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 怕。”
苏小春反手楼着小阿丽，拍拍她后背, “不怕不怕。”
她柔声问这个胖乎小孩, “这么多的沙子，我们可以一起玩吗？”
按照正常来说，她态度温柔, 一般孩子不会拒绝, 是一起玩又不是只让他们玩, 小孩们还是愿意的。
但苏小春不了解这个家属院的情况，这个胖小孩是部队政治部副主任的曹建秋的孩子，曹建秋工作忙，不管孩子, 就交给他媳妇来管。
而他的媳妇江美兰，其实是家里早年安排给他的童养媳, 比他要大五岁。
一般来说，童养媳在家里地位是不高的，但他家不一样，对这个童养媳很好，当自己孩子养大。虽然家里是贫苦了些，确实没让孩子们吃过什么苦头。
后来曹建秋成绩好，考上大学那一年就和江美兰结婚了。
江美兰没读什么书，人也比较粗俗。和念了大学的曹建秋实在是没有共同话题，原本曹建秋是想把她当姐姐养一辈子都可以的。奈何江美兰打小就觉得自己是他的媳妇，长大是要嫁给他的，曹建秋找她商量的时候，她死活不同意。
并且在他收到通知书当天，趁着他高兴喝多了的时候，用法子跟他睡一块了。
当然，曹建秋喝大了，是没做出什么事的。架不住江美兰哭闹，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实在没办法，就按照家里要求，和江美兰结婚了。
结婚后他就跑去上学，许多年都没回来，那时候国家动荡，他一腔抱负进入部队。虽然一直在后勤呆着，却也有军功在身，按部就班往上升。时局稳定后，就到这边干起了政治部副主任。
江美兰并不甘心在乡下呆着照顾他的父母，找到部队，坚持要住进家属院。
那时候曹建秋已有一位红颜知己，是他的同学，俩人三观契合聊得来。因他家中有江美兰，俩人只能当朋友。曹建秋准备回去和江美兰离婚，并且把身上所有钱都给她，谁知道江美兰居然找到了部队。
他的红颜知己伤心离去，江美兰则因为知道他想和自己离婚，怀恨在心，三天两头跟他吵架。
曹建秋自认为也确实对不起她，红颜知己走了，他也就死了心，开始专心和她过日子。还生了个孩子，也就是这个胖小子，小名叫壮壮。
江美兰脾气虽然阴晴不定，对儿子却很好，也非常宠孩子，就把壮壮给教得很没有礼貌，并且有些无法无天。
壮壮一向把自己当成老大，还有些牛脾气，他说的事情对方一定要答应，不然就会发火。
苏小春说要一起玩，他根本就不答应，还抓一把沙子撒到苏小春身上，要不是苏小春闭眼睛及时，眼睛里都要进沙子。
“不许你们玩，你们快点滚。”
壮壮趾高气昂的拿小木棍对着苏小春，一副她不走就要来打她的样子。
苏小春背后的小阿丽在沙子飞过来的时候就吓哭了，嗷嗷哭的那种。
本来苏小春是不喜欢和小孩计较的，人是孩子嘛，而且她认为孩子都是最可爱的天使。然而今天碰到了个小恶魔，还是个讨厌蛋。
她反手抓起旁边的野草掐出汁直接涂到壮壮脸上，然后阴沉沉一笑。
“你被我下毒药了，如果你乖乖走开，这个毒药就不会要你的命。不然你的脸就会很痒，非常的痒。”
说完，壮壮就开始挠脸，那张大胖脸很快就红了起来。
“哇，你是妖怪，你是大妖怪。妈妈，有妖怪给我下药啊，妈妈救救我……”
壮壮举着棍子哭哭啼啼跑开，苏小春则轻哼一声，把小阿丽抱在怀里打算送她回家。
小样，痒痒草而已，我还治不了你了。
……
江美兰住前面一排，他们家在这个部队是住得比较久的，几乎是刚驻扎的时候就住在这儿。刚开始只有草棚住，后来才慢慢建成现在这样的好房子。
虽说和曹建秋住一块，但俩人实在没话聊。而曹建秋为了不和她说话，每天只回来睡觉，其他时间几乎都在办公室呆着。
在壮壮哭着回来找她之前，她正在和吴爱娟聊天，俩家连在一块，隔一层篱笆围栏，院子里啥样看得清清楚楚。
“我男人说，赵副旅的媳妇，长得特别好看。”
吴爱娟还记得男人自己男人说这话的语气呢，虽然自己男人也是个军官，手头还算宽裕，但乡下有老人要养，屋里还有三个孩子，哪哪都是开销，平日是舍不得花钱捯饬自己的。
到这来呢，除了师长媳妇比较有气质之外，其他人的媳妇都是普通人，长得也普普通通。她一直没看清过赵翎媳妇的长相，对自己男人说的好看，也想象不出来。
听吴爱娟这么说，江美兰没好气的哼一声。
“再好看有啥用，还不是个傻子。”
“我看赵副旅对他媳妇还蛮好的嘞，说自己媳妇怕热，昨天还特意买了电扇回来。”
她呢，大概是没能从曹建秋那感受到夫妻恩爱，尤其看不惯其他人家里夫妻感情甜蜜。
一听吴爱娟这么说，眼睛一瞪。
“她凭啥啊？”
吴爱娟回一句，“那谁知道呢？”
越想江美兰就越生气，她自己夫妻感情不好，听说人家男人对媳妇好，心里就极不舒坦。
