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需着急,也无需紧张,他只要按照自己的节奏徐徐图之,该来的,终究会来。
或许她现在摇摆不定,但他相信,她会看到他的好,也会在两人之间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车夫拿出脚凳,刚摆好,李幼白弯腰挑起车帘,走到车辕处,迎面看到靠着大理寺石狮子站立的男人。
她顿了少顷,走下车去。
闵裕文跟着撩起车帘,与李幼白嘱咐道:“你今日回家让半青帮忙熬煮两碗姜汤,喝完裹上被子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明早便好了。”
他惦记她那个喷嚏,不经意抬眼,又看到跟石狮子融为一体的人,手指一紧,眼皮低垂。
“幼白,你过来,我还有话说。”
李幼白以为他要说何重要的,便听话地走到车帘处,微微踮脚。
那人往外探身,修长的手指忽然抚到她额间,在她惊讶的神色下,将那几绺青丝抿到后头,随即俯首向下,在她柔软的发间落下一吻。
李幼白彻底呆住,茫然的眼中尽是不解和疑惑:“你..你怎么又亲我?”
闵裕文笑,神态淡然:“在外人眼中,我们毕竟是夫妻,虽有婚约,但婚期迟迟未定,总是惹人怀疑。若叫他们找出由头,再提撮合你和曹陆之事,又该当如何化解?
故,做戏要做全套,也要做的周到。”
听起来,仿佛的确如此。
李幼白缓缓摸了下头发,还是有点不自在:“那你下回亲之前,提早与我说一声,我也好配合。”
若不然,她会紧张。
“好,我知道了。”闵裕文温和的笑,忽地又开口,“那你准备好了吗?”
李幼白:“什么?”
话音刚落,闵裕文上身几乎探出车来,双手捧住她的小脸,唇欺下来,径直落在她的额头,鼻间。
温热的气息,令李幼白心跳加速,她往后退了步,他松开手。
依旧是那安然自若的微笑。
闵裕文抬起头,目光朝向石狮子处,淡声告别:“今日多亏你帮忙,改日定当好生谢你。”
李幼白恍恍惚惚转身,便见那人的脸阴沉的比石狮子还要骇人。
她舔了下唇,走过去,问:“你怎么在这儿?”
卢辰钊乜着她的脸,又盯着那光洁的额头,闷声不语。
李幼白见状,便只得说道:“那你先忙,我回去了。”
她要走,卢辰钊哼出声来。
“他亲你了。”
“哦,是,亲过了。”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却一点都不避讳。
卢辰钊:“就这样?”
“不然呢?”李幼白反问,继而又道:“你也亲过我啊。”
“他能跟我比?”卢辰钊有些恼火。
“是不一样,但..”李幼白犹豫着,解释道,“其实我跟他不是你看到的这种情况,我们是为了....”
“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卢辰钊:听听,这一本正经的鬼话!
第63章
眼见着李幼白要走, 卢辰钊愈发着急,跟上去压低嗓音质问:“你跟他是逢场作戏,那么我呢, 我算什么?”
李幼白不想叫同僚看到,只得赶紧回他:“你不是。”
“那你说清楚,我之于你而言,算什么?”
李幼白头疼,她颇有种对不起他的感觉, 也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但就是觉得负罪感严重。仔细回想又觉得不必如此, 到底两人没有承诺。可即便安慰自己, 她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心虚,像是背着内人约会他人被当场抓包。
她加快脚步,卢辰钊不依不饶,势必想问出个究竟:“还有, 那日你莫名其妙亲了我, 之后又只字不提, 又是为了什么?”
