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侯府,她只与裴言渊说过闺名,侯爷不知道很正常。
况且,无论他是否有心,她都不太在意。
她心中所想仅是履行婚约,只要侯爷能做到,她再无其他念想。
反而,若是侯爷处处留心,太过入微,她会觉得难以应付,累人得很。
裴言昭仍是心里没底,更不想在裴言渊面前处于下风,笑得温润如玉,端起一碗肘子,推到林知雀面前,柔声道:
“你身子弱,要多滋补,好好养着身子。”
林知雀还在发愣,迟钝地反应过来,看着汤汁浓厚的肘子,眉心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不过很快舒展,礼貌地朝侯爷笑了笑,缓慢地拿起筷子。
其实,她不大喜欢大鱼大肉,荤腥油腻之物。
但这是侯爷给的,又说得这么好听,当着众人的面,多少都要吃一些。
林知雀谢了一声,眉眼弯弯,恭顺乖巧,应对着侯爷的闲谈,绞尽脑汁不出错。
她精力有限,聚精会神应付这边,自然会冷落另一边。
裴言渊拧紧眉心,刚才阴阳兄长的快意再次消散,心情又变得极差,酒菜索然无味。
吃饭就吃饭,哪那么多话?
之前她来竹风院送饭,也没见她说个不停,见着兄长话就多了。
想到这些,酒水变得酸涩发苦,如同泡了未熟的梅子,愈发难以下咽。
他凝视着她的侧颜,描摹出挺俏鼻尖,随后一路向下,停在莹润的樱唇上。
唇瓣殷红柔软,纹路浅淡顺滑,如同绽放的牡丹,散发着香甜气息。
然而,她却夹起肘子,张开唇瓣,眼看着就要碰到唇齿。
裴言渊猛地扣紧指节,手背指骨分明,青筋毕露,心头涌上烦闷与迫切,仿佛纯洁花瓣将被玷污。
他动作迅疾地拿起勺子,稍作思忖,立即舀起一勺青豆炒虾仁。
趁着她的唇瓣尚未碰到肘子,他蓦然递到她面前,神色平淡道:
“听说莺莺在江南长大,应当喜欢清淡些的,不如先尝尝这个。”
林知雀动作一顿,顺势放下筷子,不知应不应当接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她局促地搓着手,紧紧咬着唇瓣,幽怨地瞪了裴言渊一眼。
按照规矩,侯爷的亲弟弟,是不应该给她夹菜的。
就算他性子不定,不受束缚,那方式也多了去了。
等她吃完再夹,抑或是放在小碗里,把盘子端近些,用话语出声提醒......
哪个办法不好?非要在这时候动手。
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的!
林知雀恨不得一筷子打在他手上,但也只敢想想。
毕竟把柄在他手上,受制于人,态度总要好些。
她为难地看向裴言渊,楚楚可怜地扑扇长睫,眉心拧成了麻花,杏眸水光潋滟。
但是,这家伙装作看不见,目光愈发坚决,压低眉峰,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林知雀没办法,只好转头看向侯爷,乖巧地摆出小脸,试探着眨眨眼睛。
谁知,侯爷本来春风和煦,一看见裴言渊有所动作,立刻不悦地拉下脸,示意她先吃肘子。
这下好了,右边的狼,左边的狗,都是寸步不让。
她就一张嘴,这可怎么把水端平呀?
林知雀头疼地暗自长叹,愤愤不平地看着满桌子菜,忽然觉得她根本不是来吃饭的,而是被他们吃的。
没想到,她寄住侯府,素来不被待见,有朝一日还能算碟子菜。
她苦涩无奈地扯起嘴角,在压迫的目光下,艰难地打量这两道菜。
抛开别的不说,青豆虾仁色泽清爽,很适合春夏微热的天气。
在金陵时,阿娘时常做这道菜,大半都进了她的肚子。
至于炖肘子,定然也是好东西,只可惜她吃不惯。
尽管家中变故,体会过节衣缩食的日子,仍然没什么兴趣和胃口。
林知雀不再胡思乱想,终于下定决心,遵从内心的选择。
她顺其自然地抬头,恰好对上裴言渊的目光,莞尔道:
“二公子有心了,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她顺手接过勺子,不敢回头看侯爷的脸色,一股脑送入口中。
虾仁和青豆各占一半,大半勺的量不多不少,一口下去还有咀嚼的空间。
口味比金陵重些,加了些许麻和辣,刚好掩盖虾仁的腥气,愈发鲜香爽口。
林知雀眼前一亮,未曾想竟会好吃,不禁主动夹了一筷,扒拉几口米饭。
她是真的饿了,毕竟午膳用得少,晚膳至今才吃到第一口,暂且顾不上其他,埋在饭碗里没抬头。
裴言昭面露不满,尴尬地望着那碗肘子,矜贵地轻咳一声。
奈何林知雀正吃得上头,边吃边保持仪态,就已经累得要命,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并未留心。
看她吃得这么香,总不好夺人饭碗,裴言昭脸上布满阴云,只能作罢。
裴言渊看好戏般环着双臂,对此非常满意,悄然把虾仁又推近了些,唇角弧度有几分真切。
直到亲眼见她把虾仁吃干净,才凤眸含笑地直视裴言昭,半斜着身躯,抵着下颌道:
“兄长与林姑娘相识许久,怎么不知她的喜好?”
