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守卫森严,不易接近。
闵家那边就要容易多了。虽说闵家也有侍卫护院,比起太子府,肯定差的远了。
顾莞宁赞许地点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你这就命人去闵家那边查探,只要是有关闵三小姐的消息,一律向我禀报。”
季同领命,很快便退下了。
季同确实是个精明干练又周全仔细的人。他暗中派人收买了闵家的门房,陆陆续续地打探到了不少有关闵媛的消息。
譬如说,闵媛自那一日被送回闵家之后,便一直被关在屋子里,再没出过房门。
再譬如说,闵大老爷和闵大夫人近来心情不佳,身边伺候的下人屡被斥责。
再再譬如,闵大夫人私下找了官媒登门,似有意为闵媛挑一门合意的亲事。
……种种迹象,都足以表明,闵媛这辈子是绝无可能成为太孙妃了。
顾莞宁莫名地松了口气。
虽然赏花宴上太孙的行径让她百口莫辩恼怒不已,不过,她总不愿看到他被闵媛累及了名声。
……
转眼间,春日已过,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
荣德堂里,碧玉小心翼翼地捧来热腾腾的汤药,伺候着沈氏喝下。
天气本就燥热,汤药又热又苦涩,喝进口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沈氏心烦意乱,只喝了两口便道:“不喝了不喝了!放旁边去!”
沈氏一发怒,碧玉自是不敢多劝,只得将药碗放到了桌子上,心里暗暗叹口气。
沈氏养病已经快两个月了,脾气也愈发暴躁易怒。稍微有个不如意,动辄就发脾气。几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都吃了不少苦头。
正想着,沈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往年这个时候早该用冰盆了,今年怎么到现在还没送来?”
碧玉轻声应道:“奴婢前几日就去问过了,管着冰库的管事说了,如今大夫人三夫人掌家,在家用上比往年要节俭几分。说是还没到用冰的时候,各个院子里都没用上呢!”
话音刚落,沈氏便冷笑连连:“这哪是要节俭,分明是故意削我的颜面!往年我当家理事,进了六月,各院子的冰就用上了。”
“今年倒好了,都快进七月了,还不给各院子送冰盆。这冰窖里的冰,莫非是要省着留冬天用不成?”
“这些个捧高踩低的东西,如今我在养病,便不将我的规矩放在眼里了!”
说到后来,声音愈发激动高昂。
碧玉慌乱之下,忙劝道:“夫人何必为了这点子小事生气。奴婢待会儿就去冰库一趟,多要些冰盆来……”
郑妈妈在外面听到动静不对,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夫人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
沈氏阴着脸不说话。
碧玉只得低声将冰盆的事说了一遍:“……说起来,也确实可气可恼。以前夫人当家时立下的规矩,进了六月用冰盆。如今眼看着六月都快过去了,冰盆还没送到荣德堂来。分明是捧大夫人的臭脚,没将我们夫人放在眼底!”
郑妈妈顿时心中了然。
沈氏哪里是在气什么冰盆的事,这是因为“养病”养的久了,一直没能出荣德堂,心里不痛快呢!
郑妈妈冲碧玉使了个眼色,碧玉知趣地退下了。
郑妈妈走到床榻边,温言哄道:“这点小事,哪里值当夫人发这么大的火。夫人身子还没好,要静心休养。谢大夫也叮嘱过,夫人不宜动怒。就算为了自己的身子,夫人也该看开些。”
郑妈妈的话,沈氏总是能听进几分的。闻言长叹一声:“郑妈妈,这儿就我们主仆两个,还说什么养病不养病的。”
“我正是盛年,哪怕是吐了口血,养上几日也就好了。现在已经两个月了,婆婆还是没发话。我这哪里是养病,分明是被关在屋子里。出不了荣德堂半步。”
“人一旦失了势,连一个冰库管事都不将我放在眼里。再这么下去,以后这定北侯府,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处呢!”
沈氏越说越伤心,一时悲从中来,泪水也簌簌落下。
儿女和她离了心,这两个月里,顾莞宁根本没露过面,顾谨言也极少来看她。就连沈青岚也疏远了许多。
如今的荣德堂里冷冷清清,哪里还有往日的光景。
在高处待惯了,习惯了人人捧着。
对比之下,现在是何等的凄凉。
沈氏哭的伤心,郑妈妈心里也是一阵阵恻然凄楚。连安慰的话也说的干巴巴的:“夫人别难过了,这些都是暂时的。等熬过这一阵子就好了。”
“已经两个月了,到底这一阵子还得有多久?”沈氏哽咽不已:“这样的日子,我真是一天都快熬不下去了。”
“不能管家理事,不能出荣德堂。这些我还能忍着。莞宁不来看我,也就罢了。可阿言也不肯来,岚儿如今也不敢来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郑妈妈见不得沈氏这般伤心,立刻低声道:“老奴出府去请五舅爷来看看夫人吧!”
沈氏哭声一顿,略显憔悴的脸上有些凄惶:“五哥若是见到我现在这般模样,心里岂不难过?还是算了吧!”
