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妃已溘然倒地,额上鲜血不停涌出来。
“救一救我母亲!”乐阳郡主转过头来,满目都是悔恨的泪水:“求求你,快点叫太医来。”
陈月娘目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大步走上前,蹲下身子,在齐王妃的鼻下探了一探,然后低声道:“叫太医来也没用了!齐王妃一心求死,适才用尽全力,此时已命归西天了。”
乐阳郡主如遭重击,全身颤抖不已,死死地盯着齐王妃的脸。
怎么会就这般死了?
她只想见母亲最后一面,却未想到,母亲会心灰意冷一心求死……
都是她害了母亲!
早知如此,她一个人死便罢了,为何还要拖上母亲一起?
乐阳郡主如木桩一般楞了片刻,然后说道:“陈月娘,端毒酒来。”
毒酒是早就准备好的!
陈月娘抿紧嘴角,起身出去,片刻后进来,手中多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的正是毒性最猛烈的毒酒。
乐阳郡主未曾犹豫,端过毒酒,一饮而尽。
几个呼吸间,乐阳郡主已毒发,重重地倒在地上。正和齐王妃倒在一起。
母女两个一起命丧九泉!
……
陈月娘收拾复杂的心情,迅速至顾莞宁面前,禀报了此事。
顾莞宁沉默了片刻,才道:“让人将她们母女一起安葬。另外,你去一趟定北侯府,将此事告诉祖母。”
陈月娘应了一声是。
“你最知祖母的脾气,一定要好生安抚宽慰祖母。”顾莞宁又张口道:“祖母年事已高,再经不起生病了。”
陈月娘心里一酸,张口应道:“是,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好好劝慰太夫人。”
待陈月娘退下后,顾莞宁一个人独坐了许久。
人性复杂,实在难料。
便是她也未想到,懦弱怕死色厉内荏的齐王妃,竟会因为萧睿兄妹所犯之滔天大错寻死。
祖母又要经历生离死别之痛。
想及此,顾莞宁心中阵阵抽痛,却又无可奈何。
只盼着祖母坚强一如既往,撑过丧女之痛。
……
齐王妃母女同死的消息,迅速被送入慈宁宫和福宁殿。
闵太后听闻此事后,并无太多感慨,只觉得十分解气:“这个齐王妃,早就该死了。让她苟活多年,算是便宜她了。”
萧诩批阅完奏折,本已有些疲惫,打算休息。听闻此消息,却命人准备轿辇,抬着自己到了椒房殿来。
“你这般疲倦,好好歇着就是。怎么还到椒房殿来?”顾莞宁上前扶住萧诩的胳膊,一边轻声嗔责。
萧诩任由她抱怨数落几句,然后才柔声道:“我放心不下你一个人,特意过来看看陪陪你。”
顾莞宁心中涌起暖意,口是心非地说道:“她们一死,我心里不知多畅快!”
“你当然不在意她们的生死。只是担心祖母会因此郁郁寡欢,再病一场。”萧诩一语道破顾莞宁的心事:“以你的性子,心里再焦虑着急,面上也不肯表露出来。必是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不肯见任何人。”
顾莞宁:“……”
顾莞宁难得有些忸怩,将头转到一旁。
萧诩无奈又宠溺地轻叹一声,轻轻将她搂在怀中:“你总是这般倔强要强。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可逞强的。便是我,也有些忧心祖母。”
齐王妃到底是太夫人嫡亲的女儿。太夫人对她有再多失望,听闻她骤死的噩耗,也一定十分难过。
顾莞宁将头扭了归来,抬头看着萧诩:“祖母伤心是难免的。不过,我知道她一定能撑过来。”
就如当年撑过丧子之痛一样。
萧诩爱怜地用手指拭过顾莞宁的脸庞:“你若放心不下,便回侯府几日,陪一陪祖母。”
顾莞宁显然早已想过此事:“待夫子回来,问一问祖母的反应再做定夺。”
她心系祖母,可宫中此时实在离不得她。真恨不得人分做两半,一半坐镇宫中,一半回去陪伴年迈的祖母。
……
定北侯府。
正和堂。
太夫人见到陈月娘时,心情颇佳,笑着打趣道:“你不在宫中伺候皇后娘娘,怎么有闲空回来看望我这个老婆子?”
陈月娘心情沉重,无心说笑,低声道:“太夫人,奴婢奉娘娘之命,特意回府送信。”却未直言是什么消息。
太夫人何等敏锐,顿时察觉到了什么,锐目盯着陈月娘:“出什么事了?”