说罢,他欣赏着裴言昭噎住的神色,目光从无人动筷的肘子上扫过,轻笑道:
“看来兄长要多多用心,否则,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可如何是好?”
还没说完,裴言昭脸色就极其难看,“啪”的一下丢下碗筷,心口气得起起伏伏,死死盯着裴言渊。
林知雀刚把虾仁咽下去,听到动静瑟缩一下,连忙马不停蹄转过身,宣誓般举起手,拨浪鼓似的摇头,道:
“侯爷莫要误会!我......我都喜欢!”
说到一半,她瞧见侯爷脸色更差了,困惑地歪着脑袋,思索后才恍然大悟。
她真该死啊,都选了虾仁,还说什么都喜欢。
不仅显得有点敷衍,还间接承认裴言渊挑得不错,很合她的心意。
这俩兄弟打擂台呢,她就是路过,无论站谁,都是无妄之灾。
林知雀手忙脚乱地拿起汤勺,盛了一碗小鸡炖蘑菇,嫣然一笑递给侯爷,努力安抚这尊大佛的情绪。
她说了好些话,裴言昭的脸色才稍稍缓和,身后却传来轻咳。
裴言渊不悦地拿起筷子,敲了敲瓷碗,看着小鸡炖蘑菇,把碗推到她手边。
之前也没见她这么会伺候人,端到竹风院的吃食,都要他自己舀出来。
今日到了兄长面前,忽而就变得体贴温柔,还真是会看人呢。
林知雀皱着小脸,腮帮子微微鼓起,抗议地看着他。
为什么侯爷有了,他也一定要呢?
这兄弟俩,到底在争些什么?
不能好好吃饭,那就各吃各的,这很难吗?!
然而,裴言渊再次无视她的反应,用指尖把碗又往前推了推。
林知雀咬牙切齿,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但也没有办法,只好趁侯爷埋头喝汤时,飞速给他盛一碗。
她没好气地递给裴言渊,坐定喘息时,才觉得有些反常。
曾经给这家伙送饭,有一回做了炒蘑菇,他一口没动。
那时她问缘由,他都没搭理她,还催她快点走。
此事不了了之,她只当这家伙挑食,不喜欢吃蘑菇,还冷着脸不肯承认。
真是的,不喜欢吃,为什么非要她盛一碗?
林知雀拳头硬了,蓦然回首,却发现他拧眉吃下去,姿态淡定自若。
碗里只剩下少许残渣,比他哥吃得还干净。
林知雀迷惑地看着一左一右两个人,无奈地摊开手,全凭意念继续坐着。
这家伙......可能今天胃口特别好吧。
*
这一顿饭吃得心惊胆战,林知雀根本吃不下去,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她脚底抹油地跑了。
她与裴言渊前后错开走,离开花厅数十步,越想越是来气,回头瞪了这家伙一眼。
裴言渊淡定地勾起唇角,伸出修长双臂,揽着她的肩膀,把她的脑袋掰回去。
不远处,裴言昭伫立原地,冷冷看着这一幕,深深呼出一口气,烦躁地阖上双眸。
千帆侍立在他身侧,沉着脸望着亲密无间的二人,压低声音道:
“侯爷,二公子与林姑娘......”
裴言昭目光一凛,忽然掀开眼帘,愤恨地摔碎酒盏,冷笑道:
“他们是否有染,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他的笑容愈发阴森,又摔了碗筷,吩咐道:
“传令下去,我身子不适,让林姑娘留在寝阁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