格暴躁,可以说是个缺点,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的性格使他做起事来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却也不是没有一点好的影响。
楼亲上了宫外的轿子,王府的下人抬着他往回走,他则坐在轿中沉思起来。
从顺治今天在殿上对他的羞辱,他明白顺治不可能听进他的意见,而一旦顺治掌握权力,他必然不会有好日子过。
现在顺治明显走上了一条错路,他不能看见满人丧失最后的机会。
此时朝鲜已经复国,大清如果不赶紧退回关外,要是朝鲜和明军占了满人的老巢,那他们想退回关外也难以立足。
楼亲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执行摄政王多尔衮的遗命,立刻撤离北京,返回盛京,并且做好弃守盛京的准备,事先将钱粮藏到山中,应对明军的报复。
想到这里,楼亲忽然睁开眼,目光中闪现出一丝厉色,他冷笑一声,心道:“王贼与大清争斗十余年,从未主张与大清和谈,福临想和王贼谈判,真是幼稚!以王贼的心性,谈判必然不可能,满人只有求得他的原谅,让他觉得征讨起来不划算,才会放过我们,本王绝不能允许,福临将大清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楼亲回到王府,不多时罗科铎便赶了过来,两人商议到中午,罗科铎才有些惊慌的返回平郡王府邸。
此后,两人的王府便不断有人出入,楼亲连续约见两白旗旧部,直到傍晚时分,王府内才安静下来。
夜幕悄悄降临,北京城内逐渐陷入一片漆黑,只有街道上巡逻的士卒,打着火炬在街道上穿行。
这时楼亲穿着一身铠甲,忽然领着五十多名侍卫,从王府出来。
另一边,罗科铎也领着三十多人出了王府,悄悄的往军营而去。
两人一个前往两白旗的营地,一个到两红旗的营地,不过这四旗比较惨,合起来也凑不出两千人。
两白旗,是多尔衮、多铎的心腹,这次随着多尔衮南征,基本报销。
两红旗也是一样,是满清的精锐之师,代善死后,由其子谦郡王瓦克达统领。
中原大战,是明清间的决战,所以除了关外留守的三千正红旗外,其他的两红旗也全部南下参战。
这一战下来,瓦克达都死了,两红旗也就逃出罗科铎还有五百多旗丁而已。
这些溃逃回来的败兵,恨不得立刻插翅逃回关外,所以都比较支持楼亲和罗科铎,两人在白天联系时,他们都表示愿意跟着两位王爷。
楼亲来到军营时,两白旗最后的一千二百多人,已经打着火炬站在了营地之中。
近几年来,两白起旗,一直就不曾满员。多尔衮没死之前,数次准备拆解其它几旗,将两白旗的兵丁补齐,但是却未来得及实行,现在又被彻底打残。
旗兵们见楼亲到来,纷纷安静下来,而楼亲也没有费话,他铁青着脸,将刀把出来,高高举起,大声对千余旗丁道:“中原一战,我们败了。败了很可耻,但是败了还不承认,就是自欺欺人。本王相信你们也知道,明军即将兵临城下,然而皇上还抱有和谈的幻想,他这样一拖,到时候大家都走不掉。今晚,本王就要带着你们,请皇上立刻放弃北京,带你们回到关外!”
千余旗丁不约而同的举起兵器,响应道:“回关外,回关外!”
历来的政变,不是夺权,就是叛乱,可是楼亲发动的这场政变,却有些奇怪,政变的主要目标,居然是为逃命。
见士卒们支持,楼亲立刻翻身上马,领着千余士卒奔出营寨。
另一边罗科铎也领着五百多人从营地出来,准备与楼亲汇合之后,便直扑紫荆城,逼迫顺治去帝号,立刻下令退回关外。
多尔衮十多年来,没做的事情,居然要在他们两人身上实现。
此时,敬谨郡王尼堪已经入睡,忽然他被下人唤了起来,被告知楼亲、罗科铎半夜去了军营。
多尔衮死后,满清的权力出现一个真空,谁来取代多尔衮,是一个问题,尼堪心中难免没有一点想法,所以他派人监视了楼亲。
多尔衮为了控制北京的权力,自从两白旗进城之后,就没有撤出北京,军营就设在北城。
后来代善与多尔衮和解,代善与多尔衮共同理政,两红旗也进驻北京城,大营也在北城。
其他的各旗却一直在城外扎营,就算现在情况紧急,大军全都退入了城中,可是尼堪的兵马也没能进入北城,而是放在平民居住的南城。
此时皇城和紫荆城当值的侍卫也就两千多人,其中不少人还是多尔衮的心腹,楼亲和罗科铎这个时候去军营想做什么?
尼堪顿时大惊失色,一面往外疾走,一面穿衣穿鞋,吩咐属下去南城调兵,自己则急忙往清宫而去。
三更时分,顺治刚睡下没有一会儿,就被太监叫醒。
虽然大清局势不太乐观,但是顺治好不容易摆脱了多尔衮的阴影,没了压制的他,还是按照惯例纵欲一夜,身体着实疲惫。
早些年前,多尔滚不让顺治处理政务,还时不时的夜宿慈宁宫,使得年少的顺治愤怒之下,过早的接触了男女之事,用房事来发泄心中的愤慨。
别看他才十六岁,可是已经有了两子,第三个孩子,也将要马上出生。
不过因为他太早接触房事,又喜欢些变态的花样,不仅生出的孩子体质不行,长子已经早死,他这么年轻,在行房时已经需要药物辅助才能尽兴,身子早已垮掉了。
顺治刚才睡下就被叫醒,他着实困顿之极,他打了个哈欠,极为不满问道:“什么事?”
“皇上,敬谨郡王有急事求见。”
白天议政时,尼堪站在他一边,让顺治十分高兴,听说是他要见自己,他皱了下眉头,还是打起精神来道:“让他进来见朕!”
不多时,尼堪匆匆走进来,老远便急声说道,“皇上,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大事?”顺治的睡意还没消散,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皇上,楼亲和罗科铎造反了!”尼堪急得满嘴冒泡。
顺治听了猛然一惊,整个身体差点吓得滚落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