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慕珠不怒反笑,拍着她的手连连点头:“真是我崔慕珠的好女儿,跟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你说的对,自己喜欢谁,旁人无法干涉,自己的决定,结果不管苦与乐,也要自己来承担。
但是——”
她一顿,卢辰钊和李幼白齐齐看过去。
“我是你母亲,有责任在有能力的前提下使你幸福。我不是要干预,而是想让你们二人慢下来,你们可以在一起,但婚事,从长计议。”
“娘娘的意思,是让吾解决家中矛盾,不是要阻止我们成婚。”卢辰钊抓住重点,谨慎开口。
崔慕珠颔首:“若卢家人能以尚公主的姿态对待幼白,本宫才会答应你们成婚。”“母亲,我不...”
介意二字尚未说出,崔慕珠和刘识便冷下脸来,李幼白知道这是他们的底线,也知他们是为自己好,毕竟日后嫁到公府,身份地位决定了相处关系。如若卢家人不能待她以尊重,那便是无穷无尽的对抗和摩擦。时间会消耗掉激情,不管当初多么喜欢,一旦浪费在磋磨里,那些喜欢便如蒙尘的珠子,谁又愿意一次一次拿出来擦拭保养。
她看了眼卢辰钊,卢辰钊却是没有低头,依旧坚决。
心慢慢安稳袭来。
“好,我会做到。”
两人走出仙居殿,刘识便扶额轻笑:“母妃,她可真是您的女儿,先是考中状元,而后跑去大理寺兢兢业业,舅舅可说了,她做事勤勉谨慎,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就算后来的提拔过于凌厉,但她没有辜负众望,处理案件的速度比先前卢辰钊在时更快了些。
刑部钱杨舟还来禀报,道今年积弊案牍稍有改善,言外之意,跟大理寺的配合不无联系。
卢辰钊说的对,她不比任何一个小郎君差,甚至更好。比起她的婚事,我倒更期待她在朝务上有所作为,您方才的话,究竟是同意她嫁给卢辰钊,还是不同意?”
崔慕珠抚着茶盏,忽而抬眼笑着反问:“若是她要给生父翻案,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刘识一愣,崔慕珠静静看着他。
“三郎,难道你没有早早想好吗?”
.....
今年的除夕全城没有太过热闹,因刘长湛崩逝,原先准备好的红绸灯笼彩花爆竹也都被收起来,百姓间来往串门,门前也用白布裹了喜庆。
卢辰钊将王琰请到府上,与李幼白一道儿,三人一起过了年。
翌日清晨,王琰便去温泉汤浴了。
朝堂上,各部有条不紊,朝拜的使臣离开时,已经是上元节后,派往各地的文臣武将在一派安宁中完成更替。
刘识登基称帝,改年号为玄文。
待大事既定,诸事安稳后,卢辰钊便着手在京内购置住宅,他现在的宅院虽说宽敞,但终归不是长远之计。他筹划着成婚后的事,便决定暂且在此置办好两人的别院,毕竟都在京中经营,便是婚后恐也不会回齐州常住。
崔贵妃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他想尽快娶到李幼白,但家长里短又不可避免。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一大家子的事,身为公府世子,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种责任和心情。
二月时,大理寺清闲起来。
这日李幼白休沐在家,便叫半青熄了炭火,将半边楹窗打开,端坐在书案前看书,前些日子太忙,以至于松懈不少,总觉得不自在,便决定这些天找补回来。
她搓着手,看的专注,就连卢辰钊进来也没察觉。
卢辰钊进门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青丝挽起的人,只穿着一件对襟小袄,坐的笔直清静,时而翻动书页,目光随之移动,全神贯注到头也不抬。
他靠着门框,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很想变成她手中的书本,任她反复揉捻。
终是没等到她抬眼,卢辰钊咳了声,走上前去。
“在看什么?”
“你来了!”李幼白语气轻快,看到他往后一靠,将书页翻给他看,“万年县的县志,过几日可能要出趟远门。”
“查案?”
“一桩旧案,关于万年县圈地的事。”
卢辰钊想起来:“我知道这件案子,钱杨舟转到大理寺了?”
李幼白叹:“然后崔钧把它交给我了。”
“果然...”
“果然什么?”李幼白不解。
卢辰钊挨着她坐下,笑道:“若是能办好这件案子,你的官程会更加顺利坦荡,你们那位大理寺少卿要外调,消息还没往外露,如此看来,崔钧是有意历练你,等你去接任。”
李幼白不以为然:“不会这么快。”
转头:“你今日不上值?有事找我?”
“嗯,有事。”他握住她的手,拇指慢慢捻在她手背,说道:“咱们去趟牙行,看宅子去吧。”
“啊?”
“啊什么?”他戳她鼻尖,戳完又忍不住去亲她嘴巴,一下还不够,亲完又抱进怀里一通厮磨,复又开口,“咱们以后住的地方,肯定要你去选的。”
李幼白脸一红:“还没成婚呢。”
照那日崔贵妃一说,她总觉得一时半会两人成不了婚,公府那边需要周旋,萧氏和卢诗宁此时有心仪的儿媳和嫂嫂。
“未雨绸缪,何况其实也不会很久了。”
牙行根据两人的需求,找出两处宅院,都在东城。
一处地处繁华,是富商买来自己住的,故而里头布局收拾地很是注重风水,精妙华美,可惜后来家败,产业凋零,他也不得不落到卖房维持生意的地步。
另一处是官员旧宅,修的四方端正,后来因贪墨被革职流放,家中女眷充奴,这院子实则是官方代卖,所得俱要充公。
两处宅子看完,两人像是有了答案。
“你喜欢哪个?”
