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深呼吸一口气,将心头的不快和怒意按捺下去,放缓了声音问道:“阿诩,你之前是不是见过她?”
不然,只凭今日的一面之缘,太孙绝不可能这般倾心。
太孙默然片刻,才答道:“傅家老夫人八十寿辰那一日,我去了傅家,在牡丹园里见过她一回。”
“这样算起来,只见了两回罢了。”太子妃和颜悦色地说道:“加起来怕是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你连她的性情脾气如何都不清楚,怎么就敢确定自己的心意?”
“见了三回。”太孙更正:“今天我回府的时候,去了杜鹃树下。她正好也去赏花。我们还说了许久的话。”
什么?
太子妃先是讶然,旋即怒气冲冲地说道:“这个顾莞宁,竟然这般有心机!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出了你的喜好,还特意去杜鹃树那儿,摆明了是故意去寻你说话。”
太孙略略皱眉,无奈地提醒:“我今日是一时兴起,突然回府,就连母妃都不知道我会回来。顾二小姐又怎么可能知道我在杜鹃树下?”
太子妃被噎了一下,然后轻哼一声:“就算你们两个是偶遇,她去赏杜鹃树总是真的。她又没来过太子府,怎么能寻到杜鹃树那里?”
太子府的花园占地极大,想走上一圈,至少也得一个多时辰。杜鹃树所处的位置颇为僻静,顾莞宁怎么这么巧就到了那儿?
太孙略一挑眉:“或许这就是我和她的缘分。”
太子妃再一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太孙见太子妃面色不佳,悄然叹了口气,徐徐说道:“母妃,我知道你是一心为了我着想。”
“我五岁时意外中毒,后来虽然救回了一条性命,却伤了身体的元气。一直精心养着,到底还是比常人体弱易生病。”
“母妃想挑一个家世出众圆滑伶俐的儿媳,将所有庶务都处理得妥当,免得我耗神费心。所以才觉得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傅家小姐合适。而且,傅小姐的祖父是傅阁老,等赵阁老致仕荣休,傅阁老就是当朝首辅。我若是娶了傅小姐,傅阁老将来会成为我的一大助力。”
“还有林家小姐,饱读诗书,博学多才,娴静温柔。这样的性情,似乎和我更相投。她的父亲林祭酒,是当朝大儒,门生遍布朝野。有这样的岳父,自然也对我颇有裨益。”
这些话,可算是说中太子妃的心坎了。
太子妃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你知道我的一片苦心就好。”
第116章 母子
可怜天下慈母心。
太子妃精心谋划,说到底,还是为了他这个儿子。
他虽然对傅妍和林茹雪并无好感,却也不愿直言伤了母亲的心。
太孙笑了一笑,目中闪过一丝光芒,声音低沉而温柔:“顾二小姐骄傲倔强,心性坚韧,聪慧无双。”
“别人再好,在我眼里,也不及她半分。”
“母妃素来最疼我,既是为我选妻,自然要挑最合我心意的。母妃说是不是?”
太子妃:“……”
太子妃舒展没多久的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你是大秦太孙,日后会是东宫储君,这大秦天下迟早有一天也会是你的。你的妻子,将来会是大秦皇后,必得慎之又慎。”
“你正是方慕少艾的年纪,见了容貌出挑的少女,心中生出恋慕之情也是难免的。顾二小姐确实生的好相貌。不过,总不能只凭着几面之缘,就定下终身大事。”
太孙温和一笑:“母妃说的是。正如傅小姐林小姐,母妃只见一面,就觉得她们两个适合做太孙妃,也未免太过武断了。”
太子妃哑然。
半晌,太子妃才不怎么情愿地承认:“你说的也有道理。”
太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声音更温柔了几分:“亲事可以慢慢考虑,不必急在一时。母妃不妨捺住性子,观察一段时日,等过了年底再说吧!明年我也才十六,定亲也不为迟。”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一个人的品性到底如何,时间长了,总是瞒不了人的。到时候,若是母妃坚持不喜欢顾二小姐,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太子妃精神一振:“那就依你所言,先过了今年再给你定下亲事。若是顾二小姐不合心意,到时候你可得听母妃的。”
太孙微微一笑:“我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
太子妃:“……”
太子妃扯了扯唇角,不再多说什么,随口问起了课业之类的琐事。
……
太孙耐心地陪着太子妃闲话了许久。
外人只看到东宫太子妃的风光荣耀,无人知道她的苦楚。
子不言父之过。不过,太子在女色上也确实太恣意纵情了一些。除了两位侧妃外,还有数十名侍妾。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想讨好东宫的最佳办法就是送美人,也因此,太子府里的美人环肥燕瘦,数不胜数。
色是刮骨钢刀。太子还未到四旬,身体已经被常年的酒色掏空了。
为了纵情女色,太子从几年前就开始迷信丹药强身健体之道。常年服用丹药的后果,就是身体愈发虚弱。然后就愈发依赖丹药。
几年后,终于造成了恶果。
太子服药过度,常年积在体内的丹毒骤然发作,然后猝死在侍妾的床榻上。
这样的死因,对一朝太子来说,实在是不名誉。也因此,对外只宣称是得了重病身亡。再后来,便是那场令风云变色的宫变……
那些令人沉痛的往事,不想也罢。
太子风流多情,对发妻倒也不算无情,至少给了表面的尊荣和体面。可这几年,已经极少踏足太子妃的屋子了。
太子妃正值盛年,却一直独守空闺,内心苦闷,可想而知。
对这一切,他这个做儿子的也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也只能多多孝顺母亲了。
陪太子妃闲话了一个下午,临近傍晚,太孙才笑道:“母妃,我也该回宫去了。”几个皇孙都住在宫里。
尤其是他,最得皇祖父欢心,皇祖父也时常召他陪伴。
就算是为了东宫位置安稳,他也得住在宫里,承欢皇祖父膝下。
太子妃心中满是不舍:“不能吃了晚饭再回宫吗?”
