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羡之见他一下这样紧张,又快速地撇清关系,反而不好继续怀疑他了,‘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可这事儿就好似一根刺一般,咔在自己的喉咙里了一样,回头玄月看在心里,便提议道:“王爷您何必如此唉声叹气,找温先生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是了。”
夏侯瑾冷哼一声,“与他扯上关系的,除了银子还能有什么事情?”然后想到了什么,“他近来不是在联系江湖朋友么?倒不像是没钱他就去能干的事。”
玄月心想,这用脚指头都能猜到了,有钱才能使温先生推磨。于是便自告奋勇去打听打听,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一脸激动地朝夏侯瑾说道:“王爷,了不得了,这事儿换作是谁都会生气的。”
“他做了什么?”夏侯瑾本来刚才看到下面各县城送达过来的公文,都是些好事情,心情已是有好转了。
只听玄月说道:“他这次找来的那小剑客,王妃给了他五百两,他自己扣了两百五十两。啧啧,这也太黑了,难怪王妃会这么生气。”
夏侯瑾听了也很生气,“他怎么不把自己也熔成金元宝算了?”一面放下手中的笔,捡起披风就要出门。
自不必多说,肯定是去找温先生。这玄月也是不嫌事儿大,不说去劝,还跟在后面去看热闹。
这个时候城中灯火一亮,苍穹夜色下,将白昼所望到的那些破旧都给遮掩在夜色之中,这万家灯火所能照亮的,便只剩下这城里的繁华景象。
街上的行人也并不少,三三两两,勾肩搭背,顶着零嘴的小贩从人群里吆喝着挤过身,夏侯瑾的身影也很快淹没在人群里。
没多久便到了赌坊。
这个时候,天宝号已经快关门了,但是赌坊正是热闹之事。
温先生赚了这么大一笔,心情着实不错,听说夏侯瑾找来,很是高兴地邀他进雅室,忙拿了自己珍藏许久的白毛尖招待他,“你虽是要顾着这身体,但晚上其实也可以多出来走动走动。”
夏侯瑾抬头闻言,心说假惺惺,一面捧起那茶水淡淡抿了一些,“我听说你最近替王妃又找了几人,就在赶来的路上,什么时候你还做起这等好事了?”
温言怔了一下,随即露出温润的笑容,“她的事情便是你的事,我也不过是替你张罗罢了,不必感谢我。”
“呵,我谢谢你!”夏侯瑾看到温先生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沈羡之那话说得挺对的,这温言简直就是个衣冠禽兽。“我是你兄长啊!你就这样算计我的银钱?”
“啊?”温先生一脸无辜,随后才慢慢道:“这事儿不是说好要保密么?”不然传出去,江湖人知道了这是打假赛,用于宣传日月神教,那对日月神教的名声有害而无利啊!
夏侯瑾见他这表情,不禁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你喜欢银子,整个天宝号都是你在管着,你差不多就得了,莫要再牵连我,如今她只将我看作和你一般的贪财小人。”
“小人?我这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能拿一半,那也是凭着我自己的本事,更何况这银子最后花到哪里你心里没数么?”温先生不满地说道,不过看到夏侯瑾那表情,忽然忍不住笑起来打趣,“你这夫纲不振呀!”
“嗯?”夏侯瑾似乎没听懂他这话的意思,但是已经开始搓拳磨掌了。
而此刻的沈羡之,正专心满意足地吃着晚饭,丁香在一旁看了,有些担心,“小姐,您确定王爷是去替您出头了?”
其实沈羡之说不准,但是夏侯瑾既然已经去找温先生了,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她不是在乎这二百五十两银子,而是接下来温先生还找了几个名震江湖的大佬。这可是好几千两银子啊,不能叫温先生就这样坑了去。
不过她是真没想到,这些江湖人听着名声显赫,一个个都是什么什么大侠的,但想不到日子如此拮据。她记得前前世的时候,自己教里的人也没那么惨啊?谁手头还没几个银子揣着?