陈月娘轻声道:“无论听到什么,都请太夫人平心静气,万万不能枉动心气……”
“可是齐王妃出事了?”太夫人倏忽打断陈月娘。
陈月娘哑然无语,表情却已说明一切。
太夫人手微微颤抖,目中迅疾闪过一丝水光。良久,才低声道:“若不是皇上宽厚仁慈,六年前她便该命丧九泉。如今死了也好,也好……”
太夫人手颤抖得更厉害,双目开始泛红,水光在眼眶中汇聚,化为两行泪水。
看着无声落泪的太夫人,陈月娘心中酸涩不已,哽咽着说道:“请太夫人不要沉溺伤痛,保重自己的身体。皇后娘娘特意叮嘱奴婢好好宽慰太夫人。万一太夫人再次病倒,娘娘不知会何等忧急伤心。”
提起顾莞宁的名讳,太夫人的泪水缓缓顿住。
太夫人平缓了情绪之后,才低声问道:“齐王妃一直身在宗人府,为何忽然传出丧信?”
陈月娘不敢隐瞒,将近来发生之事说了出来:“……当时奴婢就在门外守着。齐王妃和乐阳郡主所说的话,奴婢都听进耳中。只是,奴婢没想到齐王妃会萌生死意,毅然以头撞墙。待奴婢听闻动静有异踢门而入,齐王妃已没了呼吸。”
顿了顿又道:“乐阳郡主悔不当初,饮下毒酒,和齐王妃一同赴死。”
原来如此!
原本伤心不已的太夫人,此时反而平静了许多,目中甚至闪出一抹释然:“阿渝这一辈子活得糊涂,临死倒是明白了一回。总算不枉我用心教导她一场。”
第1103章 死讯
夜幕低垂,正和堂里依旧亮如白昼。
从宫中归来的顾海,显然已得知齐王妃顾渝身亡的噩耗,匆匆赶回侯府。
当看到双目泛红的太夫人时,顾海便知太夫人也已知晓此事,心中不由得暗暗酸涩。
姐弟四人,顾湛已去世十余年。短短一年间,顾淙顾渝先后离世。对太夫人无疑是沉痛的打击。
尤其是顾渝,是太夫人嫡出的长女。当年也是千娇百宠地长大。太夫人待三个儿子要求严苛,对顾渝却十分宠爱。顾海至今都记得自己当年是如何的羡慕任性的长姐。
以太夫人的心意,当年绝不愿女儿嫁入皇家做儿媳。偏偏拗不过对齐王一见钟情的顾渝,只得无奈点头。
未曾想,当年的一时心软,造成了日后无穷的后患。就如顾湛执意娶了貌如天仙心如毒蝎的沈氏为妻,彻底断了嫡系的香火……
“母亲,”顾海走上前,低声呼唤。
太夫人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老三,你怎么这般早就回来了?”
明亮的烛火下,太夫人满额深深的皱纹,目中满是血丝,目光飘忽茫然无焦距。
素来冷静睿智的太夫人,何曾有过这般无措可怜的时候?
顾海心中一阵酸楚:“儿子知道宫中发生的事,特意赶回来陪伴母亲。”
顿了顿又低语道:“儿子知道母亲心中难受。只是,生死无定数。齐王妃自己轻生寻死,想来是不愿在世上苟活偷生。或许死了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母亲万万不可沉溺于伤痛伤了身体,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
太夫人沉默许久,才道:“老三,其实我并未伤怀。”
“阿渝这一死,死得其所。若不是有我这个老骨头的颜面在,其实她在六年前就该死了。现在到底多活了几年。我这个做亲娘的,从未有一星半点对不住她的地方。所以,我心中并无遗憾。”
只是,那种被生生剜下血肉的痛苦,却未因此减轻半分。
太夫人已经干涸的泪水,又涌出眼眶。
顾海心中恻然,然后跪了下来。
几十岁的男人像孩童一般跪在太夫人面前,沉声又坚定地说道:“大哥二哥走了,大姐也不在人世。只剩下我一个人承欢膝下。母亲放心,我一定好生孝敬母亲。将大哥二哥大姐的心意也一并带上。”
泪眼模糊的太夫人,颤巍巍地伸出手,在顾海俊美的脸孔上摩挲:“老三,你是个好孩子。母亲没有白白疼你!”
顾海鼻子一酸,泪水涌了出来。
母子两人,无声地哭了一场。
……
宗人府。
夜幕降临,僻静的院子里一片沉寂。
几个四十多岁的嬷嬷心中焦急,一起去了齐王世子妃王敏的屋子里:“世子妃,齐王妃娘娘已经走了一整日,至今还没回来。会不会在宫中遇了事?”
“是啊,奴婢这一天心里都不自在,右眼皮总是不停地跳。”
几个嬷嬷七嘴八舌地张口,屋子里一片喧闹。
瘦削苍白面如枯木的王敏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几个嬷嬷中一个最壮实的那一个实在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道:“世子妃,你为何一言不发?难道世子妃心中半点都不着急?”
“我着急又能如何?”王敏木然地张口反问:“难道我还能进宫去问个究竟不成?”
几个嬷嬷都被噎住了!
王敏抬起眼皮,目光掠过面色不一的嬷嬷,淡淡说道:“你们都回屋子去!若母妃真出了事,迟早会有消息送来。若无事,或许很快就会回来了。”
几个嬷嬷各自怏怏地退了出去。
一直神色漠然的王敏,此时目中才露出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