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过后,傅玉终于能下床榻走动。在巧娟的搀扶下,去了椒房殿,给顾莞宁请安。
这一场大病,令傅玉大伤元气。年轻美丽的脸孔,竟显得颓然。就如一朵鲜花,还未来得及盛放,已有衰败之相。
“臣妾傅氏,给皇后娘娘请安。”傅玉躬身行礼。
顾莞宁淡淡说道:“免礼,赐坐。”
傅玉本就有些敬畏顾莞宁,经过此事后,畏惧之心更甚,谢恩之后,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
顾莞宁略显冷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傅氏,本宫问你,刺客行刺本宫之事,可和你有关联?”
傅玉听得心惊肉跳,哪里还坐得住,立刻起身跪下:“臣妾对此事一无所知。自进宫以来,臣妾对娘娘一直恭敬有加,岂敢生出加害娘娘的心思。还请娘娘明察!”
顾莞宁并未动容,冷然问道:“既然和你无关。为何在崔妃死的当晚,你便受惊生病?还时常做噩梦胡乱呓语?你若不心虚,为何会如此?”
傅玉面色泛白,急忙解释:“臣妾是当日亲眼目睹崔妃被刺,受了惊吓,才会连连做噩梦。”
顾莞宁挑了挑眉:“闵妃和你一同目睹崔妃被杀,她什么事都没有。你却病了一个多月。这又作何解释?”
真是有嘴说不清。
傅玉满腹委屈,却不敢不应:“想来是闵妃胆大,臣妾太过胆小的缘故。”
站在一旁的闵芳,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落井下石兼讨好顾莞宁的机会,立刻说道:“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臣妾没做过亏心事,心怀坦荡,自然睡得踏实。不像那些心中有鬼的,整日做噩梦!”
傅玉恼怒之极,霍然抬头看向闵芳:“你这是血口喷人!”
闵芳撇撇嘴:“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心中最清楚。”
傅玉眼中几乎快喷出火星来。
顾莞宁冷眼看着两人争执。
傅玉按捺住心头的怒火,看向顾莞宁:“刺客行刺之事,已过去一月有余,娘娘一直在追查此事。不知是否查找出了证据,能证明和臣妾有关?”
顾莞宁淡淡说道:“暂无证据。”
闵芳伶牙俐齿地接了话茬:“这个暗中谋害娘娘之人,家中势力惊人,手眼通天,竟伸手到了宫中来。娘娘查不到证据,便是最有力的证据。满京城有这份能耐的,数来数去,也只有寥寥几家。傅家首当其冲,既有这个实力又有动机,不是傅家还能是谁?”
顾莞宁赞许地看了闵芳一眼。
闵芳精神一振,不顾傅玉吃人一般的愤恨目光,继续说道:“娘娘心地仁慈,一直不忍审问还在病中的傅妃。现在傅妃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臣妾肯请娘娘,严审傅妃,查明真相,还死去的崔妃一个公道!”
傅玉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反唇相讥:“照你这么说来,闵家也有这份能耐和动机。你当日目睹崔妃被刺,却丝毫无惊愕之色,想来是提前便知道会有行刺一事。”
“你信口雌黄!”闵芳杏眼一瞪,语气中满是怒意。
傅玉讥削地应了回去:“彼此彼此!”
顾莞宁略一皱眉,沉声道:“放肆!”
傅玉闵芳不敢再争吵,一起跪下请罪。
“你们两个都退下!”顾莞宁冷冷呵斥。
两人不敢抬头,一起躬身退了出去。
待退到殿外,闵芳满怀怨怼地瞪了傅玉一眼,冷笑着小声骂道:“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傅玉今日接连被挑衅,忍无可忍,怒瞪回去:“闵芳,你再敢口出狂言,我绝不放过你!”
闵芳不屑地冷笑一声:“不放过我又能如何?你该不是指望傅阁老为你撑腰吧!现在傅阁老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你。”
傅玉顿时色变。
第965章 病逝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傅玉压抑住心底的惊惶,厉声问道:“我祖父怎么了?”
这些日子,傅玉一直在寝宫里养病,消息闭塞。
闵芳的消息可就灵通多了,见傅玉神色慌张,闵芳心中颇为畅快,一逞口舌之快,将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傅阁老联合自己门生和许多官员,给皇上使绊子。皇上一怒之下,抬举王阁老,处处遏制傅阁老。傅阁老如今在朝堂上可是大不如前了,整日被牵制,束手束脚,心中不知多憋屈。”
“看这架势,傅阁老也撑不了多久了。哪里还顾得上你!”
傅玉面色惨白,身子晃了一晃。
身边的宫女巧娟急急扶住傅玉:“娘娘,你没事吧!”
一边忍不住恨恨地瞪了闵芳一眼。
闵芳得意地轻哼一声,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
顾莞琪病死,崔珺莹被刺,现在傅玉又彻底为帝后所厌弃……这对她来说,算得上喜事连连。
皇后娘娘不喜傅玉,她使劲踩一踩傅玉,既出了心头恶气,又能讨好顾皇后,何乐而不为?
