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过的好吗?我好想念你们。”
“不许埋怨瑾儿总是很久才来一次,因为你们知道吗?瑾儿要成婚了呢。他叫杨广,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我记得娘您同我说过,若要嫁娶,定是要与此生最爱之人,就像你和爹一样,可我好像做不到了呢。”
她的声音愈发低喃,“世人说若爱到极致却不能独自拥有,便只能是放手。瑾儿不愿与他人共享,而我爱的人,是不是便注定不属于我了呢?”
纤细的手指向衣内缓缓摸索着,拿出那支厚重的凤钗。
那算是,他送予她唯一的定情之物吧。
黄金打造,珠玉镀边,奢华不可方物。
他的声音好像还回荡在耳边,那般温柔,仿似天地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独留他一人低语,动听的不像话。“这是娘亲给我,要我留给她未来儿媳的,你...要不要?”
瑾苏低头看着那她曾抚摸过无数次甚至将每一条花纹都牢记于心的凤钗,自嘲的笑。手指慢慢拨开身下那厚重的泥土,将那钗缓缓放入。
泪水终于止不住的滑落。
再见了,萧望。
她唇齿喃喃,却说不出一个字。
冰冷的液体一滴滴跌入黝黑的泥土中,砸落在那方黄金之上,她的身子突然被人用力转过,唇上也贴上了一股温热。
瑾苏的泪流的更凶。
指甲狠狠埋入男人的臂膀之中,她不顾一切的拍打着那如何也推不开的英挺男子。薄唇被她咬破,咸湿的泪水混着血红,凄美的让人发慌。
“别哭......”
他紧紧的拥住身前女子,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就怕一松手,她便会逃得无影无踪。他声音低哑的不可思议,“别哭,瑾儿,你一哭,我的心都疼了。”
“为什么要埋了凤钗?你不要我了吗?瑾儿,你当真可以放下我吗?”
“萧望,萧望,萧望......”
粉拳一下下砸在男人的肩膀上,她喉咙哽咽,“你为何要来,为何还要来招惹我,我已决心要忘了你的,你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
“我不知你会来的,我只是约见故人,又恰好在此遇了你。你知道吗?这便是宿命,瑾儿,你这一生注定是我的,你逃不开,你也别想要逃开。”他怀抱滚烫,一字一句。“你想不想独自拥有我,你是不是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答应你,总有一天,你会是我唯一的妻,母仪天下,万里江山,杨广能给你的,我都可以,我全部都可以。所以,不要嫁给他,你不可以嫁给他。”
瑾苏的心陡然清醒。
她抬头,声音薄凉,“你想做什么?母仪天下,万里江山?萧望,你想要谋反吗?你许给我的,便是你密谋造反后换来的锦绣河山?”
“若我是呢?”他的手有着细微的抖颤,似乎下了什么重大决心。“瑾儿,若我当真要谋反,你可还愿跟着我吗?”
以前她总是埋怨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肯告诉她,所以才会一次次的误会,一次次的死心失望,甚至到了今日这种局面。
那现在呢,若我选择将一切事实告知于你,若我对你倾囊相告,你又能接受这个鲜血淋漓的事实吗?
黑眸一眨不眨,紧盯着身前女子的每一个表情。
“你在同我开玩笑吗?”瑾苏摇摇头,又笑了笑,“萧家自古为将,你如今更是贵为护国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为何要反叛?萧望,你别逗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
“我没有逗你!”
手中之力倏地加大,修长的手指紧扣住女子的双肩,“我是说真的,瑾儿,若我当真反叛,你可还要认我,还要爱我?”
骨节分明的大手微微颤着,似乎不想听到她任何伤人的话语,而此刻,却是永无回旋之地了。
瑾苏猛地抬头,看向他那幽黑的瞳孔,好似一瞬间有些恍惚,还未反应过来,那两个字已脱口而出。
她声音很轻,可萧望还是听到了。
她唤——
魅皇。
魅皇,邪如鬼魅,一代帝皇。
大周天子,宇文衍。
“你说什么?”他明知故问,“瑾儿,大点声,再说一遍。”
“不、不可能的!他死了,他早已葬身火海了!你不是,你不是他!你是大隋的将领,是忠君护国的大将军,你怎么会反叛呢?你怎么可能是那个逆贼?”
她喃喃自语,不只是在说服他,还是欺骗自己。
他的手重重垂下。
逆贼啊,她唤自己是逆贼啊。
如此清晰了啊,宇文衍,你还在奢望着什么呢?她怎么可能会接受,怎么可能会接受一个乱臣贼子?
心那么痛,痛的他快无力呼吸了。
他笑,笑中满是苦涩。
“我知道了。”
黑眸涣散,甚至不肯再看她一眼。他转身,声音低沉,轻不可闻,“若你离了我真能幸福,那么,便别让我后悔放你走。”
瑾苏猛地抬头,看着那已转身离去背影绝情的男子。
他是谁,萧望,他究竟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反叛,又如何会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只是他可知,她并非无动于衷啊,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她刚刚甚至已经丢兵弃甲,只为了他一句承诺,就要放弃了那伪装了那么多天的冷漠了啊。
她想说要他带她走,天涯远走啊。
可他为何不听,为何要再度放开她的手?
