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衣服洗干净晾好,天也亮了。
两位太医和徐沧照例一起来诊脉。
太孙的风寒之症,一直没有起色。
叶太医经验老道,已经渐渐察觉出不对劲了,私下和周太医议论过几回:“周太医,太孙殿下的病症似乎有些蹊跷。如果是普通的风寒,这么久也该有好转才是。这一回却一直都没起色,该不是我们误诊了吧!”
年轻一些的周太医目光一闪,低声道:“我们两个一起看的诊,怎么可能误诊。再说了,徐沧不也说是风寒吗?太孙殿下对他可信任的很,连药方也都是徐沧开的。要是真的误诊了,第一个要治罪的,也该是徐沧。”
语气里透出浓浓的酸意。
别说周太医,就是叶太医,想到太孙竟然越过他们两个信任一个民间大夫,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不过,叶太医却不赞成周太医的话:“我们两个是太医院里的太医,也是皇上亲自指派来伺候太孙殿下的。如果太孙殿下的身体有个好歹,我们两人都难辞其咎。”
周太医心里不以为然,却也不和叶太医争辩,只催促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去给太孙殿下请脉吧!”
叶太医思来想去,心里总有些不安。
今日诊脉过后,叶太医斟酌着言辞,委婉地说道:“微臣无能,一直没能治好殿下的病症,令殿下缠绵病榻这么多时日。殿下万金贵体,万万不能有什么闪失。不如再请几位太医来,给殿下重新会诊。”
太孙神色淡淡地看了周太医一眼:“叶太医的提议,周太医意下如何?”
周太医城府颇深,神色间丝毫不见异样,恭敬地应道:“叶太医思虑周全,微臣着实不及。”
太孙目光一闪,含笑问道:“这么说来,周太医也赞成叶太医的提议了?”
周太医应了声是。
“既然两位太医都赞成,就让人去将母妃请来。”太孙随口道:“将此事告诉母妃一声,由母妃定夺吧!”
两位太医齐声应了。
至于徐沧,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神情,看不出半点异样。
……
太子妃对太孙的身体比谁都上心,听闻小贵子的禀报后,立刻去了梧桐居。
“阿诩,你的身体迟迟没好,难道是叶太医周太医误诊了病因?”太子妃一着急,也顾不得叶周两位太医的颜面了,当着两人的面就直接问出了口。
叶太医和周太医待不住了,立刻拱手请罪:“都是微臣无能。”
太孙先用眼神安抚住焦虑不已的太孙妃,然后对两位太医笑道:“叶太医周太医来太子府也有五年了。这几年,全靠两位太医精心照料,替我调理身体,我才有今日的光景。既有功劳也有苦劳。”
“别说不会是误诊,就算是偶尔误诊一回,也不能抹煞两位太医的辛苦。”
听听这话多妥帖顺耳。
让人又感动又感激。
相较之下,太子妃说话的态度可就让人颇有微词了。
叶周两位太医少不得又要谢恩表忠心一番。
太孙的俊脸依旧有些苍白,声音也显得有些无力:“两位太医不必如此紧张,母妃只是紧张我的身体,并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
太子妃此时也反应过来,不由得暗暗后悔刚才的失言,捺着性子,安抚两位太医数句,才让他们和徐沧都退下了。
待屋子里就剩母子两人,太孙才轻叹一声:“我知道母妃是心疼我,不过,说话时也该注意些。像刚才这样,岂不是让两位太医寒了心?”
太子妃有些讪讪地应道:“我也是一时疏忽了。以后说话我一定仔细些。”
话是这么说,可到时候一着急,难免还是会这样。
一个人的性情脾气,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改了的?
太孙暗暗叹口气,口中却笑道:“母妃也是关心我,我心中岂会不知道。我也一样关心母妃,盼着母妃能安安稳稳地做着太子妃,不受任何人的闲气闷气。”
太子妃也不是蠢人,自然听懂了太孙的言外之意。
太子妃沉默片刻,才低声道:“阿诩,我这个做母亲的真是不中用。不但护不住你,倒是常让你为我忧心。”
她这个太子妃,不过是面上看着风光罢了!
没有丈夫宠爱器重的正室,除了表面的光鲜,剩下的也只有内宅的这点权利了。
如果没有儿子撑腰,她这个太子妃的位置,也不会坐得这么稳当。太子的心可早就偏到于侧妃母子身上去了。
太孙温和地安慰太子妃:“母妃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我最亲的人,也只有母妃。母妃时刻为我操心忧虑,我对母妃的心思也是一样的。”
太子妃心里一暖,目光愈发柔和了几分:“阿诩,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生了你这个儿子。”
儿子远比丈夫稳妥可靠的多。
太孙笑了一笑,正要说什么,就见小贵子扬着笑容走了进来禀报:“启禀太孙殿下,顾大公子和顾二小姐递了名帖来,要探望殿下。不知殿下是否肯见他们兄妹?”
