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婢只送她到亭屋前,面前这座湖心亭不大,四面用竹墙密密封了,缝隙中填着椒香。
萧沁瓷推门进去,里头燃着银炭,温暖如春。往前是一扇花鸟青竹翠屏,屋中燃着烛红,壁上挂着红彩暖纱,都是一众温暖喜庆的装饰,屋里屋外都没留人。她绕过屏风,才看见后头置了一张小榻,皇帝立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陛下?”
“你来得有些迟。”皇帝转身,顺手将小窗关了。
萧沁瓷道:“雪路难行,陛下既然等得着急,何苦要叫我来。”
皇帝领了她到榻前坐下:“朕可没说等着急了的话,是怕你腹中饥饿。”他从摆上小桌,从食盒里将饭菜都取出来,“宫宴上的菜,也能填饱肚子吗?”
那些菜被取出来时还散着热气,萧沁瓷淡淡说:“原来陛下知道。”
宴上的菜为了摆盘好看都是冷菜,况且为了不出意外,众人都只是潦草尝过,不会真用它填肚子,大都是宴前吃些东西垫一垫,或者是回去之后再重新用过。
皇帝笑起来:“朕如何不知,不过这是循例,不好更改,只好委屈你另外吃些东西。”
萧沁瓷果真不客气的提筷吃了,都是些小菜,她用得不紧不慢,皇帝耐心等她吃完,又看她润了口,这才问:“陛下要我来这里不会就是要我陪您用顿饭吧?”
这样顶风冒雪的到这偏远之地,一会儿还得冒雪回去,就为了吃这顿饭未免也太得不偿失。
皇帝摇了摇头说:“不是。”这姑娘惯爱得寸进尺,分明是皇帝特地为她带的,她吃完之后却说是陪他用膳,不过他并不计较这些。
萧沁瓷便望他:“那还有什么?”她蹙了眉,“不会又是赏梅赏雪吧?”
她想起进来时见皇帝站在窗前不知在摆弄什么,心下生疑,只是这湖心亭除了雪,便连片花瓣都没有,要赏雪倒也是让人心旷神怡的,但萧沁瓷又觉得不止于此。
皇帝失笑:“当然不是。”他见萧沁瓷实在疑惑,便收了东西,重新站到窗前,示意萧沁瓷过来看,“也该差不多了。”
萧沁瓷挨过去,口中问:“什么差不多了?”
皇帝推开窗,从下头拿起一根竹竿,上头已经冻了些碎冰,皇帝用帕子拭干净了。萧沁瓷再定睛一瞧,看见竹竿一头还绑着根细线,顿时颇觉无语。
“您这是想垂钓?”
湖水都结了冰,皇帝却来此钓鱼,不得不让人疑惑他是不是政事压力太大。
皇帝示意她再凑近些,直到站在窗前,往下面望。这扇窗开得低,这座亭屋建得也低,湖水离窗沿不过几尺,若是夏季,便能看到碧波荡漾,但现在是冬日,只能看见浮雪白冰——
咦?萧沁瓷错愕,因为她看见在浮冰被凿出一个洞,雪粒子落在上头顷刻便融了进去,下头虽不是碧波,但也能看见清亮亮的湖水。
“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用勺子舀了旁边瓷盏里雪白的粉末撒下去:“朕听说冬日时的鱼最好钓,只要在湖上凿一个洞,鱼就会聚到此处,你那日不是说不知道鱼怕不怕冷么,朕想着钓两条锦鲤上来,刚好寒露殿中那两口铜缸还空着。你喜欢喂鱼,也可以养上一养。”
萧沁瓷知道皇帝撒下去的是什么了,是盐,能让刚刚落下去的浮雪都化开。她仍是觉得喉间哽了一口不上不下的气,皇帝都已过而立了,居然还能做出这种三岁小儿才会做的事。
她不想同皇帝一起犯傻,却在皇帝放钩叫她过去之时乖乖地过去了,萧沁瓷看清了,他鱼钩上甚至没有放饵料,但撒了诱鱼的鱼食下去,也不知是不是真能吸引到它们过来。
这窗小,站不下两个人,于是皇帝便让她到前面去握住竹竿。萧沁瓷解了氅衣,便露出里头一身银红丝锦,她今夜难得盛装,容色瑰丽,这颜色艳,衬得她丰润明艳、眉目生辉。
她握着竿动作却是生疏的,竹竿这头已经被皇帝的手暖热了,她皓腕翻转,寻不到合适的角度。
皇帝没上手教她,立在她身后道:“你从前没钓过鱼吗?”