没等她气捋顺了，宝贝儿子壮壮就跑了过来。
顶着一张通红的脸，哭得眼泪糊一脸。
“妈妈，有妖怪给我下药了，妈妈，你救救我。”
江美兰吓得要死，蹲下身捧着宝贝儿子小脸看。
“咋回事啊，哪来的妖怪，是谁给你下了药。”
“就沙地里，她说要我听话，不听话就会特别痒。”
壮壮哭得嗓子都哑了，给江美兰心疼得很，“到底是哪个恶毒的人，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吴爱娟看壮壮脸上红成那样，也挺担心的。
“壮壮是咱家属院的，又是个孩子，谁能这么对他啊？”
“不管是谁，我得找她去。”江美兰怒气冲冲拉着壮壮的手，“走，壮壮，你带妈去找人，看谁这么坏心肠，跟个孩子计较。”
吴爱娟可爱凑热闹了，赶忙跟上去。
“你等等我，我和你一块。”
这边江美兰带着孩子和吴爱娟去找人，另一边赵翎办公室里就坐着曹建秋。
“赵副旅，你说说，为啥咱们俩命都这么苦。”
曹建秋叹了一口气，自从知道赵翎被家里逼着娶了个傻媳妇，他就把自己和赵翎归为同类，同是天涯苦命男人。
赵翎正在看文件呢，闻言看他一眼。
心里琢磨着自己命可不苦，但想想曹建秋成天唉声叹气的，就没解释，随他怎么想都行。
“我这辈子都这样了，你呢，还可以救一救。听老大哥一句劝，趁现在没孩子，就离了吧。娶个傻媳妇过日子，以后麻烦事多着呢。”
他媳妇还不傻呢，就是聊不来，再加上成天挑事，他早就烦透了。只后悔当初没有狠心离婚，但凡是离婚了，也不至于过这种窒息的日子。
他呢，是更无法想象赵翎和一个傻子过日子，在他看来，比他还不如呢。
赵翎也知道他的事，毕竟他成天呆办公室，都不愿意回去。之前也常见他到处跟人抱怨自己媳妇不好之类的。
从赵翎的角度来说，不管自己媳妇怎么样，既然娶了，就好好对人家。抱怨没用，抱怨只会让自己的妻子也增加怨气，对整个家庭氛围都很不好。
他有空去抱怨，不如去帮自己媳妇带带孩子，带她买两件衣服，陪着聊聊天。
但赵翎也知道，他过来的意思其实就是找认同来了。
“我和我媳妇，其实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赵翎放下文件，语气平和的说道。他不想让曹建秋觉得自己和他一个样，他也不会和自己媳妇离婚，更不会到处说自己媳妇的不是。
“你的意思是你没想过离婚？”
曹建秋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赵翎这样的男人，居然愿意和一个傻子在一起生活一辈子。
“那是个傻子，以后再生个小傻……”
他的话被赵翎冷厉的眼神打断。
“慎言，曹主任。”
赵翎的语气像含了冰渣子，给曹建秋吓一跳。
突然门口传来匆匆脚步声，只见杨树彪跑到门口，扶着门框，看见他俩在一块的时候赶紧说。
“你俩都在正好，快回家属院吧，二位嫂子打起来了。”
……
苏小春把小阿丽送回家之后往自己家走，老远就看见那个胖小子带着另一个胖女人匆匆过来。
那小胖子捂着脸，指着她大喊。
“妈妈，就是这个妖怪，就是她给我下了药。”
人家带家长来了，苏小春也不怵。对上那胖女人瞪视的眼神，很无辜的摇摇头。
“你们在说什么啊？谁是妖怪？是我吗？”
江美兰一看到苏小春，先是被她的样子给惊到了，然后再看她去的位置，这不是赵副旅家吗？
那她就是赵副旅家的那个傻媳妇咯？
江美兰可不管苏小春是不是傻的，本来还在想到底是谁敢欺负自己儿子，现在看来，也就她一个傻子有这么个胆子了。
“你少给我装，我儿子说是你那就一定是你。”
瞅着她漂亮灵动的小脸，江美兰不自觉又想到了曹建秋那个红颜知己，也是这样，漂亮得跟小妖精一样，给曹建秋迷得差点跟自己离了婚。
吴爱娟跟在后头，打眼一瞧，先是被苏小春惊艳了一把，难怪自己男人那土老帽都说好看呢。
就这样一条小白裙子，白皮肤，水汪汪的大眼睛，谁能说不好看啊？
不过很快，她看见江美兰气势汹汹的样子，就感觉不对。人是个傻子啊，能是什么妖怪，也不可能给你儿子脸弄成那样的。
再说了，那壮壮本来就是个调皮孩子，搞不准时他自己蹭到哪了呢？
人那样子看起来好像真不懂他们过来是干啥来了。
“江姐，跟她没关系吧？人都不认识壮壮。”
她扯住江美兰，这么多年接触下来，也知道江美兰脾气不好，不仅爱掺和人家家事，一言不合就跟人干仗的。家属院好几个嫂子都跟她打过。
“就是她，就是她，妈妈，就是她干的。”
壮壮指着苏小春，小眼睛又挤出眼泪，衬得一张通红的脸可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