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谢霆突然就明白了曾经自己无意间看过的一句话，有些习惯是会刻入骨子里，伴随一生的。
就像这个男人，被子永远都是豆腐块，家里永远一尘不染，衣服永远收拾的整齐。
站姿……永远端端正正。
“其实我当初还打算带你去看看传闻中的那个过草地，你爷爷说过雪山是难熬，但过草地才是真的让他一回想就忍不住后怕。不确定哪里会出现的沼泽，不确定下一秒自己身边的人是否还活着。”
“走路磨破的脚踩在沼泽地里的泥水里就会发炎，发炎的伤口还要继续踩着泥水往前走，骨头缝里都带着疼。”
“但现在那个地方因为容易发生危险，所以不能进去，只能带你到这个地方来看看。”
亲自爬山到这里来，谢霆累到就连只是站在这里，浑身都是软绵绵的，让他怀疑自己下一秒得一头栽下去。
他有学过历史，知道在这个阶段里，他爷爷当初是走了很长时间，甚至不能停下，风雪交加再加上穿着简陋，吃的东西都没有，能闯过去全凭信念。
这是一种很特殊的感觉，让谢霆在这一瞬间激动到甚至微微发抖，莫名的崇敬与自豪感自心底涌出。
“谢霆，你知道现在你的安稳生活是多少人用生命换来的吗？”
谢回的这一句质问直击灵魂，让谢霆愣在那里很长时间，拼了命的回想他曾经课本上学习过的内容。
在这个途中，到底死去了多少人，在课本上牺牲掉的人只是一个数字。
但是现在，面对这个男人的质问时，谢霆的想法下意识发散了许多。
谢霆有听老师讲过，其中牺牲掉的很多人年纪甚至还不大，他们也会有父母亲人，他们的死亡也会让一个家庭悲痛。
课本上简单的几个数字，可背后藏着的，却是许多人尚未完全开始，便已经匆匆结束的生命。
“我知道，你是怨我的，觉得是我的原因，所以导致你没有了父亲没有了家。”
“但是谢霆，我希望你能知道，你不该因为怨恨我，就放弃自己。”
谢回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用的力气不重，但谢霆却在被他拍了一下后，腿一软倒了下去，随后坐在地上就干脆不起来了。
心头堆积的复杂情绪太多，一时间甚至连给这个男人摆脸色都忘了。
“谢霆，你父亲在牺牲前的一次聚会上还跟我说起过，他的儿子未来一定会比他优秀。”
“因为你，是你母亲用生命换来的珍宝。”
之前那么多话本来刺激谢霆情绪已经崩到了极点，现在又听这个男人提起他记忆里从来没有存在过的父亲，眼泪瞬间就止不住冒了出来。
都是上初中的人了，但是现在坐在那里哭的狼狈到像个小孩子，形象全无。
“你父亲在休息的时候又一次喝多了酒，说起过你的母亲。”
这句话成功让刚还靠在自己臂弯大哭的谢霆抬起头，开始盯着谢回看。
“你父亲说你母亲当初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希望他能好好的照顾你长大。”
山顶很冷，风刮在挂着眼泪的脸上生疼，但现在谢霆就像是自虐般的享受着这股疼。
他很想很想自己的爸爸妈妈，发了疯要命的想，想的多了甚至心生怨恨，觉得他们是不是不喜欢自己所以才丢下自己走。
最想问问的，就是他们到底爱不爱自己，如果不爱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现在从他最讨厌的男人嘴里得知了答案，谢霆哭的撕心裂肺，到最后嗓子都哑了。
这里的风声很响，不远处还有管理的人员过来催促，让他们这个点了赶紧下山不能逗留会有危险，看他们一直不动，管理人员情绪有些暴躁，拿着大喇叭就对他们喊。
猎猎风声伴随着那大喇叭里管理人员苍老的声音，谢霆费劲的站了起来，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开口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突然就不讨厌你了……”
说完后，费劲的扯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露出了一嘴的大白牙。
“爸。”
第68章 叛逆期的养子3
谢回伸手将他给拉了起来，又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冲着他笑了笑后才答应。
“欸，在呢。”
系统空间里，委托者听见这一句爸，一大男人激动的眼睛通红。
“快点走吧，再不走我担心那老大爷拿棍子过来撵我们走。”
谢霆用手背随便擦了一下眼泪，站起身艰难的走到了下山的路。
上山就是累，但下山却连精神都要紧绷着，生怕脚一滑就摔个头破血流。
谢回看他每走一步，腿就颤抖一下的模样，走过去询问道：
“要不我背着你走？”
这句话成功将谢霆拉回了小时候，这男人从小把他当金娃娃一样看，别的小朋友自己上下学，只有他每天都会来接自己，自己说一句累，他就会把自己背起来。
偶尔看自己不开心，还会给自己举高高，记忆里格外幼稚的游戏，和他将自己举起时紧绷的肌肉，到现在谢霆都牢牢记住。
