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一动,何其将腰间葫芦解下来, 在葫口拍了两下。酒仙身上的法宝,就是这酒葫芦。
酒葫芦立时变大, 变成何其身下“坐骑”。
这样总不会想着了。
何其悠哉地坐下时, 老者正厉声拷问陶大木父子二人。
“疯刀胡乱伤人,本族被伤者最多,族里本来就对你们一家不满。还是念在山妹驱走巨虎, 在县太爷面前留过名,才对你们破例, 让你二人踏入祠堂。”
“可没曾想, 山妹之事竟与她的父亲和兄长脱不了关系!当真叫老朽替那孩子痛心。”
陶氏众人紧盯着父子二人, 想要从他们脸上看出破绽。
陶大木还好,他年长,稳得住,面庞之上表情犹如深潭,无波无澜。
然而陶方山面上已经露出端倪了。陶方山听着“山妹”降虎,面上竟是露出了不屑的讥笑。
这绝对不是同时失去了妻子和妹妹,一个正常人会有的反应。
陶氏人看着都觉得后怕和心寒。
老者气愤地伸出手指,指着陶方山痛骂。
“陶方山你还竟然还笑得出来?你这畜牲!”
“你媳妇和妹妹刚下葬,尸骨都未寒啊……”
“我看定是他害的山妹,不然山妹好好的刀怎么会跑出来喝人血!山妹是个实诚姑娘,她的刀应也当效仿她的品性才是。”
这些人居然只知道打嘴炮。
何其坐在酒葫芦上,被不肖子孙一气,又抬起来手。
啪——
第一下打的左边,第二下在右边。
陶方山刚刚用一只手捂着脸,这下两只手都捂到了脸上。他疼得呲牙咧嘴,眼泪都直接出来。
陶方山双手捧脸,抬起头来,双目带着怒意瞪向何其:“你这毒妇!”
怒骂时,他半跪起身,手也去摸刀。
一旁的陶大木打断了他的动作,伸出一只手拉住陶方山。他双目欲裂,直视着自己唯一的血脉:“你发什么酒疯?这是我们家老祖宗,你再敢不敬,我也要抽你。”
陶大木的模样吓住了陶方山,令他手中的刀一松。
这头陶大木却是转身,先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额头破开口子,往外迸溅鲜血。
红色的血流淌在陶大木脸上,他却浑然不顾,只向何其解释道:“老祖宗明辨,山妹的死我们的确有所隐瞒,但绝非老祖宗想的那般啊!”
随着他沉声自白,陶大木那张人至中年的脸上随着鲜血留下滚烫的泪水。古代的人比现代的人显老多了,看起来也更令人动容。
祠堂之中顿时一静。
陶大木抬起发颤的手,抹了一把脸,而后抽泣一声,继续道:“几位叔伯也莫怪,实在是这事我不好启齿。不过事到如今,也无法再瞒,我这便将事情的原貌道来。”
“我儿媳妇,也就是招娣,她素来跟山妹不合,这事大家都知道。原因便在招娣想要钱,而山妹只上交一部分钱给家里,招娣常因为这个跟山妹吵架,族人也都知道。”
铺垫完两人不合,陶大木面上露出回忆之色:“那一日,山妹领了县太爷赐下的驱虎英雄的牌匾,还有二十两银子。那二十两银子山妹一分未给,家中当夜便吵了起来,还是我拿出来一些钱,才让招娣歇了火。”
“可没想到第二日傍晚,方山回到家中,发现山妹伏在桌前,竟是叫也叫不醒。他拿起桌上饭菜查看,招娣才出来告诉他实情,饭菜中被她下了毒药!山妹可是方山的亲妹妹啊,他怒上心头,便推了招娣一把,招娣昏倒在一旁。”
“可当时方山忧心山妹,没管招娣,又回去想给山妹扣喉咙催吐,结果发现山妹没了呼吸。他又红着眼抓住招娣,可招娣竟也没了气。许是报应吧,方山那一推就要了她的命。”
陶大木将这一番话道来,最后看向表情呆滞的儿子:“方山自那之后,脑子便有些不正常了。他若是脑子好,不、即便是脑子正常,刚才也不会露出那种笑。”
“我作为父亲,知道方山杀了人,有错。可这种情况,刚没了山妹,叫我如何肯为了害了山妹的招娣,把方山交出去。”陶大木抬手,锤了下胸口,目光小心地看向何其,“我只求放过方山,哪怕是将我送押官府都行啊!”
竟是愿意为了儿子,将自己送到官府。
陶氏众人听得心中大震,陶方山则像是回了神,望着陶大木的眼中涌现水意:“爹!爹——”
陶方山的嚎声撕心裂肺,听得走到祠堂门口要唤族老等人出发的村长陶明一愣,然后他紧张地上前,作势要推开祠堂的门。
陶明口中还担忧地问道:“大木哥,怎么了?!”
