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莺皱了皱眉,冷声道:“你抬起头来。”
“奴婢……”婢女始终不肯抬头。
“永康侯府的婢女怎得如此没规矩,不曾听见庶妃吩咐吗?”凝玉过去就要拽那个婢女,生怕出了事连人也找不着。
结果那婢女猜想两人发觉了,在凝玉想拽她时匆忙跑了,“哎,你站住!”
凝玉想跑上去拉她,可放云莺一个人在这并不安全,因而不敢跑的太远,而那个婢女显然是认识侯府的路,跑的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婢女不见了,凝玉连忙往回跑,生怕云莺出事,走到云莺跟前扶着她,“主子,咱们原路返回,免得出事,那个婢女瞧着便不对劲。”
云莺面色沉重,方才和潋月姐聊过心事重重,她竟也大意了,想不到在侯府还能出事,忙和凝玉一道原路返回。
可就在路过一片假山时,忽然蹿出来一个男子,穿着青色直裾,脸色红润,似乎是喝醉了酒,脚步不太稳。
云莺下意识的攥紧了凝玉的手,此处若是侯府后院,怎会有外男,瞧他的穿着,应当不是小厮随从,许是今日来赴宴的宾客。
“主子,这是永兴侯府世子潘旭。”凝玉也紧张了,听闻潘旭乃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浪荡公子,流连秦楼楚馆,声名狼藉。
“快走。”云莺也顾不上与来人行礼,拉着凝玉便要离开,此处孤男寡女,一旦被旁人瞧见,她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永兴侯府乃是太后的娘家,也是圣上的外祖家,若是闹出丑闻来,头个牺牲的便是她,云莺哪里敢停留。
“小美人,别走啊,快来跟爷喝一杯。”
潘旭有些醉意,听闻此处有美人等候,他最爱美人,自然不能放过,可走到此处连只鸟也没瞧见,正打算离开,果然见到美人,哪里会放过,抬手挡住云莺去路。
“世子爷,这乃是秦王庶妃,望您自重。”凝玉颤着声,却仍旧护在云莺跟前,若是主子出了何事,她也别想活命。
“嗤,秦王?本世子才不怕秦王,美人不如跟了爷,岂不比那个不知怜香惜玉的秦王好。”
永兴侯府有太后撑腰,又是太子一脉,苏贵妃与秦王便是永兴侯府的仇敌,当初永兴侯府还是国公府,在上京只手遮天,可因着苏贵妃得圣上看重,圣上一手扶持了本是侯府的靖国公府上位,打压永兴侯府,才败落至此。
太后为保侯府离京清修,潘旭的地位也大不如从前,说到底,潘旭哪能不怨恨苏家与秦王,若是能给秦王找些不痛快,他才要高兴。
不过是一个庶妃,即便他强占了又如何,潘旭是永兴侯府唯一嫡子,也是太后唯一的亲侄子,有太后作保,谅秦王也不敢如何。
想到这,潘旭便更想再近一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真是个美人啊。”
云莺的容貌,自然是不必多说,潘旭流连花丛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美人,又喝了酒,心里痒的不行。
云莺往后退了几步,忽然抬头对着潘旭身后道:“秦王殿下!”
潘旭一个激灵,还真当秦王来了,连忙回头去看,就在这个空档,云莺拉着凝玉就跑,什么规矩仪态,统统忘了个干净,只想快些离开这,潘旭想做什么,她哪会看不出来,若是被他得逞,云莺便不必活着了。
可她低估了潘旭会武,回过神来几步便追了上来,拽住云莺的衣袖,便要轻薄。
凝玉也顾不得许多,抬脚踹在潘旭的身上,可她不是月落月影,不会武功,这样一脚,即便是用尽了力气,对于潘旭来说,也不会是挠痒痒罢了。
云莺回头甩了潘旭一巴掌,想要抽回衣袖,恶狠狠道:“若是秦王晓得,不会放过你。”
她心里头慌极了,若是平常,绝对不敢动手,可如今事关她的清誉,她本就身份低微,若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殿下护着她也堵不住悠悠之口。
潘旭被打了一巴掌,酒瞬间醒了,可是眼神却更为凶狠,他还从未被人打过,自幼备受太后宠爱,是这上京城里头最嚣张跋扈的公子哥,又有爵位在身,谁敢不让他三分。
往日流连花丛,多少女子求欢于他身下,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今日被一个小娘子打了,他的脸面何存?