简直是明知故问!
顾莞宁肯来看他,他不知有多高兴,怎么可能不见。
昨天他特意让人送礼物到定北侯府,不无提醒顾莞宁的意思。没想到,顾莞宁隔日就来了。
还没等太孙说话,太子妃已经笑着说道:“快些让人进来吧!没见太孙已经急不可耐了吗?”
急不可耐的太孙:“……”
第284章 登门(一)
虽然被太子妃揶揄打趣了一回,太孙的心情还是异常明媚。
这些日子的水磨功夫还是颇见成效的。至少太子妃已经不再排斥顾莞宁了。
小贵子出去后,太孙下意识地低头打量自己一眼。
“要不要我扶着你去照照镜子?”太子妃笑着打趣:“或者宣人进来,替你重新净面更衣?”
太孙神色自若地笑道:“更衣倒是不必了,重新净面梳发就行了。”
太子妃:“……”
太子妃哭笑不得,到底还是喊了内侍进来。
太孙稍微收拾之后,看着果然精神了不少。
太子妃端坐在一旁,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太孙咳嗽一声,非常委婉地暗示:“府里事务繁忙,母妃总不能将所有事情都交给于侧妃,得了闲空,还是多过问一些才是。”
太子妃岿然不动:“你病症一日没好,我哪里还有心情顾及这些。”
太孙又道:“母妃身份如此尊贵,岂能纡尊降贵地陪伴顾氏兄妹?”
“以后左右是要结亲的,我这个做长辈的,陪一陪晚辈也无妨。”太子妃依旧稳稳坐着,姿势优雅,仪态从容。
太孙没办法了,只得讨好地笑道:“母妃明知道儿子的心意,就别逗弄儿子了。”
太子妃略略挑眉,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心悦顾二小姐,想娶她为妻,我这个做母妃的,不但点头同意,还肯亲自招呼她。你到底还有何不满意的?”
太孙哭笑不得,拱手求饶:“母妃就饶过儿子吧!阿宁难得来一回,我还想着和她独处片刻,说些悄悄话呢!求母妃暂时避让片刻,等阿宁走了之后,你在屋子里待上一整天也没关系。”
太子妃:“……”
她故意不走,就是想看看儿子到底能为顾莞宁做到哪一步。等儿子真的说了实话,又有些堵心。
“罢了!我这就先走一步,免得留在这儿徒惹人嫌弃。”太子妃酸了一句,总算起身离开了。
太孙松了口气,满心期盼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
没有等太久,顾莞宁兄妹就来了。
过了一个年头,顾莞宁十四了。
十四岁,正是一个少女最鲜嫩美丽的时候。此时的顾莞宁,也比前世初见的时候更镇定优雅从容。
她一向喜欢穿红色,今日穿的是一袭正红色罗裙。鲜艳的颜色,映衬得她肤白如雪,眼眸明亮,唇如丹朱。
也只有她,能将红色穿得如此美丽耀目。
顾莞宁明眸淡淡一扫,唇角微微扬起,流露出无尽的风华。
太孙胸膛陡然一热,脱口而出道:“阿宁,你终于来了。”
从上一次分别后,他就一直在盼着这一日的到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往日他总觉得这句话有些矫情。现在才知道,动了心动了情之后,便心不由己身不由己了。
顾莞宁嗔怪地瞄了他一眼:“殿下病症还没好,怎么就下床榻了?”
太孙好脾气地笑道:“整日在床榻上躺着,恹恹地没精神,偶尔总得下床榻走动。你不喜欢我站着,我现在就回床榻上躺下。不过,我没什么力气了,不如你扶一扶我。”
顾莞宁瞪了太孙一眼。
这个萧诩,真是天生的厚脸皮。无时无刻都不忘占便宜。
太孙摸摸鼻子,闷笑一声。
被晾在一旁的顾谨行:“……”
虽然顾谨行很清楚自己此行就是为了做挡箭牌,可被人忽略到这一步,也实在有点过分了吧!
顾谨行略略咳嗽一声。
太孙终于看了过来,眼神稍微有些惊讶,里面分明写着“你怎么会在这儿”。
顾谨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上前拱手行了一礼,一本正经地说着场面话:“太孙殿下昨日送了礼物到定北侯府,我和二妹今日特意来当面致谢。”
太孙总算又恢复了平日的温文尔雅,微笑着应道:“你们兄妹两个太过客气了。”又看向顾莞宁:“昨日送的礼物,不知可合顾二小姐的心意?”
那一声顾二小姐,说得格外正经,听在耳中,却又有说不出的旖旎。
顾莞宁面上微微一热,故作镇定从容地答道:“那副弓箭是殿下亲手所做,我若是说不合心意,岂不是拂了殿下的一片心意。”
太孙眼中含笑,眉间含情:“顾二小姐喜欢就好。”
又被晾在一旁的顾谨行:“……”
算了,他还是识趣点,早点避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