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食用度,我未曾克扣刻待过她。不过,我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对她。”
心结难解。
她不是圣人,对萧睿的仇恨刻骨铭心,她如何能再对萧睿的女儿视若己出?
萧诩沉默片刻,才无声地叹了口气:“你我行事,无愧于心。玥姐儿将来总会知道一切,只要她懂事明理,便不会对你我心生怨怼。你也别想太多了。”
顾莞宁站直身子,抬眼看向萧诩:“你知道我的性子,对做过的事从未后悔过。当初我愿将玥姐儿接进宫中,是因为怜惜她之故。便是今时今日,我也未因萧睿之事迁怒于她。只要她安分守己,我仍然将留在宫里。直至她长大成人。”
萧诩温和地说道:“此事都由你。”
顾莞宁又道:“玥姐儿若知感恩,便该知道我对她是何等宽容。如果她心生怨怼怨天尤人,伤了阿娇的心,我必不容她。”
在她心中,阿娇当然是最重要的。
萧诩伸手,抚平顾莞宁眉尖的冷厉:“好,什么都依你。你开心些,笑一回给为夫看上一看如何?”
顾莞宁:“……”
顾莞宁哭笑不得,瞪了萧诩一眼:“我和你说正事,你正经些。”
“我哪里不正经了?”萧诩理直气壮地应了回来:“可惜我病中无力,不然,早就抱你上榻了。”
顾莞宁被逗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总算见你笑了。”萧诩也随之扬起嘴角:“今晚我就在椒房殿里歇下,待明日再回福宁殿。”
顾莞宁笑着应了一声。
……
萧诩其实早有搬来椒房殿养病的想法,免得顾莞宁每日奔波来回。
顾莞宁却执意不允。
福宁殿靠近金銮殿,国朝大事传递消息也便利。再者,孩子们都住在椒房殿里,整日对着病重的亲爹,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萧诩极少拂逆顾莞宁的心意,顾莞宁这么说了,他也未再坚持。
时隔一年,再次睡在椒房殿里,萧诩分外安心自在,很快闭目入眠。
顾莞宁在萧诩的怀中沉沉入睡。
隔日清晨,徐沧来为顾莞宁诊脉,颇有些惊讶:“娘娘病症大有起色,不出两日,便能痊愈。”
此言一出,琳琅等人俱是一阵欢喜。
由此也可见,一个人的心情好坏,对病症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顾莞宁抿唇一笑:“有劳徐太医了。”
徐沧笑着应道:“这是微臣分内之责。微臣还得回福宁殿为皇上看诊,就此告退。”
顾莞宁略一点头:“夫子代本宫送一送徐太医。”
陈月娘被小小地开了一记玩笑,难得有一些羞赧,在众人戏谑的目光中,故作镇定地应了下来。
徐沧倒是不以为意,一脸欢喜地随着陈月娘退出了椒房殿。
陈月娘快走数步,一转头,就见徐沧慢吞吞地走过来。不由得好笑:“瞧瞧你,走得这么慢,还不及一个妇人。”
徐沧一脸无辜地应道:“你身手这么好,世上能及得上你的男子能有几个?”
谁说徐沧木讷?
说起甜言蜜语来,可不输任何人。
陈月娘想白他一眼,嘴角已忍不住扬了起来。
就在此时,玲珑神色惊惶地快步而来。
第1068章 噩耗
玲珑负责消息传递。宫中内外诸事的消息,都由她收集回禀。玲珑这般紧急匆忙,显然是出了大事。
陈月娘没了说笑的心情,略一皱眉,迎上前来,低声问道:“玲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是,”玲珑脚步未停:“我先去禀报娘娘。”
陈月娘目光扫过徐沧。
不等她吭声,徐沧就道:“你不用送我了,快些到娘娘身边伺候。”
陈月娘嗯了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玲珑面色沉重地向顾莞宁禀报:“启禀娘娘,景阳宫里的宫人前来送信。太皇静太妃殁了!”
什么?
饶是顾莞宁素来冷静自制,骤闻此事,也有些惊愕:“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盏茶之前,刚刚闭眼咽气。”
玲珑不敢迟疑犹豫,迅速道来:“太皇静太妃清早还醒了一回,洗漱更衣用了早饭后,又睡下。景阳宫里的宫女们也未料到太皇静太妃竟会无声无息地离世。待察觉太皇静太妃没了呼吸,俱都惊慌不已,立刻来椒房殿送信。”
陈月娘和琳琅迅速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
太皇静太妃什么时候死不好,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太皇贤太妃尸骨未寒,刚下葬没两日。太皇静太妃紧接着又去了。外人不知就里,岂会不胡乱揣测生疑?甚至疑心到顾莞宁的身上……
顾莞宁目光一闪,沉声吩咐:“琳琅,你立刻去慈宁宫送信。玲珑,你去一趟椒房殿,将此事告诉皇上。夫子,你去传我口谕,命宫中准备丧礼。”
“再让人出宫,去王家和高阳公主府送丧信!”