太孙歉然道:“皇祖父每天晚上都会召我陪用膳。若是回去得迟了,只怕皇祖父心中不快。”
太子妃轻叹一声:“阿诩,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太子才能平平,又喜好女色,在朝政上没多少建树。
元佑帝对太子的态度不冷不热,谈不上如何器重。倒是齐王,将藩地治理得繁荣富庶,论才干,明显胜过太子。
奈何齐王运气不佳,当年出生时迟了一些,便成了三皇子。王皇后嫡出的长子夭折后,朝臣们上奏折请立太子。无嫡立长,是高祖皇帝留下来的规矩。这才让平庸的二皇子捡了便宜,成了东宫储君。
太子不得圣心,好在太孙极得元佑帝欢心。别的皇孙,都是在十岁之后才住进皇宫,太孙却是从五岁起就在皇宫长大,一直伴在元佑帝身边。论圣眷,无人能及。
也正因为如此,太子的地位稳如磐石。
“能为父王母妃分忧,是我身为儿子的本分。再者,皇祖父一直极疼爱我,我在宫中过的顺遂。何来的辛苦?”
太孙声音低沉温和:“母妃的一片慈母心意,我心中都明白。母妃不用忧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听着这番暖心贴心的话,太子妃既欣慰又酸楚:“你长大了,也懂事了。”
十几年的时光,转眼即逝。
当年那个白胖可爱的男童,已经长成玉树临风的少年郎了。
十年前,儿子进宫的时候,误食了一位宫妃亲手做给元佑帝的点心。谁也没料到那点心里竟被下了毒。
元佑帝勃然大怒,将那个胆大包天的宫妃当场杖毙。
年幼的太孙差点命归黄泉,众太医齐心合力,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才抢回了他的性命。也因此伤了元气根本,这些年虽然精心调养,他的身体到底比普通人弱了一些。不能练武,情绪也不宜有太大波动。
元佑帝对他格外偏爱,不仅因为他是嫡长孙,也因为当年那一桩意外中,他替元佑帝挡下了一劫。
太子妃的眼中满是唏嘘和追忆。
太孙似是看出了太子妃在想什么,低声道:“以后我会好好照顾母妃,不让母妃受半点委屈。”
太子妃心中一阵感动,眼眶一热,忙将头扭到一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就听太孙又说道:“母妃,有关闵表妹,我有些话要叮嘱几句。”
第117章 赌约(一)
太子妃一怔,看向太孙:“媛姐儿怎么了?”
太孙说话从不刻薄,颇为委婉:“闵表妹今年也有十四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我和闵表妹不宜过分亲近,免得惹来闲话,于闵表妹的名声也有损。”
这倒也是。
闵媛对太孙的心意,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今天在赏花宴上,表现得更是露骨。那一声娇滴滴的表哥,不仅让众人酸倒了牙,就连太子妃也觉得牙酸。
不过,太子妃对这个娘家侄女还是颇为回护的,下意识地为她辩解了几句:“媛姐儿自小和你一起长大,和你是嫡亲的表兄妹,感情胜过旁人。在人前不免放肆了一些。以后我数落她几句,让她懂些规矩也就是了。”
“母妃这么想就错了。”
太孙收敛了笑意,神色颇为认真:“有些事,必须从一开始就表明态度。不然,很容易惹来误会。”
“就拿闵表妹来说,她现在仗着母妃疼她,当着众人的面故意称呼我表哥。让别人见了,会怎么想?大家肯定都会觉得,母妃有意让娘家侄女嫁到太子府来。”
这可真是冤枉太子妃了!
“我可从没这么想过。”太子妃颇有些委屈:“你是我的儿子,我再偏向娘家,也不能拿你的终身大事做人情。”
太孙妃的位置何等重要?
闵媛相貌才情是不错,可闵家日渐没落也是不争的事实。
单单是家世,闵媛就不合适。
更何况,闵媛的性情浮躁,冲动冒失,又小心眼爱记仇。实在不堪为太孙妃。
太孙心中暗暗叹口气,淡淡说道:“母妃既然没这份心,言行举止就该多留心。至少别让闵表妹觉得,因为母妃是她的姑姑,她就能有近水楼台之便。”
太子妃听着这番话,又是一怔:“近水楼台?你说这话又是何意?”
太孙不答反问:“母妃,我的生辰是哪一天,你记得吧!”
“我当然记得。还有五天就是你生辰。”太子妃不假思索地说道:“你虽然住在长住在宫里,到了生辰这一日,总是要回府的。”
太孙不疾不徐地说道:“是啊,每年我在生辰这一天都会回府。闵表妹也是知道的。我记得,去年我过生辰,她就特意到了府里来。说不得,今年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