“爷看得起你才好说话些,别给脸不要脸,不就是一个妾室,本世子向秦王讨了又如何?”潘旭死死的拽着云莺,一脚踹开凝玉,低头就要轻薄云莺。
云莺往后退,正想着抬脚踢他下三路。
就在此时,随着一道鞭子劈开空气的声响,一声怒喝传来:“潘旭,你在做什么?”
“啪——”的一声,传来潘旭的惨叫,他连忙松开手,云莺跌在了地上,顺着声音望去,竟是明乐公主。
明乐几步走过来,又一鞭子打在潘旭的身上,踹了他一脚,“长本事了,本公主哥哥的妾室你也敢轻薄,本公主看你是活腻歪了。”
“啊——别打,公主,我并非有意,我是吃醉了酒,我不认识她。”
潘旭哪能想到会被明乐公主撞见,要说他是整个上京最跋扈的公子哥,明乐公主就是整个大豫最跋扈的女子,随身携带一根银鞭,虽说武功不高,可有谁敢惹她,圣上必定扒了他的皮,这个被泰和帝宠在掌心的公主,谁的面子都不给,连太后跟前也敢放肆。
说到底潘旭敢对云莺如此,还是因为秦王不在跟前,届时他只要死不认账,有太后护着,谁也不能如何,可若是秦王在,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
现下明乐公主闯了进来,他哪还敢对云莺有何想法,只盼着别闹大,得亏他还未得手。
“吃醉了酒,本公主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眼睛不知长到哪去了,秦王府的人你也敢动,本公主今日非打死你。”
明乐虽说对云莺瞧不上眼,可云莺是哥哥的妾室,关乎的便是哥哥的脸面,哪能被潘旭轻薄,面上气鼓鼓的,真想把潘旭给打死算了,如此肮脏的心思竟也敢往秦王府的人身上打。
潘旭见势不对,忍着身上的鞭疼拔腿就跑,云莺无非是个妾室,明乐公主却是圣上掌上明珠,孰轻孰重,潘旭还是分得清,如今不跑还待何时。
看见潘旭跑了,明乐本想去追,但想到云莺还在这,到底没追去,反正他也跑不到哪去,明乐放下鞭子,回头看着云莺,皱了皱眉,“你怎得这样没用,连潘旭都能欺负你,太丢哥哥的脸了。”
云莺被凝玉扶起,屈了屈膝,笑着道谢,“多谢公主出手相助,妾身感激不尽。”
云莺不曾想到明乐不喜欢她,却又会救她,今日若不是明乐公主,她怕是难逃此劫。
明乐见云莺脸上的笑容,十分不自在的撇开视线,双手抱胸,高傲道:“哼,本公主才不是救你,你少得意,本公主是怕你丢了哥哥的脸,谁要你的感激。”
她可是看不惯云莺的,都是云莺抢了哥哥的宠爱,她才不会帮云莺,只是不想哥哥丢脸。
云莺并不在意她的话,见她有些不自在的神色,笑意越发深了,“是妾身给殿下丢脸了,多谢公主,妾身改日一定备下厚礼感谢公主。”
明乐公主今日此举,可见对云莺也没多少恶意,若是真的厌恶她,可以等潘旭得逞之后再出手,既能收拾了潘旭,也能毁了她。
对于秦王来说,一个妾室罢了,谁又会说些什么,反而因为潘旭是太子的人,潘旭出事,秦王还能得利,若今日是敏安在此,怕是结果全然不同。
不过那个婢女还有潘旭好端端出现在此,到底是谁的手笔犹未可知。
明乐公主被云莺的笑容弄得十分不得劲,气鼓鼓道:“本公主才不要你的谢礼,你能有什么好东西。”
说完,明乐转身就走,可走出几步,又想到云莺初入上京,人生地不熟,万一再遇到潘旭……
她鼓了鼓腮帮子,回头看着云莺,不满道:“你还不快跟上来,难不成还想在这住下吗?”