“你小点声, 别让人听见。”李幼白恨不能捂住他的嘴,可他身量英挺, 此刻如小山般立在自己旁边, 一副兴师问罪的理直气壮模样。
李幼白便后悔那日的唐突了。
有时在某个特定环境, 某种特定氛围里, 她会产生一些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情绪, 比如那日, 他坐在圈椅上,眉眼含情, 目光灼灼,俊朗的脸上洋溢着令人欢喜的颜色,似含蜜的花骨朵,她便鬼使神差亲了他。
她合该理智些,不应被他那脸一次又一次蛊惑。
但,其实她很喜欢他的长相,尤其他放下矜贵的架子露出笑颜时,就像阴霾天里乍然出现的日头,将所有晦涩的气息烘烤的暖融香软。她也喜欢跟他在一起时处事的轻松和谐,有时不必多言,几个眼神便都知道各自在想什么。
李幼白是个除了读书勤奋,在旁的事上一概偷懒的人,凡事只要让她觉得麻烦,她便宁愿舍弃,也不想多费精力去思忖琢磨。
太消耗心神,且没甚值得的回报。
“原也想着没名没分便罢了,可你忽然亲我,我又怎能心如止水?你亲完我,是打算不了了之?”
李幼白脸色绯红,偷偷瞥了眼四下,道:“我没有。”
“没有什么?”
已经有好些同僚往他们这边看了,他那咄咄逼人的气势,着实凌厉傲慢。
“李幼白,你是不是也同闵裕文说,我同你也只是逢场作戏?!”
卢辰钊将人逼到墙角处,尾音裹挟着愠怒,虽在克制,但仍叫人觉得压迫。
“我没有!”李幼白心烦气躁,本就凌乱的心瞬间犹如蛛网密布,越是整理越是混乱,她推他一把,懊恼道,“那日的事,你只当没发生过,或者当我醉酒逞凶,脑筋不清醒,行吗?”
“所以李幼白,你是不打算对我负责了?”
李幼白深深吸了口气:“横竖你也亲过我,我回亲你,咱们都不吃亏。你别想多,我..我其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也没想过日后会跟你怎样,我不想去为这种事苦恼。如若你觉得那日是我冒犯你,我只能说一声,对不起。
但除此之外,我不能再给你承诺。
还有那个吻,你便当成礼尚往来吧,别追着不放了。”
李幼白看到大理寺卿,也是急了,说完便丢下一脸震惊的卢辰钊,径直往署衙后院疾步走去。
卢辰钊抖了抖唇,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挤出一句话来:“我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这几日,李幼白都刻意避着卢辰钊,每当他出现在面前,她定会找个借口赶紧离开,或是去书房,或是去院里透气,总之尽量不跟他出现在同一方密闭空间内。
她也知道,他没错,那么她便有错吗?
总叫她对着那么一张脸,迟早都会一发不可收拾的,届时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那她该怎么办?难道就此嫁人?她不想,丝毫没有想过。
夜里半青去关窗,轰隆的雷声犹如滚过屋顶,惊得院中树木簌簌作响,狂风忽地吹起,将那楹窗打在墙上,又趁着半青弯腰去够时,啪嗒合上,撞开,反复几回,半青脸上全是雨水。
李幼白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下来急,都没穿外衣,赤着脚去关另外两扇。
这雨来的凶猛迅即,根本没给人准备的空隙。
前一瞬空气里还死气沉沉,压抑透不过气来,屋内楹窗敞开,窗角熏着驱虫的香料,帷幔却是一动不动。帐子里的人全都湿了,刚翻个身,便看到一记闪电,劈亮漆黑的夜空,随之而来的惊雷,带着狂暴的大雨,顷刻间浇灌下来。
两人好容易插上楹窗,浑身业已湿透,尤其是李幼白,从头到脚湿哒哒的,裙尾还往下滴水。
“姑娘,你快回去,我给你拿条大巾。”
半青撸起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便从衣桁上抽下大巾,蒙头盖上李幼白,又给自己裹了条更大的,边擦边抱怨:“我在那睡着还当是做梦,要不是那雷从我耳根处劈下,我怕是睡死了也起不来。”
李幼白慢悠悠擦着头发,顶着两个黑眼圈不发一言,她没搭理卢辰钊,卢辰钊也死心了似的,只顾忙那桩谋财害命案,偶尔不得不帮其做案录,他也没像从前那般时不时与她笑笑,连一记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关系恢复到公府时,或者是初入公府时。
李幼白叹了声,换了件干净的中衣重新躺回床上。
半青睡不着,斜卧在榻上与她说道:“姑娘,听说打雷是有人做坏事,老天爷在惩罚他们。你听听今晚的雷,得是多大的坏事,才叫老天爷这般动怒啊。”
说罢,她往窗外瞥了眼,又是一记凄白的闪电,轰隆滚雷炸开,半青忙捂住耳朵,自言自语:“老天爷,我可没做坏事,你要找便去找那负心汉,大坏蛋,怎么着都行,别吓我。”
半青素日胆子大,却很是害怕雷声,或许是打小的认知,让她觉得做坏事便要遭雷劈,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偶尔做一丢丢坏事,想着不打紧,可这雷声没完没了,她便有些惶恐。
“姑娘,姑娘,...”
