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裙掩下并拢双膝,卡住他两指,眼却在看手上拿着的房屋图纸,她道:“这处宅子我就挺喜欢的。”
皇帝往她拿着的图纸上看了一眼,一口否决:“我觉得不好。”
“哪里不好?”萧沁瓷深深地喘,腰都绷紧了。
“这宅子太……小了,”皇帝话里艰难,“住不下。”他分明说的是住不下,听上去却像是在说“进不去”,含在喉间挤出的,很沉。
“挤吗?”萧沁瓷问,似一无所觉,“我却觉得刚刚好。”
她把图纸拿高,对准烛光慢慢细看:“两进的宅子,可以住下我兄长、阿姐,听闻三哥哥娶了亲,那嫂嫂和侄子侄女也会一起住进来,”她说得很慢很细,一根根数清楚,“三婶如今是在沈家,她如果愿意也可以带着筠娘一起住过来。”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数她话里一共提到了多少人。
夜凉如水,在沾身后淋漓。
“你看,人这样多,住在一个宅子里,”皇帝慢慢地往前,轻而易举地拿下萧沁瓷手上的图,手画着那上面小小的院落,颈上跳着热汗,青筋明显,“那可着实……有些挤了。”
衣都湿透了。
图纸也不能看了,萧沁瓷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它烧了,最后定下的还是那一间。皇帝却没让她买。
“让他们住回这处旧宅不就好了。”皇帝不假思索道。
萧沁瓷皱眉,她何尝没有想过,住回旧宅固然方面,他们也或许会对从前的家还有感情,但萧沁瓷要如何说明这分明已被抄没的家宅是怎样到她手中的?
她可没想好在一开始就向兄姐坦白,况且许多年不见,她也实在不能确定那些亲人是否还能是亲人,相处磨合都需要时间。
“陛下说得轻巧,”萧沁瓷道,“他们要是问我这宅子是怎么来的我如何回答?公府旧宅,有价无市。”
皇帝眼一沉,掐着她腰的手也紧了,话仍是平静的:“你不想同他们说实话吗?”
他预想的是萧瑜的事一解决,最迟在年前便能举行封后大典了,但听萧沁瓷话中的意思,竟似还不想向亲人坦白,那她到底拿这个当什么?
萧沁瓷瞥他一眼:“也不能一来就说实话吧,”她忍不住笑了笑,“说阿姐,我要做皇后了,这旧宅是天子给的聘礼,我阿姐只会以为我得了失心疯。”
她想想也觉得好笑。
皇帝抱住她,闷声说:“不是聘礼。”
“嗯?”萧沁瓷不明白。
“是礼物,”皇帝道,“只是朕的心意。”
萧沁瓷一怔。
她柔柔抚过皇帝的发,忽然说:“我有没有说过谢谢?”
皇帝嘴角轻抿:“没有,你当初并不喜欢这份礼物。”
“是吗?”萧沁瓷已经忘了,“那我现在说了,我很喜欢。”
“只说谢谢就够了吗?”皇帝得寸进尺,“朕想要回礼。”
第100章 姐姐
他想了想, 又加了一句:“你的这声谢谢,还迟了两百多日,得把利息也还了。”
萧沁瓷似笑非笑:“我以为, 陛下已经把利息都收够了。”
“有吗?”
“没有吗?”萧沁瓷意味深长地反问。
皇帝便笑了,把脸埋进她颈间, 声音闷闷地传出来:“那便算有吧。朕的回礼呢?”
萧沁瓷的指擦过他发,落到他颈后,又沿着起伏的弧线慢慢描摹,道:“回礼自然要慢慢地备,陛下着什么急。”
“不,朕现在就要。”皇帝被她摸得热起来,越发升起渴望。
他想要萧沁瓷给他的东西,是什么都好, 只要是她给的。
萧沁瓷两指跨过他肩臂, 又落在他腰背上,惯常的撩拨完之后一触及分。但那触感却留了下来, 滚烫得让她指尖开始发疼。
他压住萧沁瓷,隆起的背将锦被都顶开蜿蜒的起伏,夜风悄无声息地从相贴的缝隙中溜进来, 又挤出去。
皇帝根本没收力, 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萧沁瓷身上, 她觉得身上像压了一座大山, 重重的沉下来, 被压住的每一寸都让人疼痛。
山岭都要随着他的意愿改变起伏和走向。
萧沁瓷收回手,转而去推他。
“您这是耍无赖。”萧沁瓷懒得去想皇帝在深夜要的能是什么东西, 她也不想惯着他,抵着他肩膀往外挪, 道,“我要睡了。”
皇帝不依不饶:“朕是天子,有耍无赖的权力。”
他由着她往外,在完全离开时又把她捞回来。
“睡着再去耍无赖吧,”萧沁瓷道,她被翻了个身,侧脸来看他,眼里天真与妩媚混杂,“梦里什么都有。”
“是啊,”皇帝缠住她一缕发去拨弄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又去拨弄她长长的眼睫,“朕要做的一定是个美梦。”
他如今就在美梦里,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你好重。”萧沁瓷喃喃说,她枕在皇帝的手臂上,觉得累,昏昏欲睡。
这下她是真的想睡了。
“那你睡。”
萧沁瓷打开他的手,又去蒙他的眼睛:“快睡,我好困。”
皇帝没动,顺从地在她掌心闭上眼,他的眼睫也是软的,在萧沁瓷掌心刷过一阵酥麻。
夜静得安谧,灯花燃烧的声音也轻了。他们离得这样近,清浅的气息也能绕耳不绝。
另一个人的目光一直很淡,很静,但只要她的目光看过来,皇帝就能感受到。
“不是说要睡了,怎么还在看我?”他没睁眼,只在萧沁瓷掌心动了动,是个任由她掌握的姿势。
萧沁瓷枕在他脸侧,片刻后,他脸上落下一个轻柔的触碰,香甜柔软。
手仍盖着他眼,眼前是一片黑暗,萧沁瓷的声音在黑暗中慢悠悠地响起,带着倦意,又隐有急躁:“我好困……我想睡一会儿。”
皇帝还是不动:“睡啊,还是你想要我哄你睡?”