第77章【第三更】你也配与本王……
云莺听得她这样凶巴巴的语气,弯了弯唇,“是,妾身这便来。”
两人忙跟上明乐公主的步子。
明乐哼了声,“慢腾腾的,一会我带你出去,我去告知哥哥,将潘旭的胳膊给折了。”
欺负云莺事小,欺负秦王府她才不能容忍,哥哥也一定不会允许有人敢践踏秦王府的脸面。
“公主,能否听妾身一言,此事暂时莫要声张。”云莺走到明乐跟前。
“为何?”明乐睇了她一眼,“你的胆子是否太小了些,即便你身份低微,可你出来赴宴代表的便是秦王府的脸面,怎能如此任人折辱?”
云莺摇了摇头,“公主您想,此事若声张,旁人必定会议论妾身,妾身倒不怕,只是怕连累了殿下,届时更是连累秦王府,妾身实难恕罪。”
这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虽说潘旭未得逞,可任由旁人纷说,传来传去,谁又能确保人人传的都是一样的呢?
若是传到最后面目全非,伤及云莺的清誉,也是伤了秦王的脸面,潘旭向来是这样的性子,才不会怕流言蜚语,可怜的还是云莺,也会让圣上与贵妃娘娘不喜她。
“那你的意思是让本公主咽下这口气?本公主可是为了你好,你怎的还不领情?”明乐公主皱着眉头,她自幼嚣张惯了,还从未有人敢让她受委屈,潘旭算什么,即便是打死了,也有父皇为她撑腰。
“妾身自然领情,今日是永康侯府大喜,殿下与永康侯世子又是好友,殿下的脾气公主也晓得,潘旭有何可惧,妾身是怕殿下闹大此事,也扰了宴席,遭受旁人非议。”
秦王性情暴戾,对她占有欲极强,若是晓得潘旭轻薄了她,怕是当场便要发作,这事还不得闹翻天,闹到最后,罪魁祸首便是她,若是太后出面作保潘旭,云莺又能如何?
因一个女子闹出大乱子,这在皇家是丑闻,云莺不敢赌自个在秦王心中的份量,只能劝着明乐公主。
“不如等一会宴席散了,妾身再告知秦王殿下,也免得扰了众人兴致。”
明乐鼓着腮帮子看云莺,听她一席话,似乎还蛮为哥哥考虑的,可是她抢了哥哥,还让哥哥凶她,她才不会因此而改变对她的看法呢。
“算了,本公主才懒得管你的事。”反正哥哥都凶她了,她才不想管哥哥的妾室呢。
“多谢公主。”云莺含笑道谢,忽然觉着明乐公主也是能听进劝的,无论如何,今日对她有大恩,她该想个法子报答她才是。
之后明乐没再说话,将她带到人多之地,转身便走了,她还有要紧事要办,方才去了那样偏僻之地,只是想要找江浸月,谁知江浸月没找着,倒是瞧见了那样的事,真是晦气,她得快些去找到江浸月,一会又得回宫了。
“主子,您还好吗?”凝玉低头拍了拍云莺的裙摆,好在不曾弄脏。
云莺微微摇头,看着凝玉,“无碍,他踢了你,你身上可疼。”
“没事,奴婢皮糙肉厚,不碍事,主子没事便好,主子下次出门还是带上月落月影吧,奴婢太没用了,护不住主子。”方才凝玉都要吓死了,生怕云莺出事,秦王殿下的脾气,她都不敢想后果。
“你方才已经做的很好。”云莺拍了拍她的胳膊,方才凝玉站在她身前时,云莺心里也是暖的,两人相识不久,便能在危急关头挡在她前头,是个忠心的。
“走吧,咱们该入席了。”云莺想着一会宴席散了再找殿下说此事,因着她方才是从潋月姐院子里出来,也怕这件事现下闹大,会让潋月姐受到责骂,她的日子已经够难过了,云莺不想连累她。