话是这么说,眼中却闪出希冀的光芒。
郑妈妈一看便知道沈氏心动了,低声道:“夫人在府中过的艰难,五舅爷看了只有更心疼夫人的。也正好让五舅爷知道夫人这些年的辛苦。”
“再者,五舅爷是夫人娘家堂兄,夫人病了,他来探望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以太夫人的性子,总不会让夫人在娘家人面前没脸。说不定,很快就会放夫人出荣德堂了。”
第125章 相会(一)
沈氏听的怦然心动,终于点了点头:“也好,你亲自出府一趟,给五哥送个信。”
郑妈妈笑着应了,也不耽搁,立刻就告退出府。
沈谦住的院子,离定北侯府颇近,一来一回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以沈谦的性子,一定很快就会随郑妈妈来了。
郑妈妈一走,沈氏便喊了碧容碧彤进来:“我要沐浴更衣,你们两个去准备些热水。”
光天白日的,怎么忽然就要沐浴更衣梳妆?
碧彤心里暗暗诧异,试探着问道:“莫非是有贵客要来探望夫人?”
在沈氏心里,什么样的贵客也不及沈谦重要。听到碧彤这么问,唇角微微翘起:“沈五舅爷一会儿就来。”
碧彤也是个伶俐的,立刻笑着说道:“五舅爷最是守礼,自打搬去别院,便没来过府里了。若是知道夫人身子不适,必是要登门探望的。”
这话听着顺耳。
沈氏的眉头舒展开来,连日的阴郁心情也云开日出,笑着说道:“行了,别贫嘴了。快些去备热水吧!”
碧彤笑吟吟地应声退下。
在退出门外之后,碧彤叫了一个平日最心腹的小丫鬟来,低声耳语几句:“……去依柳院一趟,将此事告诉玲珑一声。”
小丫鬟点点头,悄悄溜去了依柳院不提。
……
沈氏沐浴更衣,穿戴一新,又精心涂脂抹粉,将多日来的憔悴病容遮掩了大半。
可等来等去,一直也没等到郑妈妈回来。
直等到天色将晚,郑妈妈才一脸愠色地回来了。
沈氏心里一沉,急急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五哥出什么事了?”
“沈五舅爷每日和好友喝酒下棋,逍遥自在的很,哪里会出事。老奴整整等了一个下午,五舅爷一直都没回来。眼看着天快黑了,不得已才回来复命。”
郑妈妈白白等了一个下午,心情实在好不到哪儿去,语气中颇有几分恼怒。
沈氏倒是松了口气:“只要他没事就好。他一个人住在院子里,免不了冷清孤寂。交些聊得来的朋友,倒也不是坏事。”
郑妈妈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夫人处处为五舅爷考虑,只盼着五舅爷别辜负了夫人的一片心意才好。”
这含糊不清意味不明的语气,听的沈氏一头雾水:“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我们主仆两个,难道还要绕弯兜圈子不成?”
郑妈妈长叹一声:“老奴伺候夫人多年,在老奴心里,再没人比夫人重要。老奴斗胆提醒夫人一句,还是派人多多留意五舅爷身边的人才是。老奴听院子里的下人说了,几个月前,五舅爷结识了一位赵举人,常有来往。这些天,来往更是频繁。五舅爷常去赵举人家中闲谈下棋,一去就是半日功夫。”
见沈氏还是不以为意,郑妈妈只得吐露出最新打探来的消息:“那位赵举人,家中有一个胞妹,生的十分美貌,又读过些诗书,颇有些才情。如今已经十九岁了,待字闺中云英未嫁。五舅爷常去赵举人家里,和那个赵姑娘怕是也经常见面的。”
沈氏顿时笑不出来了,一张精心描绘装扮过的美丽脸孔瞬间有些扭曲:“郑妈妈,你说的都是真的?”
郑妈妈又叹了口气:“老奴在夫人身边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说谎骗过夫人。五舅爷孤身多年,如今骤然遇上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说不准会动什么心思。”
沈氏愣了片刻,很快说道:“不会的。五哥心里只有我,绝不会移情别恋喜欢上别的女子。”
这可未必。
以前沈谦带着女儿住在西京,平日几乎不出门,也没机会结识别的女子。如今到了京城,眼界开阔了,只怕心思也活络起来。
郑妈妈心里这么想着,却不忍说出来令沈氏忧心,顺着沈氏的话音说道:“夫人说的是。五舅爷和夫人情深义重,应该不是那等负心负义的人。一定是老奴多虑了。”
……
沈氏口中说的笃定,心里却越想越不是滋味,当天夜里,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没睡。
第二天早晨起床,沈氏眼下一大片青黑,眼中也满是血丝。这副狼狈又憔悴的模样,涂抹再多的脂粉也遮不住。
沈氏心情不佳,也懒得上妆遮掩。
反正她如今躺在屋子里养病,连房门都不必踏出半步。再狼狈也没人看见。
没想到,很快就有丫鬟来禀报:“启禀夫人,沈五舅爷特意登门来探望。太夫人吩咐二小姐四少爷还有表小姐也一并过来了。如今就在荣德堂的内堂里等着。”
他果然还是在意她的。
郑妈妈昨天空跑一趟,他今日一大早就登门来看她了。
沈氏既惊又喜,忙道:“来人,扶着我到内堂去。”
碧玉碧彤立刻走了进来。
碧玉笑着建议道:“夫人不如更衣梳妆一番再去内堂。免得五舅爷见了夫人这副病容心中不是滋味。”
“五舅爷特意登门来探病,夫人在娘家兄长面前何必遮掩病容。”碧彤的话却和碧玉截然相反:“再者,五舅爷已经到内堂了。让五舅爷久等也不好。”
沈氏想见沈谦的心情实在迫切,略一权衡就听了碧彤的:“不必梳妆了,快些去内堂。”
碧玉有些悻悻地瞄了碧彤一眼。
碧彤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沈氏自是无暇留心两个丫鬟的眉眼官司,怀着激动又迫切的心情去了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