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百年风雨的匾额,早已不复昔日的光鲜,有些斑驳陈旧。上面的定北侯府四个大字,也早已黯然褪色。
这块匾额,是当年高祖皇帝赏给顾家的。从顾家先祖那一辈开始,一直传承至今日。
顾家只要还有人在,这块匾额就会继续传承下去。顾家的家业,也会代代相传。再不会像前世那样凋零。
而她顾莞宁,也会竭尽全力守护顾家,令顾家门庭更为显赫,无人可撼动。
顾莞宁静静地站在门口,一直皱紧的眉头,终于平复舒展。
太孙重生了,对她而言,其实也是一桩幸事。
她不必再纠结于过去。
既然逃不开纠缠的命运,那就挺直了腰杆面对眼前的一切吧!
……
正和堂里。
太夫人半躺在床榻上,顾谨行坐在床榻边,为太夫人轻声念着经文。太夫人听的很专注,时不时地看神情专注的顾谨行一眼,心里有欣慰,也有淡淡的酸涩。
往日,坐在她身边读经书的是顾谨言。
现在,换成了顾谨行。
好在顾谨行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性子也沉稳。往日对他多有疏忽,如今时常召他来相伴,倒是渐渐察觉出他的好处来。
顾谨行似是察觉到太夫人的心思浮动,却未询问什么,依旧认真地读着经文。
还是个聪明又体贴的孩子。
太夫人心中轻叹一声,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行哥儿,读了这么久,你喝杯清茶,歇上一会儿吧!”
顾谨行也不逞强,笑着应了一声,放下经书,先为太夫人倒了一杯茶,伺候太夫人喝了半杯。然后才为自己倒上一杯。
一个人的心性品行如何,从细微处就能看得出来。
太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和赞许。
等顾谨行喝完茶,太夫人才笑着说道:“你白日里要读书习武学习兵法,散学之后还得来读经文给我听。真是辛苦你了。”
顾谨行笑着应道:“能陪在祖母身边,孙儿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半点都不觉得辛苦。”
话语真挚,发自肺腑,一听可知。
太夫人心中动容,面上却未流露出来,反而打趣道:“你这般哄祖母高兴,是不是想探问祖母要为你娶哪一家的姑娘做媳妇?”
顾谨行红了脸,却没否认。
到了娶妻的年龄,嘴上纵然不说,心里哪有不惦记的。
这可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
“不管是谁,总之,香姐儿是不行的。”
屋子里只有祖孙两个在,太夫人说话也不遮掩,直截了当地说道:“吴家是你的外家,你以后不妨多多提携。只是,再提携也得有个限度,你的终身大事,万万不能随意轻忽。”
顾谨行顾不上害臊了,正色应道:“祖母说的是。孙儿一定会和吴表妹保持距离。”
下一句话,到底没好意思问出口。
祖母不中意吴莲香,莫非是想将娘家的侄孙女姚若竹许配给他?
太夫人何等精明世故,明明看出了顾谨行的心思,却也不多解释,只笑着说道:“这件事你就别多问了。我已经让人去探了女方的口风,只要对方点头,过了年,我的身体也该大好了,就开始为你操持亲事。”
太夫人已经这么说了,顾谨行也不好再多问。心里依旧忍不住思忖着,到底会不会是姚若竹?
姚若竹的父亲是泉州知府,官职不高不低。姚家人丁不旺,到了这一辈,只有姚若竹一根独苗。姚若竹的父亲身边只有一个侍妾,也没有再续娶的意思。日后,姚家的家业,大半是要留着给姚若竹做陪嫁了。
姚若竹温柔清丽,又是太夫人的侄孙女,感情亲厚自不用说。
他和姚若竹也算一起长大,彼此熟悉,在一起也能说得上话。
如果娶她做妻子,倒也合适……
顾谨行正在胡思乱想,就听丫鬟进来禀报:“二小姐从普济寺回来了。”
……
顾谨行立刻回过神来,起身到门口相迎。
顾莞宁眉间沉重的心思,已经悄然散去,此时俏脸一片平静从容,谁也看不出她之前经历了什么。
“二妹,你总算回来了。”顾谨行含笑道:“祖母今天不知念叨你多少回了。”
顾莞宁抿唇一笑:“有大哥陪着祖母,我放心的很,便在普济寺多待了片刻。”
顾谨言就在普济寺,顾莞宁去普济寺,自然去探望顾谨言。
顾谨行很自然地询问了几句:“四弟现在身子如何了?”