两人一同过去,有婢女带她到席位上,这样的大宴席位置都是有讲究的,云莺若只单是个妾室,位置必定得往后挪,但今日是秦王带她来的,倒也和敏安等人坐在一桌,是一条长桌,坐了二十多人,看发髻服饰都是些才出阁的女子和适婚女子。
她坐下时远远的与敏安对视了一眼,瞧见她匆忙撇开视线,一时也不知是否是敏安的手笔,可这是永康侯府,怎的敏安还能在这给她下套。
她正想收回视线,又瞧见敏安身后的婢女为她布膳,那个婢女伸长了手,露出了手腕里边的那件衣裳,看颜色,似乎是方才引路那个婢女所穿。
但云莺确信这个婢女非方才那个婢女,虽不曾看清那人的脸,但瞧着身段也不同。
“云庶妃,你怎得老盯着敏安县主瞧,莫不是想去给县主见礼?”云莺正出神,忽听得对面不远处一个穿着栀黄色衣裙的女子开口。
“这是富兴伯嫡女孟静儿。”凝玉小声道。
云莺收回看敏安的视线,看向了孟静儿,富兴伯娶的夫人是信国公的庶出妹妹,孟静儿便是信国公的外甥女,听凝玉说富兴伯已至没落,连世子的请命圣上也迟迟未应,许是待富兴伯西去,这个爵位便要收回,孟家已是强弩之末,如今不过是攀附着信国公,勉力支撑贵族荣光。
“我初来乍到,看谁都新鲜,孟姑娘若是不喜我看着敏安县主,我看着你也行。”
孟静儿掩唇轻笑,“云庶妃可别看我,我可担不起,还是看敏安县主吧,也免了日后陌生。”
日后?什么日后?无非是说日后敏安会入主秦王府,让云莺恭敬着点。
“敏安县主前些天在宫里便见过了,县主金尊玉贵,见一眼便难忘。”若此事真是敏安所为,云莺还真要担心日后,还没入府便如此算计,进了王府,云莺怕怕是会被敏安磋磨死。
“云庶妃美若天仙,我才要见之难忘呢。”敏安县主搭了话,“秦王殿下器宇不凡,云庶妃可真是好福气。”
“县主这话说的,秦王殿下的确英勇不凡,日后秦王妃才是好福气,可得提前恭喜县主了。”一穿着藕荷色襦裙的女子奉承道,这是直言云莺这个庶妃不配受这句福气。
“程姑娘说笑了,我有何好恭喜的,咱们还是恭喜云庶妃才是。”敏安县主笑着摇了摇头,却难掩羞涩,更像是欲拒还迎。
谁都晓得,敏安县主日后会入主秦王府,又是苏贵妃的侄女,常在御前走动,自然人人都想巴结一二,纷纷和敏安县主说起了话,倒把云莺落下了。
云莺也不在意,端起茶盏抿了口,心想那位程姑娘应当是和信国公程家一脉,但随后分家的程家。
她在册子上看过,当年信国公府程家有两个嫡子,一个是正室原配所出,一个是继室所出,爵位本该是嫡长子,便是原配的孩子继承,可继室所出的嫡子也想分一杯羹,经过一番争斗,最终还是原配嫡长子继承了爵位,程家二房便分家了,这个程姑娘应是二房嫡女程芊,毕竟听说信国公一家都在漠北长住。
云莺还当上京最尊贵的国公府是苏贵妃的娘家靖国公府,听凝玉提了才晓得,常年戍边的信国公才是圣上最看重的,甚至想过封他为异姓王,但被太后一党阻挠,信国公也婉拒了,这才不成。
可信国公一切待遇都是比照王爷而来,连他的两个女儿都封了郡主,这可是王爷嫡女才有的待遇,不过听说信国公的幼女不慎走失了。
听时她便觉得惋惜,本是千宠万娇的郡主,却兴许也落得如她一般的飘零人生,命运可真是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