众人皆肃容领命。
……
顾莞宁反应极快,第一个到了景阳宫。
随后而至的,是闵太后。
闵太后看着颜容平静犹如入睡的王皇后一眼,脑海中一片混沌茫然,喃喃低语道:“真没想到,她竟然也死了。”
闵太后曾做了十几年的太子妃,王皇后既是中宫皇后,又是婆婆。这双重身份压下来,足以令她对王皇后满心敬畏。
若不是顾莞宁出手,她根本就没勇气和王皇后较劲争锋。
这几年,她做了太后,日子过得顺心如意,已渐渐忘却前尘旧事。此时站在王皇后的床榻前,往事纷至沓来,一时间心潮澎湃,难以平息。
顾莞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人总有一死。太皇静太妃比太皇贤太妃年长几岁,已有六旬,寿元也算绵长。更何况,太皇静太妃病了几年,身子早已不复往日康健。看似骤然离世,其实早有先兆。”
闵太后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顾莞宁。
“太皇静太妃既已离世,我们便好生将她安葬。”顾莞宁冷静地说道:“皇祖父离世已有六年,有太皇静太妃到黄泉之下相配,想来皇祖父也不会太过寂寞。”
人在慌乱无主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依赖身边之人。
闵太后慌乱无措的心慢慢平息,靠近顾莞宁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莞宁,太皇静太妃死的时机太不巧了。只怕会传出对你不利的流言!”
顾莞宁神色如常:“这些年有关我的流言从未少过,对我有何妨碍?只要皇上信我,母后信我,便足矣!”
只要身边的人坚定不移地相信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说什么,并不重要。
闵太后听了这些话,心中涌起阵阵暖意。不过,她还是满心忧虑:“我和阿诩当然是信你的。只是,流言也不得不防。”
流言的威力,闵太后深有体会,越想越是忧心。
顾莞宁安抚地看了闵太后一眼:“母后不用忧心。流言会伤人,是因为人性软弱。我天生冷心冷肺,谁的恶言恶语也伤不了我。”
闵太后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又看了王皇后一眼:“她神色安详,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可见死的时候并不痛苦。
顾莞宁淡淡说道:“也算是有福之人。”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行尸走肉地活着。对王皇后而言,死了反而是最大的解脱。
……
萧诩也来了。
萧诩对王皇后的感情,同样复杂。
他在床榻前站了片刻,目光落在王皇后安详的面容上,半晌才说道:“太皇静太妃是皇祖父原配发妻,丧仪规制不宜比照太皇贤太妃。”
顾莞宁嗯了一声:“太皇静太妃曾做了多年中宫皇后,就以太皇太后之礼操办丧礼吧!”
人死了,往日的恩怨不必再提。就算是冲着离世几年的元佑帝,也得将丧礼办得隆重风光些。
萧诩略一思忖,点了点头:“也好。就按着太皇太后的规制来操办丧礼。还有,将太皇静太妃和皇祖父合葬在一起吧!”
元佑帝当年为了肃清后宫,狠心废了王皇后的后位。不过,在元佑帝心中,王皇后的原配之位,无人可取代。
顾莞宁应了一声。
闵太后忍不住插嘴道:“会不会太过铺张了?”
这样操办丧礼,耗费巨大。
闵太后想想银子,不免有些心痛。
萧诩温和地安抚道:“铺张些也是应该的。到底是皇祖父的原配,我曾叫了多年的皇祖母。若丧礼太过简薄,于我颜面也不好看。”
人闭上眼睛,一切都成了虚无。丧礼是办给活着的人看的,万万省不得。
闵太后有些讪讪地应道:“还是你们想的周全。”
……
孙贤妃和王皇后斗了大半辈子,最后都被困宫中。谁也想不到,孙贤妃死了没几日,王皇后就紧跟着去了。
王皇后是元佑帝的发妻原配,执掌中宫多年。便是被废了后位,也无人敢相欺。元佑帝逝世之前,曾叮嘱过萧诩要善待王皇后。
萧诩当着众人的面应下此事。
后来,王皇后“神智不清”,在宫中养病,几年从未在人前露过面。
人走茶凉,便是九五之尊也不例外。元佑帝一死,除了王家人和高阳公主,几乎没人再惦记这位太皇静太妃。
不过,王皇后到底身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