……
傅玉病情刚有起色,又倒下了。
这一病来势汹汹,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朱太医连夜被请到寝宫,却未能压下傅玉的病症。
巧娟衣不解带地在床榻边照顾傅玉一整夜,丝毫未见好转。
巧娟一边暗中让人出宫送信回傅家,一边又去椒房殿禀报哀求。可惜连顾皇后的面也没见着,更遑论请来徐沧了。
信回了傅家,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傅玉因高烧不退,神智昏迷不清,偶尔睁眼,便问巧娟:“祖父可有口信?”
巧娟目中含泪,撒谎哄骗傅玉:“傅阁老让人传信进宫,让娘娘好好养着身子。以后阁老会想法子接娘娘出宫。”
傅玉茫然无神的目光落在巧娟的脸上,半晌才喃喃低语:“你别骗我了。祖父根本顾不上我了。他任我在这宫中自生自灭……”
巧娟顿时泪流满面。
傅玉惨然一笑,闭上眼睛。
……
两天后的深夜,傅玉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守在床榻边两日两夜的巧娟,困倦之极眯眼睡了片刻。醒来后,触摸到的是傅玉冰冷僵硬的身体。
巧娟颤巍巍地将手伸到傅玉鼻下,绝望地发现傅玉已没了呼吸。
巧娟一头撞死在傅玉的床榻边。
在外值夜的宫女,直到隔日凌晨推门而入,才发现傅玉主仆已经气绝身亡。顿时惊惶失措奔走相告。
这一噩耗,立刻传入椒房殿。
“启禀皇后娘娘,傅妃昨夜病逝了。”琳琅蹙着眉头,低声禀报。
顾莞宁手中动作一顿,抬起头来:“既是昨夜之事,为何到现在才来禀报?”
琳琅轻声叹息:“昨天夜里,傅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巧娟在寝室里伺候,门外值夜的宫女便未进去。今天一大早,才发现傅妃已没了呼吸。巧娟约莫是半夜时分发现主子病逝,伤心之下,也撞墙自尽,死在傅妃的床榻边。”
虽然厌恶傅阁老,也不喜傅玉,到底是一个年轻的生命陨落。
顾莞宁默然片刻,才道:“命人送信去傅家。让傅家人进宫,将傅妃主仆领回傅家安葬。”
……
按着宫中规矩,嫔妃逝世,理应安葬在皇陵里。只是,顾莞琪和崔珺莹都被领回家“安葬”,便也成了默认的惯例。
顾莞宁这一道凤旨到了傅家,便如巨石砸落湖心,掀起千层浪。
冒氏惊闻噩耗,当即昏厥,不省人事。
傅夫人也是满心颓然,慌了手脚,立刻命人送信给傅阁老。又打发人送信出京给两个儿子。
宫中妃嫔去世,自然不是小事。
顾皇后命人送信到金銮殿。
今日是小朝会,有资格参加朝会的俱是三品以上的重臣。当小贵子将噩耗禀报给天子时,众臣不约而同地看向傅阁老。
傅阁老身体一僵,脸上的神情也格外僵硬。
傅玉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死了?
落在众人眼中,便是畏罪惊惧而病逝。傅家也彻底地担上谋害顾皇后的恶名了……
“傅妃年轻早亡,朕听闻噩耗,也觉得恻然。”坐在龙椅上的天子,神色间丝毫看不出恻然的样子:“也请傅阁老节哀!”
傅阁老面容僵硬,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震得措手不及,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和高坐在龙椅上的萧诩四目相对。
萧诩目光深沉,喜怒不辨。
不知从何时起,年轻的天子心思渐渐深沉,难以捉摸。傅阁老自以为了解萧诩,此时心中忽然泛起彻骨的寒意。
站在萧诩身后的傅卓,也是满面震惊错愕。
虽然他和傅玉感情不算深厚,到底是嫡亲的堂兄妹。傅玉接连病了一个多月,他心中也不时牵挂。万万没想到,傅玉忽然就这么走了……
傅阁老忽然颤巍巍地跪了下来:“皇上,傅妃骤然病逝,此事或有蹊跷,说不定是有小人暗中谋害傅妃。老臣肯请皇上下令彻查后宫。”
众臣:“……”
傅卓:“……”
傅卓几乎在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傅阁老这么说,暗示意味太过浓厚。和当众怀疑顾皇后下毒手谋害傅玉没什么两样……
这样的话,怎么能随意出口?
果然,萧诩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淡淡说道:“傅阁老此话何意?莫非是疑心朕和皇后?”
“老臣不敢!”傅阁老摆出一副痛失心爱孙女的悲恸神色:“只是,傅妃还这般年轻,身子骨也一直十分康健。此次一病就是一个多月,最后竟病死在寝宫里。老臣心中悲痛不已,这才恳请皇上下旨彻查此事。”
“万一傅妃是被人所害,恳请皇上为傅妃做主,也还傅家一个公道。”
傅阁老老泪纵横,令人动容。
顿时便有几位官员一起下跪请旨。
萧诩目中闪过一丝怒意。
顾莞宁若要出手对付谁,绝不会藏着掖着。以她的性子,不会也不屑对傅玉下杀手!傅阁老这是有意引导众人恶意揣度顾莞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