那是一种，来自父亲的力量感。
“爸，我又不是五六岁的时候，还能让你背着我走？”
“我可以自己走下去的，爷爷当初可以，现在我也肯定可以。”
爬雪山过草地，之前在谢霆心中都只是单薄的字眼，但现在被谢回带着他来了这里一趟，这个过程的辛苦就变得格外能感同身受。
自己爬的是现在已经成旅游景区的雪山，他爷爷当初是靠着吃草根、啃树皮，穿着草鞋爬过了这里，两相对比之下，自己现在吃的苦，不及当初他爷爷的万分之一。
下山后天已经彻底暗了，谢霆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休息，恨不得倒在地上不起来。
但是在上出租车后，从出租车的窗户上看见自己肩膀上顶着的脑袋五颜六色，烦躁的揉了揉头发。
“爸，我们先去找个理发店吧。”
谢回之前看他的头发就觉得有点不爽，现在看他主动提出，就让出租车司机改道，去找了一家不错的理发店。
一般理发店关门都很晚，走进去时一个店员就走了上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说道：
“唷，小帅哥，这发型挺酷，是今年最流行的那个吧。”
听见这个店员的夸奖，谢霆只觉得自己的脸和耳朵都在发烫，摆了摆手坐到了椅子上。
“小帅哥，来做个什么发型？”
谢霆在店员说完后下意识的扭头，看那个站在门口的男人，眼中带着几分求助。
眼看他马上就要急了，谢回这才挂掉电话走了进去，坐在他旁边空着的椅子上，低声道：
“你自己想剪个什么样的？”
这孩子现在一点都瞧不出之前蛮横叛逆的模样，坐在椅子上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跟造型师交流。
在他爸过来后，谢霆心就莫名安定了下来。
其实谢霆也没想好自己剪个什么发型好，只是下意识不想要这种五颜六色张扬到像个杀马特的模样。
视线落在了他爸身上，随后扭头看了一眼店员说道：
“寸头吧。”
听到这答案，店员明显有些意外，仔细看着谢霆还觉得有些可惜。
“你确定吗？我觉得你更适合像现在这样的造型。”
“确定。”
“那先说好，这是你自己要求的剃板寸头，剪好了要是不好看，你别来找我。”
“好。”
想要做造型得花时间，但只是剃个板寸还挺快，剃好后又洗了个头。
谢霆看着镜子里自己跟他爸一样的发型，坐姿也不自觉变得端正了起来。
这里离酒店很近，他们是走回去的，路灯明黄色的灯光落在绿化带的绿植上，两个人走在人行道上。
谢霆扭头看这个还要比自己高一点的男人，越想就越忍不住替他委屈。
之前他一门心思只想着自己受到的不公，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把那些负面情绪全都发泄在他爸身上是否合适。
这男人养他这么多年，应该也没想明白自己居然遇到了个白眼狼。
从那雪山上下来，谢霆就像是被人在脑袋上狠狠抡了一拳，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自己不就是仗着他爸在乎他，才敢放肆任性叛逆的来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让他爸难过。换个不在乎他的，就算自己死那人面前，那人眼皮子都不带动一下的。
“怎么突然想剃个板寸？之前你不是一直都说我这样不好看？”
谢回察觉到这气氛过于冷凝，便主动找了个理由来跟他搭话。
“我现在觉得其实还挺好看的。”
有一种很特别的魅力在，剃个板寸，他觉得自己身上仿佛也多了几分正气。
回酒店的路上，虽然双腿酸痛的不像自己的腿一样，但谢霆还是想学着电视上看到的正步那样走路。
……
本来，谢回是打算早些回去的，虽然领导给他批了假，但是总归不好离开太久。
给他批假是看在谢霆父亲的份上，自己不能逮着这一份情谊就使劲薅羊毛。
但是没想到在第二天，谢霆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就连去卫生间都是扶着墙，累到饭都不想吃。
休息了好几天，终于能开始正常走路，谢回才带着他回了家。
飞机上，谢霆就在跟他爸交谈，拜托他爸帮自己报个补习班，自己要把之前那一段时间里漏下来的功课，全部都给补上。
他爷爷是爬雪山过草地的大英雄，他爸爸是个就算放弃自己生命也要让战友活下去的大英雄。
他们的后代，总不能是个顶着一脑袋五颜六色头发，游手好闲的小混混。
谢回看这个孩子情绪平静了下来，就出声打趣道：
“嗯？怎么？不回去进厂包吃住了？”
提到这个谢霆脸就开始发烫，伸出手捂住了脸，他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
“爸，你再提起这个……要不你还是把我宰了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