顾莞宁随口道:“病症还没好,精神还算不错。”便不再多言。
顾谨行也不再多问。
待顾莞宁给太夫人请了安之后,顾谨行便起身告辞:“有二妹陪着祖母,我就先回去了。”顾莞宁一定有什么话,要独自和祖母说。他在这儿,多有不便。
第238章 心思(二)
顾谨行一走,太夫人便叹道:“行哥儿倒是知情识趣。”
血缘隔了一层,再亲近,也及不上顾莞宁。
难得的是,顾谨行自己能看明白这一点,并未和顾莞宁较劲争宠。倒是让她又多怜惜了一些。
顾莞宁微微一笑:“大哥这么好,祖母看了这些日子,也该放心了。”
太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这几个月来,她明里暗里一直在观察着顾谨行。
如果顾谨行品性不佳,或是心术不正,她绝不会让他继承爵位家业。反正,顾家的子孙不止他一个。还有年龄稍小的顾谨知和顾谨礼。
好在顾谨行并未让她失望。
“大哥的亲事,祖母已经选定了吧!”顾莞宁随口笑问:“前几日,祖母特意吩咐顾管家请了官媒,想来是去女方探口风了。”
太夫人哑然失笑:“你这个机灵鬼,什么都瞒不过你。”
顿了顿又说道:“结亲一事,不可能一蹴而就。还是让官媒多跑几趟,也显得我们定北侯府有诚意。”
顾莞宁笑着嗯了一声,却未追问到底是哪一个府上的闺秀。
太夫人瞄了她一眼:“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到底挑中了谁做长孙媳?”
顾莞宁抿唇一笑:“祖母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不想说,我问了也是白问。”
“你这丫头,倒是学会欲擒故纵这一套了。”太夫人眼里漾起笑意:“依你看来,祖母会中意谁?”
京城官宦勋贵如云,适龄的闺秀也着实不少。不过,太夫人既然张口这么说了,很显然她应该熟悉这个人。
她熟悉交好的名门闺秀,说来也不算很多。
顾莞宁略一思忖说道:“应该不是傅姐姐,也不是林姐姐,更不是罗姐姐了。”
傅妍是傅阁老的嫡长孙女,在府中也最受宠爱,傅家绝不可能让傅妍嫁给庶子。林茹雪的情形也差不多,林祭酒名声清贵,最重嫡庶。顾谨行袭爵也是以后的事,现在的顾谨行,只是定北侯府的庶长孙而已。
罗芷萱就更不可能了。
罗尚书夫妇之前的行为举止,已经伤了两家的情分。太夫人不会再考虑罗家的女儿。
这么一想,剩下的寥寥几人中,最出众的那一个呼之欲出。
太夫人笑着反问:“你为什么没猜到竹姐儿的身上?”
顾莞宁笑了一笑:“姚表妹和我同龄,至少两三年后才能成亲,祖母不会让大哥等这么久。再者,姚家人丁太过单薄。娶了姚表妹,对大哥来说,并无助力。”
姚若竹的嫁妆肯定会很丰厚。
不过,顾家还没沦落到要看嫁妆选媳妇的地步。
太夫人对顾莞宁的冷静理智十分欣赏:“你句句都说到了祖母的心坎里。可惜,你大伯母一把年纪了,还不如你看的明白。还有行哥儿,大概也以为我会将竹姐儿许配给他。这些日子,见了竹姐儿,总有些拘谨。”
说到这儿,太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莞宁也笑了:“大哥到了该成亲的年龄,有些心思也是难免的。”
太夫人冷不丁地问了句:“你现在又是怎么想的?”
……
一句话,问得顾莞宁笑容一顿。
太夫人深深地看着她:“罗霆已经和杨家姑娘定了亲事,齐王世子和太孙,你到底更中意谁?”
顾莞宁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唇角:“祖母明知道我不会中意齐王世子,何必还要这么问。”
也就是说,顾莞宁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在太夫人看来,这也是最好的选择。
太夫人挑了挑眉,目光里满是探询:“你之前还不肯松口,怎么去了一趟普济寺,就改了口风?这可不像你的性子。”
顾莞宁的性子,太夫人比谁都了解。
又倔强又执拗,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顾莞宁抿了抿唇,过了片刻,才轻声道:“我在普济寺里,遇到了太孙。”
太夫人竟也没觉得太惊讶,眼中流露过一抹赞许:“不拘小节,善于把握机会主动出击,不愧是太孙殿下。”
顾莞宁:“……”
顾莞宁有些哭笑不得:“祖母,到底谁才是你亲孙女!”
哪有这么夸赞一个外人的。
太夫人笑了片刻,才正色道:“宁姐儿,太孙殿下平日在上书房里读书,出宫的机会并不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一路追着你到了普济寺,足可见他对你的心意。”
“你还小,不懂得这份情意的可贵。”
“都说世上男儿多薄幸。这话虽然偏颇了些,却也有些道理。男子可以一边娶妻,一边纳美妾,生一堆庶子庶女,做正妻的也得贤惠大度地认在膝下,还得帮着教养长大。不说别人,就是你已故多年的祖父,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