萧沁瓷安静了一瞬,蒙在他眼上的手撤开了,她轻轻挨上来,吻落在他脸侧、然后是唇角,她的唇有些凉,落上去像顷刻就能被融化掉的雪粒。
“快点……”
皇帝这才笑了一下,重重吻住她。
……
虽然不甚满意,萧沁瓷到底还是买下了那处宅子,让人简单装饰了一番,又留了人守着,权当是自己的私宅。
翌日萧沁瓷让人摘着院里的槐花做成槐花蜜,皇帝当时命人整修庭院时留了私心,叫人不许在萧沁瓷的院子里栽丹桂,只栽了紫藤蔷薇、牡丹海棠,四季都有暗香。
皇帝白日不在,踏着余晖进来,门窗半开,霞光隐跳,案上桃木瓶里还插着两枝桂子,一簇簇拥在一起,被镀成了淡金色。
“在做什么?”
“槐花蜜。”萧沁瓷便说是萧瑜喜欢吃,她捧着做好的一罐槐花蜜,是有点怅然的模样,“不知道阿姐如今还喜不喜欢。”
皇帝面上不显,嘴里也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小孩子才喜欢吃的东西。”皇帝想了想萧瑜身上那些战功,说她每每出战身先士卒,勇猛之名军中皆知。
“是吗?”萧沁瓷见状把罐子重新封好,“原本这坛是准备做给陛下尝尝的,你既然说这是小孩子才喜欢吃的东西,那想来也不会喜欢了,既然如此,我还是留给我阿姐吧。”
皇帝一顿,不自在地咳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低不可闻地说:“偶尔尝尝倒也有新意。”
萧沁瓷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片刻后忽然朝他招招手:“阿赢,你来。”
她很少直呼天子的名字,单纯的两个字被她说出口总带着难言的柔软。萧沁瓷知晓自己的优势,所以总是以此为武器,刺得皇帝丢盔弃甲。
皇帝面色自然,站到她身前去。
“嗯?”
萧沁瓷用筷子蘸了一点,抹在他唇上了。
“甜吗?”萧沁瓷问。
皇帝抿了一下唇,慢条斯理地将那点蜜都吃进去,唇角轻勾,道:“甜。”
结果当夜那罐槐花蜜就被皇帝启开来尝了,害得萧沁瓷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皇帝还要理所当然地逼着萧沁瓷重新做一罐,萧沁瓷不想理他,最后还是被逼着答应了。
只好恨恨想着一定要在新做的蜜里放上许多黄连,苦死他。
槐花蜜做好的那日萧瑜也就回京了,金谷卫押着人悄无声息地回宫复命,萧沁瓷躲在两仪殿的垂帘后,见了她阿姐第一面。
她同萧沁瓷想象当中的模样截然不同。实际上年月过得太久,萧沁瓷已经记不清萧瑜从前的模样了,只记得她惯爱穿利落胡服,明艳不可方物,一鞭能将爱爬英国公府墙头来看她的纨绔子弟抽得跌落在地。
如今站在殿中那个人也是好看的,好看得有些陌生,眉眼的冷峻也没能冲淡那与生俱来的妩媚。
皇帝也在审视她,萧瑜全然无惧。
她同阿瓷生得不太像,气质也千差万别,不过那种冷淡镇定的态度倒是如出一辙。他余光瞥见萧沁瓷握紧垂帘,几乎要僵在那里,便咳了两声,示意殿中吏部、兵部、刑部以及御史台的大臣可以开始议事了。
其实这桩事吵了几月,已经议出了结果,如今无非是把那结果对着萧瑜再宣读一遍,她倒是从头到尾的冷淡,不曾为自己出言辩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只除了萧沁瓷不小心扯动垂帘时的微小动静让她敏锐地投去一瞥。
皇帝最后道:“朕念在你驻守边境十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罪得罚,功也得赏,你可认?”
萧瑜垂首:“但凭陛下处置。”
“你顶替旁人身份从军,那过往功绩便都不能论,朕剥夺你的军衔和战功,你可有异议?”
“罪臣无异议。”
萧瑜仍是面无表情,倒是萧沁瓷听了之后拧眉看他。
“好,虽然你身份不实,但战功做不得假,既然有罚,也会有赏,你即日起就入金吾卫做名千户,巡禁长安,”皇帝道,“萧瑜,你能守好大周边境,朕当然也信你能替朕守好锦绣长安。你能吗?”
“罪臣,万死不辞。”萧瑜却没有领赏,也没有起身,仍是跪在地上,道,“但陛下若要赏,臣想向您讨一桩恩典。”
皇帝的目光在一瞬转冷。
萧瑜跪着,能感受到座上天子冷若寒泉的目光,如携万钧之势。她还未开口,已然感受到了天子的不悦,这是在方才都未曾有过的,如刀剑悬空而刺,蓄势待发。
皇帝不想她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