李幼白伸手指了指富商那处:“地方好,修的也精致,有山有水,我很喜欢。他把房间做的宽敞明亮,住起来一定心情舒畅,而且厨房很大,做饭一定方便。”
“你却是与我想的一样。”卢辰钊笑,随即与那牙婆初步敲定下来,至于价格也都事先查问好,此时叫了定银,拿上收据后跟李幼白在宅院里闲逛。
“这间院子是咱们的,”他抬手,李幼白笑了笑,“这两间院子留给孩子。”
“怎么还要两间院子,一间便够了。”
“不够,多点热闹。”
李幼白听了,先是一愣,旋即加快脚步,也不理他,他追上去,握住她的手,“那我听你的,可好?”
两日又继续往前,初步盘算了书房和客舍,因有一小片湖水,冬日里的光景荒凉,便又计划着日后栽种什么树。李幼白喜欢芙蓉,他便说要把蜀地的芙蓉移过来,等到时开满湖畔。
之后便又去家具行,玉器摆玩,正逛得舒适,听到有人唤卢辰钊的名字。
李幼白跟着看过去,便见一个头戴帷帽的姑娘,施施然挑起了帽帷。
“三哥哥,竟真的是你。”
明眸似水,雪肤玉肌,莞尔一笑间,恍若仙女一般。
卢辰钊本伏在柜上,跟李幼白挑选摆件,此刻手里拿着白玉芙蓉纹花瓶,抬起身子,很是诧异地蹙起眉心。
女子福了福礼,见他不大有印象,便上前一步。
她仰起小脸,面庞如皎洁明月,端庄俊俏:“是我呀,我是云莘莘,小时候你常带我玩的。”
卢辰钊恍然大悟,接着便直起身子,冲她回了一礼:“原来是云妹妹。”
云莘莘腮颊泛红,看着他时眼睛像含了一枉春水:“三哥哥,你来这里做什么?”
卢辰钊低头,却见李幼白的脸色霎时变得冷淡起来。
第93章
云莘莘的父亲云平年底官员考核得到提拔, 如今在户部当差,因是流油的部门,故而拖家带口全都搬到京里, 前些日子才安顿好。
云莘莘生的俊俏柔美,涟涟眸光又总若有似无落在卢辰钊身上,说话间小脸泛红,便是李幼白不想多想,也不得不多想。
从两人的言谈举止间, 她看出云家和卢家关系密切,若不然云莘莘也不会张口叫他三哥哥, 更关键的是, 卢辰钊对此称呼没有排斥,反而回应了云妹妹。
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当真有些亲昵。
“这位姑娘是?”云莘莘眨了眨眼, 靠近卢辰钊露出好奇的表情。
卢辰钊往后一站, 顺势握住李幼白的手笑道:“大理寺正李幼白。”
云莘莘看到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 眸中闪过一丝失落, 但转瞬即逝,李幼白看得出, 她相信卢辰钊也明白, 若不然也不会捏了捏她的手指, 似乎在证明什么。
“原来是李大人, 莘莘见过李大人。”
李幼白还了一礼:“云娘子不必多礼。”
“我听说过李大人的名头, 你考中状元那会儿, 我还跟母亲去了齐州公府,干娘说你读书勤勉, 在家学时便很出众。好些人夸赞卢家家学厉害,但干娘说这是你自己的功劳,要不然怎么大家伙儿都在家学读书,只出了你一个进士。”
她语气轻快柔和,眉眼间透着小女娘的娇俏可爱。
李幼白道:“是夫人谦虚了。”
“干娘说三哥哥过年没回家,让我进京后来问问三哥哥,事情忙完了没,若是忙完了,回头家去一趟,省的上下担心。”她很是自然地靠近,背着手歪着脑袋笑着,“我却瞧着
,三哥哥不回家是有要紧的大事儿,你跟李大人是不是?”
她挑了挑眉,帽纱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
卢辰钊没有避讳,且将李幼白的手紧紧握住,举起来给她看了看:“这是你未来三嫂嫂。”
“干娘知道吗?”
云莘莘踮了踮脚,依旧是天真的语气。
卢辰钊道:“我准备下次回家告诉她,在那之前,希望云妹妹不要泄露消息。”
云莘莘哦了声,道:“那等你们大婚,要请我喝喜酒。”
“自然。”
云莘莘上了马车,坐定后将帽纱撩起,脸上的笑尽然不见,取而代之的郁沉和凝重,她揪着手帕,车帷浮荡,她看到店肆里的两人站在一块儿,偶尔举起物件观摩,偶尔相视一笑,他们越是默契,她便觉得越发难受。
李幼白情绪不高,卢辰钊瞧出来,弯腰凑上去脑袋:“怎么,生气了?”
李幼白抬起眼睫:“我不该生气?”
“为了云妹妹?”
“你可真是个好哥哥。”李幼白一把推开他,往门外走去,冷风迎面扑来,将她的兜帽倏地扯下,青丝立时凌乱,发间的珠钗也被吹得泠泠摇曳。
卢辰钊追上去,给她扶好兜帽,笑着解释:“云家和卢家交好,我们二人的母亲互为彼此孩子的干娘,我小时候没有现在这般强壮,时常生病,且一生病便是半个月都不见好转。云夫人正巧到公府做客,便开玩笑说她命硬,做我干娘可以替我挡挡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