一面又将如今教中总共人数合计了一回,想了想自己这月得发出去的银子,果然也是大笔,这样即便是从王府承包了那些公务,也赚不了多少,自己还得给教里挖掘一条财路才好。
不过幸好,柴米油盐酱,几乎是能自给自足的,于是当下她决定了,雁环山那湖里的鱼得一直养着,山上的果树也给留着,至于田产更是要继续大力耕种,这样下来,每年都给教里省下那么一大笔开支。
更何况也不是常常都有事务可做,闲暇时候这田里果园里,让他们去打理。
等着晚些夏侯瑾回来,沈羡之也没问他去了哪里,但第二日她才出门,就被温先生请人来。
不过并没有看到温先生,只是他身边的那个小童,递给沈羡之几张银票,“这是我家先生据理力争,给王妃把价格谈了下来,这些多余的银子,还请王妃拿回去。”
沈羡之看着手里的银票,笑容都快从眼角飞出去了,“如此多谢你们先生,听说他喜欢吃梨子,回头等我雁环山的果园里接了梨,多给他摘几筐来。”
“王妃有心了。”小童替温先生道谢,等他送了沈羡之离开,里面满脸青肿一片的温先生正龇牙咧嘴地喝着茶。
“夏侯瑾这个见色忘义的小人,下手也特狠了些!”疼得他喝口茶这牙龈都疼。
一旁的玄月好心给他送了药来,所以这会儿也在里面,听得这话,干咳一声:“您要骂,您好歹等我走了再骂,您这样当着我的面骂我主子,让我很难做的。”
玄月不吱声还好,这一出生温先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好意思说,昨日你为何不了拉着他一些?”
玄月却想,自己皮又不痒?干嘛往上凑,更何况温先生自己嘴巴欠,只打着哈哈笑着劝道:“不是啊,温先生您现在还没看清楚局势么?这能干的女人是不少,但是您看谁能像是我们瑾王一样,处处放权给王妃?您喜欢银子,大可从别的地方去赚,王妃的银子还是不要打主意了。”
温先生听着玄月说的就不像是人话,觉得脸更疼了,骂了夏侯瑾一通,这才道:“古人说得好,唯女人小人难养也。”不行,他得想办法把这缺口从赌坊里扣出来。
不能就这样让沈羡之给欺负着。
他这样忽然沉思,尤其是那种算计的目光,让玄月觉得很是眼熟,于是好言提醒,“我们主子下手从来是没轻重的,温先生您还是三思而后行吧?别总是想着在王妃头上动土。”
温先生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你几个意思?”难不成他还不如沈羡之了?又忍不住骂了一句,完全没了在人前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
玄月见着是没把自己的劝说听进去,也懒得再管了,想到还有任务,便告辞出来,正好在街上遇着破军。
那破军一脸就忍不住地兴奋,“听说王爷把温先生打了,是真是假?”叫他往日里平白无故扣了自己多说月奉?这会踹到钢板了吧?
玄月看着他那副高兴的嘴脸,压低声音说道:“是这么一回事,但温先生那样记仇,你就这样在他赌坊下面笑?回头不怕他又想法子扣你的银子?”
破军的笑容顿时凝固在嘴角,因为正好抬头看到楼上窗户里有张熟悉的脸,虽然又青又肿。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玄月看到他那副见了鬼的表情,不由得也朝着楼上窗口处看去,然后同情地拍了拍破军的肩膀,“好兄弟,自求多福吧。”
破军见他就要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好兄弟,别抛弃我,给指条明路?”不然自己这点小余钱,迟早要被温先生给扣完。
玄月见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也是十分不忍,“你看你跟着咱们王爷四处去蛮人部落,盘山涉水的,辛苦赚了这点钱,要想留住了,那肯定只能找王妃啊。”跟着王妃有肉吃。
破军闻言,心说怎么个找法?“望好兄弟提点?”
“当然是给王妃排忧解难啊。”比如现在王妃发愁的事情就很多,毕竟教里的骨干不够,又比如各建设,监工不到位,正是缺人之际呢。所以他便想,“你看王爷现在也在浔州城,年前是不打算出去了,你本来也没什么大事情要忙,就别闲坐着,多到王妃跟前去晃一晃,瞧着什么都跟着帮一把,到时候有的是你的好处。”
破军还真给听到心里去了,只是他的方法是先投入日月神教麾下去,反正想着王妃就是日月神教的教主,那跟王爷也是一家的,应该不算是一人吃两家饭。
但当时投入日月神教的时候,是凭着一口热血,事后被安排到成为的瓦坊里做监工,抽查瓦片质量,忽然有些后悔起来,不知道王爷会不会恼怒?寒心?