萧沁瓷盯着竿,眼也不眨,说:“——没有。”
世家大族,男子学四书五经,女子学琴棋书画,这种枯燥乏味又没益处的事,怎么可能让郎君娘子去做。
皇帝看着她动作青涩,这才伸了手扶住她腕,让她将竿倾斜一点。
萧沁瓷问:“陛下看起来颇为熟练,是喜欢垂钓吗?”
“朕也没那个耐心。”皇帝垂眼,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若有那个时间,还不如直接下去捉两条鱼来得快。”
萧沁瓷一怔,在他的话里听出了点旁的东西。
皇帝当年被贬至偏远封地,他回长安之前的旧事没多少人清楚,但听他偶然流露的只言片语,竟似不是锦衣玉食里长大的。他是东宫嫡长子,怎么会有下水捉鱼的时候呢?
萧沁瓷想着,便也这样问了。
皇帝笑了笑,没藏着掖着:“朕在军中历练过,也曾外出游历,垂钓是没那个耐心,捉鱼倒是好手。”
原是如此。萧沁瓷说:“陛下孔武,执刀挽弓厉害,捉鱼当然也不在话下。”
皇帝一时不知道她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
他正想开口,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不是宫人轻巧的步履,继而竹门被敲响,吴王清澈的声音响在门外:“萧娘子,你在吗?”
屋中两人俱是一怔。
他竟也同皇帝一样,在私下无人时不唤她夫人。
皇帝握在萧沁瓷腕间的手渐紧。
吴王没听到里头的人回答,也不在意,他原就是跟在萧沁瓷后头来的,又在外面犹豫许久,这才定下心过来敲门。
他说:“萧娘子,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萧沁瓷细微的挣了挣。
正这时,皇帝俯身下去,贴着萧沁瓷的耳道:“别动,鱼要咬钩了。”
萧沁瓷一惊,几乎疑心皇帝是看出了点什么,她定了定心神,在皇帝意味不明的眼神中回:“殿下,我同您没有什么好说的。”
吴王站在门外,只觉得萧沁瓷的声音似近非远,没听出什么古怪。他紧了紧手中丝绦,苦涩说:“我知道,我只是——”
他只是见了萧沁瓷就忍不住跟上来,他在太极宫中寻不到机会和她说话,又担心惹出像那日迎月楼下的祸事,害了她也害了自己,但他还是没忍住。
萧沁瓷却没听他的柔肠百转,她偏了头,鼻尖蹭过皇帝领口,在呼出的白雾中无声问:“您没让人守在外头么?”
皇帝垂首看她,亦是无声的回:“他跟着你来的,朕的人怎么好拦?”
其实是他将人都打发走了。皇帝今夜要入阁守岁,便连这点欢愉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想同萧沁瓷一同辞旧迎新。
萧沁瓷嘴唇微动,声音擦着他耳尖,低不可闻:“那现在怎么办?”
他们之间只隔了一扇竹门和一道轻薄屏风,萧沁瓷想不起自己进来时是否将门插了销。她垫了脚想要从皇帝肩头望出去,那扇屏风很薄,吴王只要推开门就能看见屏风上纠缠的影。
皇帝将她按下去。
萧沁瓷晃了晃,手里的竿握不住,转眼便要掉,皇帝环过她腰去捞竿,连人带竿一起稳住,然后才贴着她说:“萧娘子,他是来寻你的,你说该怎么办?”
他话里透着坏,眼睛却黑,深不见底,萧沁瓷背对着他,没瞧见。
竹竿在窗台上磕出不轻不重的声响,吴王像是听见了这动静,声音骤停,片刻后又响起:“阿瓷?你怎么了?”
皇帝握着她的手更紧。吴王竟然唤她闺名。
萧沁瓷低低抽气,在疼痛中声音平稳的回了吴王的话:“我没事,殿下,男女有别,您该尽快离开才是。”
她没听见吴王的回答,因为皇帝在她耳边恶意说:“阿瓷,不是说同他并不相熟吗?”