平躺在床上的人睁着大大的眼睛,脑子里回响着半青那句话。
她不信半青说的,可此时却有点恍惚,难道当真是自己做的不好?
但感情这种事,不一直都是你情我愿的吗?他没吃亏,她也没对他怎样啊?怎么就得像对不住他了似的,躲着避着,对上眼神便生出无端端的心虚。
明明她也不欠他什么啊?
李幼白做事一向干净利落,丁是丁卯是卯,旁人不欠她人情,她也不欠旁人人情。因为终归是要还的,还完心里也就踏实了。
可对待卢辰钊,她却觉得怎样都没法补偿,因为感情没法计量。
翌日她头疼,起来后照旧去看了会儿书,便这一小会儿光景,她打了四五个喷嚏,半青见状,忙去熬上姜汤,在她去署衙前逼着喝下两大碗。
“姑娘,有件事忘跟你说了,昨日夫人来过,给你送了条织锦薄衾,说是等入秋后可以用。”
李幼白嗯了声,这样名贵的料子,想来是许玉成给的,而母亲之所以送来,约莫得知许家办宴席那日的事,想要给彼此台面。
她傍晚下值后,趁机去了趟西城。冯氏正嘱咐陶嬷嬷如何布置庭院,看见她来,眉眼一喜,便松了手上前,笑道:“你要回家怎不提前叫半青过来说一声,我也好准备准备,做些你喜欢吃的菜肴。”
李幼白道:“我只过来一趟看看母亲,不留下用饭。”
其实她喜欢吃什么,冯氏根本不知道,自小到大她也从没关心过。
只是如今再提往事早已没了意义,她同冯氏说起许家的事,也算是侧面打探许大人的消息。
冯氏感叹:“许家祖坟冒青烟了,这两日登门拜访的不在少数,你怕是不知道,京里那位贵人刚与许夫人送了邀帖,请她入宫赴宴。”
“贵人?”
李幼白纳闷,忽然抬头,“长公主?”
“是了,”冯氏点头,“不光让许夫人去,还点名让她带上晓筠,晓筠虽说嫁了人,但到底是个任性跋扈的孩子,说不定便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贵人。哎,我也是担心急了,想劝她找个借口称病或是旁的,别去凑热闹,可她不听,且叫人去做了两套上好的衣裳,很是激动盼望。”
冯氏与李沛夫妻多年,早已见惯了官场人情是非,也知道长公主看重的并非李晓筠,只是顺道叫过去罢了。若李晓筠跟李幼白一样懂事,冯氏倒不用担心良多,可李晓筠不是,不仅不是,还喜欢出风头。
原先在济州那小地方便也罢了,而今是京城,随便看到的官眷背后都有弯弯绕绕的关系,李晓筠若逞能出头,保不齐就撞上谁的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