可是在他这兢兢战战中,夏侯瑾似乎并没有多言,甚至还是特意给他留出不少时间来,以至于旁的几人看来,也就有学有样,纷纷加入了日月神教。
一时间,他们这个庞大的团队,竟然只剩下温先生一个人在外了。听说韩先生的书院,居然也要叫日月书院,这是和日月杠上了么?
晓得此事的温先生气得不行,直接当着夏侯瑾的面骂,“你看看你下面这些人,个个都吃里扒外,白眼狼啊。”
夏侯瑾今日来,其实正是为了此事,不想让温言同沈羡之继续较劲了,因为他说对了,自己就是重色轻友,基本上不可能站在他这边,因此听他骂完后,方淡淡来了一句:“我和她是夫妻,一辈子那种,不会变了。”除非自己死了。
所以又何必分下面的人到底是在为谁做事呢?更何况日月神教现在不就是在为浔州城、为这西安做事么?而他是堂堂西南之主!
原本正在责怒玄月他们的温先生听到这话,片刻才反应过来,怔了一下,才一脸见鬼了的表情看着夏侯瑾,“你,你认真的么?什么时候这样想的?”
夏侯瑾见他那表情,似乎在意料之内,一面想起沈羡之骑在马背上,那一副英姿飒爽的气质,嘴角就不自觉微微扬起来,“大概,是成亲之前,她找琢玉来传话,想将沈家迁移,一并随我到这西南;又或许,是成亲之后,她全心全意为这满城忙碌的时候。”
至于是哪个时候,夏侯瑾其实也不知道,但是他晓得,自己这一辈子最幸运事情,就是娶到了沈羡之。
天晓得每当听着旁人夸赞沈羡之的时候,他是有多感谢那王玉臣。
他若是不退婚,陛下又怎么想得到用沈羡之来羞辱自己?
他说完那番话,看着呆若木鸡的温先生,很认真地对他说道:“阿言,把你的精力放到别处去吧。”
温先生听到夏侯瑾的话,好一会儿才彻底地反应过来,然后像是懂了又像是没懂,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直至夏侯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告辞离开后,他才同跪在地上擦地的小童入画问道:“合着,她才是自己人?我是个外人?
入画没抬头,但嘴巴倒是比拿着抹布的手还要伶俐几分,“公子您才知道么?瑾王妃那不但是自己人,还是枕边人?您算啥,一个远房表弟而已,哪里比得上人家一个被窝里的。”但凡要有这点自知之明,今儿瑾王也不会亲自过来塞他一嘴的狗粮。
所以入画还想多说一句,“我觉得,瑾王有一句话说得极好的,你当将这些和瑾王妃较劲的精力放到别出去。”
“别处?”哪处?夏侯瑾这个怂货又不打算造反,不然自己还能帮忙筹划筹划,招兵买马什么的。人生无意义啊!一头瘫在贵妃榻上,“谁再来找,就说你家公子我死了,有事让他们烧纸。”
“好嘞。”入画爽快应声,但是抬头看到他瘫在贵妃榻上,顿时不满地皱起眉头:“你那能劳烦您死回自己房间去行不?这里我还没擦呢。”
说着,想起了什么,“对了,我一会儿要出去,我看日月神教有个职位挺合适我的,我过去兼职,以后你没事别老叫我。”
“叛徒!”听到他也要去日月神教,温先生猛地从贵妃榻上弹起身,恶狠狠地朝他骂了一句,但也没阻止。
入画也毫不在意,而是嘀咕着:“就你每月这点月钱,我猴年马月才能攒到赎卖身契的钱?”还隔三差五地想办法扣。
他当然要抓住机会赚点外快。像是玄月大哥他们一样,拿着双份的月奉。
所以等擦完了这房间,便收拾着去往王府正对面的日月神教。
今日恰巧是贪狼在当值,见到他来有些意外,“小入画,你家公子有什么事情么?”