门刚敞开,陶明耳中便响起“噗”地一声。
而后两个人朝着门口飞了过来——
“哎哟!”陶明成了被殃及的无辜群众,被陶大木父子两人压到了脚,疼到他跳脚,口中不断吸气。
而陶大木、陶方山被掀飞在地,感觉五腑六脏都在疼,简直眼冒金星。
祠堂门一开,门外也惊哗一片。
酒葫芦能飘在半空中,葫芦上还有位白衣女子,不怒自威。
何其看向陶大木父子:“还以为你们知道乖了,没想到一心只想着蒙骗人。”
何其可不会上当,陶大木和陶方山都一身血的腥臭,是沾过了很多的人血才会如此。依照陶大木的言辞,陶大木根本不会沾上血,陶方山身上也应当几乎没有。
两个撒谎者。
滚在地上的陶方山在地上动了一下,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族人,然后抬头恨恨地看着葫芦之上的何其:“我看你根本不是我陶氏老祖宗!哪有老祖宗会如此对待子孙的?!”
说着,陶方山朝地面吐了一口:“呸——”
地上出现一抹红意。
陶方山吐血了。
能将子孙打到吐血,也确实太狠了。门外的陶氏族人眼神一变,有的便想要上前。
但何其的第一想法,竟然是——这厮牙龈出血碰瓷!
这念头很无厘头,略一思索,何其才将喝酒和牙龈出血联系到一起。
她穿的这位酒仙,难道是将仙人之躯喝得牙龈出血了?印象竟如此深刻。
何其抛开这诡异念头。
她后面一下很猛,人都扇飞了,吐血应当是真的。
何其看着不死心的陶方山:“竟有你这种不肖子孙,晦气!”
骂完,何其身子一动,将酒葫芦抱到怀里,拔开了酒葫芦的酒塞子。
一股子浓香的酒气从葫芦口中逸出,近来酗酒成瘾的陶方山闻着这酒味,眼神一下就直了。
何其倾倒出葫芦中酒水,手一招,酒水飞向陶方山。
酒泼到面上,陶方山下意识地伸舌头舔了一下。
一滴酒入口,陶方山就醉了。
陶大木在一旁呼喊,这回却是抓着陶方山摇晃,都喊不醒他的人。
反倒是陶方山看见陶大木,面上露出感动之情:“爹,你竟然为了我去坐大牢……儿子、儿子无以为报。”
陶大木:……
谁要你报啦?!你快给老子醒过来啊!
陶方山见自己的爹不说话,又道:“爹,你好会说啊,说得好真,定能将他们都骗过去。”
陶大木心道不好,上手捂住陶方山的嘴。
可被这父子又蒙骗了的陶氏族老怎会允许,他们也很愤怒,吩咐门外的其他族人:“拉开陶大木,捆起来!”
“放开我爹!我砍死你们,就和砍个瓜一样。你们夸山妹力大,不照样死在我的刀下。”
陶方山豪迈地往腰间去抽刀,抽到一半,又想起新仇“何其”,目光恶狠狠地扫过去。
“你们这些女人都该死,一个不老实听话,一个本来就长得丑,还跑出去抛头露面显摆自己那点本事,让男人丢面子,都该死!一个女人,桌子都上不了,还敢称自己是老祖宗!”
陶方山拔刀冲来,回应他的,还是何其的巴掌。
用力、精准地抽在陶方山脸上。
三五下后,何其把陶方山抽得他亲爹都不认识了,才感觉心中怒火稍歇。
听陶方山的酒后真言——招娣下毒是假,恐怕他逼迫招娣下毒才是真!招娣怕是因为“不听话”,就死于他手。
而后山妹之死,定然也是由陶方山开始,山妹反手相搏,可陶大木又赶了回来,两人合力将山妹杀害。
期间山妹想必也绝望地在父兄手下挣扎过,所以两人身上才会有那么多的血气。
可二人死后,招娣还要背上毒妇之名,杀害他们的这对父子则丝毫无损。
如今看来,那疯刀也绝非疯刀,而是沾满了山妹的血和泪,方才会成为疯刀。物似主人形,刀都疯了,可想而知刀主人死前那一刻的痛苦。
愤怒又生气。何其感觉脑中晕乎的感觉淡去了许多,可还是忍不住手。
要不……再扇几下?
-完-
第36章 芒山疯刀
◎疯刀异常地乖巧◎
说干就干。
何其现在的暴脾气忍不了, 手一挥,就有力道卷起陶方山,在地上摔打起来。
啪——
身躯被无情摔落在地, 伴随着陶方山的惨嚎。
祠堂里外的陶氏族人:……
他们刚刚吃了一惊, 原来真相竟是那么残忍。
可随即就被老祖宗镇住了, 这也太凶悍了!当真是叫那些犯过小错的都头皮发麻。好怕被老祖宗来这么一出, 绝对活不了吧。
但他们的行为竟一致得很,没一个人出声阻拦。
杀妻杀妹, 畜牲不如啊!
反倒还有个婶子, 一边抖着, 一边小声道:“我就知道招娣不是那种人,她不算特别好, 可害人是不会的。山妹上回叫人笑话壮, 还是招娣骂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