“只是——”萧沁瓷顿了顿,艰难说完,“从前见过。”
她肌肤细白,皓腕凝霜雪也不过如此,银红的丝锦服帖的垂在腕上,袖口一圈缠枝花纹,她还艰难的握着竿,在方才的动作里内里雪衬从银红花纹中颤颤巍巍的探了头,可怜可爱。
“握紧。”皇帝忽然说。
萧沁瓷还没明白他的话,就觉得手上一轻,皇帝放了手,竹竿就从两人交叠的手中滑落。萧沁瓷一惊,急忙前倾去接,却给了皇帝欺身上来的机会。
她接住了竿,但退路亦被堵住。
皇帝握着她的手,两根手指就能探进她的腕,渐渐从她腕间露出的一截雪白里衬蹭进去,夹着她手臂内侧一点软肉,不轻不重的揉弄着。
皇帝的手指滚烫,指腹上有茧,摩挲过她细腻肌肤,带起阵阵麻痒。
那滋味实在有些古怪。
分明被触摸着的只是手腕上一小寸肌肤,萧沁瓷却已然腰身发软。她从背后被牢牢困住,要躲只能往前,往前是纷扬雪落,往后是春意融融。
冰火两重天。
门外的吴王还在絮语。
第61章 卷雪
萧沁瓷把着竿, 皇帝把着她。她不够高,腰身因此刚好能搁在窗台上,卧下一把细腰, 皇帝手上是绝对强势的力度,只有被他掐住才知道那滋味是如何难捱。
她转头, 眼里被逼出了潮气,在那朦胧中望上去,上挑的眼尾落了红。萧沁瓷无声让他退开:“您离得太近了——”
皇帝没有退,他看着萧沁瓷侧脸,她没有敷粉,肌肤细腻白皙,眼尾有细碎的流光,在他的动作中晶莹闪烁。
他隐约笑了笑, 问:“是太近了还是——太紧了?”这人确实是坏, 萧沁瓷被逼得说不出话来,又无处可躲。
他继续往上探。
萧沁瓷外头罩的宽袍, 里面却是窄袖,狭窄的地方卡着两个人,萧沁瓷的手腕细, 但非要挤进来的手掌却宽大, 因此只能一寸寸的挪, 那手指攀着她的手腕往上, 雪白的袖被推高。
碎雪被卷进来, 落了凉意。
萧沁瓷的惊呼都被堵了回去。
她被猝不及防的吻住了。
舌噎着她的语,皇帝还有闲心贴着她的唇说话:“嘘, 阿瓷,你也不想被听见吧?”他这样坏, 青涩都变成了纯熟,那是在她身上练出来的。
萧沁瓷口不能言,眼也融了春水,没有半分威慑。她确实不想被发现,但皇帝这样说,动作却全然不是如此。
她被卡得难受,皇帝的手垫在窗台上,免她被棱角切割,又在一瞬的凶猛之后退开,趁着萧沁瓷扭肩想躲的机会把她转回来,双手一握,就将她放在了窗台上。
即便这样皇帝还不忘那根竹竿,竿卡在窗台上,被皇帝握着抵在她身后,寸寸滑过她脊背,斜下的弧度落进水里,钩上没有饵料,却引得湖里的鱼都争相聚在了洞口。
萧沁瓷听见了锦鲤游曳的水声,它们跳起来,鱼尾拍打着冰洞边的冰雪。
皇帝还要提醒她:“阿瓷,别动,朕看见有鱼来了。”
萧沁瓷根本没法动。她往前被堵住,往后却只能仰空。
这个姿势适合亲吻。皇帝要亲她时本来还要垂首,此时却能仰头扣住她后颈,他把萧沁瓷按向自己,要她来主动。
在吻上去之前,他还要说:“你轻轻的,嗯?”
尾音都融在两人的亲吻中。
萧沁瓷动作确实很轻,因为不需要她使劲,她被强迫着往下,分明是上位,却还要承受另一个人猛烈的攻势。
皇帝将她的低吟都吃下去,在密不透风的亲热中不发出半点声响,他连身前人娇媚的低吟都不想被另一个人听见。
可偏偏是这样,他越想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欺负她,堵着她,让她发不出半点声音。他会如萧沁瓷的意不弄出动静,但也会在事后用大氅裹了人出去,于是吴王再也不敢叫她的名字。
连唤她萧娘子都是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