“没有,贪狼哥哥给我一份入教表。”入画踮着脚尖,笑眯眯地朝柜台后面的贪狼说道。
贪狼听罢,高兴得不行,“择良木而栖,小入画好魄力。”将入教表递给他,“不过你家公子答应了么?”
“他又舍不得给我加工钱,不同意也得同意。”入画回着,从自己的包里摸出最近莫家书斋里刚推行的碳笔,认真地填写着表单,但是到了性别那一栏,有些疑惑,“我填男填女,有什么区别么?”
贪狼看了看他那小身板,“要不还是填女吧,别人又不知道你是小姑娘,万一给你安排什么重活就不好了。”
“好的。”入画听了他的建议,把性别那一栏上写着女。
等一切都办理好了,领了一个小腰牌,就进去报道。
正好遇着沈羡之在,但见她今日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裙,跷着腿坐在长椅上,两臂伸展开,随意地搭在身后的靠背上,然后那个一直特别想嫁给瑾王的白莲心就坐在她边上,不知道正和她说着什么,满脸的温柔就算了,还一手递给她果脯吃着。
一旁的长几前,还坐着东格部落的那两位小姐阿萝和朵蓝儿,也不晓得听到白莲心说了什么,姐妹俩都笑得花枝乱颤的。
她是从门口路过去隔壁报道的,但是因为这多看了一眼,被沈羡之瞧见,招手示意她上前去,“小入画,来得正好,我这里有一份账本要给你家公子。”
入画只得跨进去,门外原本凉飕飕的,但一进去顿时觉得一团暖意从脚底窜上来,不由自主地垂眸向这铺着木地板的地面看去,一脸稀奇,“这就是王妃所的地暖么?”真暖和,也不知道能不能劝说温言给自己的房间装上?
不过转头一想,他肯定舍不得那买石碳的钱,还是算了。
“嗯。怎么过了,可是你家公子又有什么事?”沈羡之笑着招呼她坐下,那白莲心也起身,“那余下的事情,王妃回府了,奴婢再与您细说。”
“你看着做主,我信你的。”沈羡之朝白莲花看去,满目的鼓励和信任。
让白莲心很是开心,“奴婢一定不会让王妃失望。”保证用花最少的银子过好最丰盛的年。
待她告退离开,入画从她的位置上坐下来,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给沈羡之喂果脯,忽然觉得嘴唇碰到什么东西,甜甜的,下意识一张嘴,一颗甜甜的果脯就从嘴里慢慢晕开。
她一脸震惊,原来是沈羡之塞给她的,“真瘦,这温言也是,他自己抠门就算了,你还在长身体,把你饿得这廋,往后多来我这里,想吃什么,只管吃。”
入画心说自己现在还算胖的,刚被温言捡到的时候,十岁的人,才二十斤不到,现在已经三十几斤了。
“谢谢王妃。”她本来想拒绝的,怕到时候公子也骂自己吃里扒外,但是果脯真好吃,于是笑眯眯地回着。心里很是不解,公子为什么不喜欢瑾王妃?瑾王妃又温柔又飒气。一面拿出自己刚领的腰牌,“我正要去执事堂领差事呢。”
沈羡之心说这是童工啊,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呢!哪里能叫她去执事堂?“往后啊,你来这边,我要是在,你给我煮茶就好,别的不用管,也不用天天来,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来。”
入画却在心里想,这样那是不是挣不了多少钱?刚想说什么,忽然沈羡之毫无预兆地腾起身,下一瞬一把锋利的剑刃就夹在她的指尖。
入画吓得仰头朝她看去,只见她整个人就像是镀上了一层光晕一般,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白莲心能忽然放弃做瑾王妃的梦想,转头投入沈羡之的怀抱了。
“王妃!”贪狼急色匆匆地进来,正好看到沈羡之将那夹在指尖的剑扔在地上,“鹿修澜呢?”
还是这人没按套路出牌,没去擂台,而是直接杀进日月神教了?要是这样太好了,她好久没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