一滴泪,重重垂下。
缓缓蹲下身,捡起那地上的凤钗,用力抹去钗上的泥土,泪愈发厚重。
后颈被猛地一击,她摇摇晃晃,终于倒地不起。
暗地昏天。
☆、第二十二章 以命换命
地牢阴暗且潮湿。
墨衣男子紧攥着手中的凤钗,一步步向那深渊而去。原本一丝不苟的发丝有些凌乱,那墨色衣襟上还沾染着星点的血迹,嘴角未干的血痕仍可见他方才受过多重的伤。
从今晨收到那染着血的凤钗和那封挑战信,到如今看着那心尖上的女子被吊在高台之上,浑身血迹斑斑,奄奄一息的样子,心痛如刀绞。
他想他昨日若不是负气而走,留下她一人在那危险之地,又怎会受到如此折磨?
一步步向前,乌黑的深瞳看着面前那似曾相识的男子面孔,眸色愈发的深邃。
“想不到我精心设计的重重关卡竟被你如此轻易的破了,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啊。”男人嘴角勾起一方嗜血的弧度,声音低沉邪魅,“萧大将军还真是有情有义,为了你的红颜知己不惜单刀赴会,不过你的心上人也不遑多让,无论我如何严刑拷打也不肯将你的事告诉我分毫啊。”
“你究竟要做什么!”萧望愤然开口,“大丈夫明人不做暗事,你囚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你想要什么冲着我来!”
“大丈夫?英雄好汉?”男人重重的低笑了起来,看着那曾熟悉到极致,如今却也恨到极致的人,双拳倏地紧握,“谁都有可以说我,只有你没这个资格!你这卑鄙小人,你杀父弑师,无恶不作,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你到底是谁?”
乌黑的瞳孔对上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庞,萧望的心突然重重的颤了一下。
他开口,眸中突然满是挣扎。
“是你吗?”
他说,嘴唇喃喃,声音轻不可闻。
“我?我是谁呢?”
男人反问,鼻尖冷哼一声。“我也不知我姓甚名谁,我的身份又是什么,你能否告诉我,我曾经最好的兄弟抢走了我所有的一切,那么我如今,又是什么人呢?”
他笑,不顾一切。
十年了,他隐姓埋名东躲西藏了十年了,当时那把刀不仅插在他的皮肉上,更是插入了他的心里。他看着他残忍毒杀恩师,抢占他身份,他奄奄一息之际为人所救。是老天让他活了下来,是老天要让他活着看那些罪孽是怎样报复到他身上的!
满腔愤恨,铺天盖地。
“小望......”
他重重的合上了眼。
该来的,始终要来。那些罪恶,他此生偿还不了,已注定万劫不复。
“想不想知道,杨语兰腹中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是你做的?”
“难道不该如此吗?”他重重的笑,“宇文衍,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那么你的妻子,不也该被我如此对待吗?还有她——”
男人反手一指,看向那还垂吊在半空中的女子。“听说她中了毒活不长了是吧,真是可惜了这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了,我本没打算要她性命,只是想要你尝尝丧心之痛罢了。不过没想到啊,她竟如此贞烈,宁可选择一死也不肯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可最后呢,她不还是被你赶出府外,对你终于死心?甚至不惜委身嫁给杨广?阿衍,心痛吗?看到她这个样子你心痛吗?”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他声音低沉,让人听不出情绪,“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
男人冷哼一声,“我要我父亲和恩师的性命,你能还给我吗!我要我失去的那十年的一切,你能寻回来吗!我要,宇文衍,我要你的命,我萧望发过誓,终有一日,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小望,我有苦衷。”
“别和我谈你的苦衷!”他声音愤恨,一个用力,伸出手中的匕首重重抵在那女子后腰之上。
宇文衍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你别碰她!”他嘶吼着,“你要什么都冲着我来,你想要我的命是不是?我都给你,我什么都给你,你不许碰她,你若敢伤害她一根头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是吗,你想怎样不放过我?”他笑的邪肆,从袖中掏出另一把锋利匕首重重丢到男人脚下,“刺啊,拿着它刺进你自己身体里面啊,我最喜欢看见血了,尤其是你的血!我答应你,只要你让我满意,我便放了她,如何?”
“你保证?”
修长的手指捡起那锋利的利器,他一个用力,向自己的右胸刺入。
“呃......”
喉间酸涩上涌,鲜红的血迹顺着匕首不顾一切的躺下,他的右膝重重磕倒在地。
男人突然疯狂的大笑了起来。
“刺啊,哈哈,继续刺啊!让我满意,我便放了她,宇文衍,继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