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吓了一跳。外面这么个鬼天气,怎么还有如此之多的旅人?居然连镇上最大的客栈都住满了!
他满脸堆笑地道:“掌柜的,您这里是否还有预留的客房?不知道能否通融下,我和秦兄只住一晚,明早便走。”
萧靖说了一堆好话,掌柜的也只能苦着脸道:“这位公子,非是我不肯行方便,只是眼下客人实在太多,小店真是什么地方都没有了。要不,您到别的客栈看看……”
他态度很诚恳地说了一大通,但说来说去,房间肯定是没了。
还真是出师不利!
这要是大夏天,万一找不到住处还能跟外面凑合一宿。可是,现在是天寒地冻的冬天,跟外面露营是会出人命的。
萧靖有点恼火,可出门在外不比家里,他也只能耐着性子道:“如此多谢掌柜的,我们再到别处看看。还有件事要麻烦您:要是有人来问镜报的萧靖是不是在这里住过,麻烦您告诉他,我是今天过来的。”
说着,他双手递过去一张名片。待对方接过后,他又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在了桌上。
这名片比后世的要大得多。前些日子,萧靖拜托张老汉雕了一块版,又找些硬纸印了几十张名片。虽然粗糙得要死,但总比没有强。
听到“镜报”两个字,掌柜的马上眼前一亮。仔细看了看名片,他的语气比刚才多了几分恭敬:“客官真的是镜报的萧社长?”
萧靖苦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正是萧靖。一个报社的社长,也没什么好冒充的吧?”
说着,萧靖把身后两个背囊里比较大的那个放到柜台上打开给他看了一眼。
里面装的全是报纸,约莫有二三十份。这些都是他随身带着准备到处分发的,在马车上还有堆积如山的两大摞呢。
报社早晚要向更远的地方伸出触角,与其到时候再临阵磨枪,还不如提前动手。趁着出远门的机会多给报纸增添点人气,让更多的人知道有报纸这种东西存在,也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除了报社的人和卖报纸的,应该不会有人带这么多份新报纸出门了。掌柜的仔细端详了一番,面前的年轻人面如冠玉、仪表堂堂,确实如传闻所说的那般气度不凡,心里便信了八分。
“原来是萧公子。慢待了,慢待了啊!”掌柜的走到萧靖面前躬身赔罪道:“小人曾听城西的叶东家提起过公子的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您看,这……哎,本来应该好生给您安排住处,可是……”
原以为人家能给个特殊照顾,结果还是没地方。萧靖强笑道:“不妨的。叶东家和萧某交情甚笃,可正因为如此,萧某更不应给他添麻烦。客满就是客满,难道因为萧某来了,还要您把客人赶出去么?我们再到别处看看就是了。”
说罢,他拱了拱手转身就走。还没走出两步,掌柜的忽然叫住了他,道:“公子有所不知,自此往北的道路本就难行,前些日子又闹了盗匪,现在官府正在全力缉拿。咱这镇子不大,巴巴地等着清剿盗匪后再北上的人又多,现下各处客栈旅舍差不多都是人满为患,公子就算去找,也未必能找到住处。”
稍微顿了顿,他又略显为难地道:“叶东家有处别院在镇子里,现下就归小人打理。平日,南来北往的熟客也可去那里暂住。若公子不嫌弃,小人可以安排,只是……别院那里空房也不多了,小人怕会委屈了公子……”
萧靖心中一喜,忙道:“有地方住就已经感激不尽了,萧某又怎能挑三拣四的?还请掌柜的多多帮忙!”
半个时辰后,萧靖和秦子芊被人领到了落脚的地方。
与其说是富人的别院,还不如说这是个高级招待所。至少据萧靖所见,整座前院住的都是客人,甚至于内院除了正房以外的部分房间里,住的也是五花八门的人物。想来主人家极少来这边住,所以干脆废物利用,做个顺水人情。
看客人们的穿着,就知道都是些小有来头的人物。这院子建得颇为精制,或许还是名家的手笔;若是夏天入住,在荷塘边上品着茶水观鱼赏月,还真是件很风雅的事。
一路走来,萧靖甚至看到了几处有违制之嫌的地方。不过,任何封建王朝都是立国的时候规矩最大,到了中后期便政松纪弛,大瑞朝也不例外。别说客人不会管闲事,就算官府来人了,恐怕也会装作没看见,你好我好大家好就是了。
从掌柜的接待来看,萧靖还是相当尊贵的客人。他分到的,是内院仅剩的一间房。
幸好这房子是里外间的,萧靖非常客气把内间让给了秦子芊,避免了两人同处一室的尴尬。
刚安顿好,天色就已擦黑了。萧靖和秦子芊信步走到了院子里,仿佛故意和两人不过去似的,本已见小的雪又下大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让人有点睁不开眼睛。
“你说,咱俩是不是八字犯冲啊?”萧靖慨叹道:“就不说路上各种磕磕绊绊了,前面闹盗匪又是什么鬼?真是老天都不开眼。要是带着小潘,兴许就不会有这事了。”
秦子芊轻轻踢起了地上的雪沫,一脸鄙夷地道:“你说怎样便是怎样了,反正跟你出来的不是小潘,你也不能把秦某赶回去。至于八字什么的,你我的八字又不会拿来合婚,就算八字不合,又有什么要紧?”
这姑娘倒是够爽快。萧靖呵呵干笑了两声,又道:“说起来,你表妹也不小了。夏府里可有人给她张罗婚事么?”
虽然不知道夏小姐的年纪,但萧靖估摸着她应当是十七岁的妙龄。据他的观察,大瑞朝在婚姻方面还算宽松,虽然法定的婚龄是男十六、女十四,但男子二十岁成婚,女人十八、九岁嫁人也算稀松平常,不至于遭人白眼。不过,要是年纪再大些,那便另当别论了。
就算眼下夏晗雪还没许给什么人家,她也进入了随时可能被人娶走的危险期。在危机感的驱使下,萧靖也只好从秦子芊这条渠道打听一下相关的消息。
不问近在眼前的秦姑娘,难道要和莲儿打听么?
两人共事了近一年,也算是有些交情和默契。不过,他问的毕竟是人家的家事,难免有交浅言深的嫌疑。
话说回来,秦姑娘对他追求夏晗雪的行动似乎又有一些不太坚定的支持。这也是萧靖敢于鼓起勇气装傻,并利用心照不宣的默契来提出问题的重要因素。
秦子芊白了萧靖一眼:这家伙不会是故意把话题引过来的吧?
她嘴角露出几分笑意,淡淡地道:“萧社长如此关心表妹,还真是真是让人感激。若是到了她大喜的日子,秦某一定要请社长来喝杯水酒。”
话音刚落,萧靖的脚下就打了个趔趄。他以前一直以为尚且没人找到夏家给夏晗雪说和亲事,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个判断是很准确的。可是,秦子芊为什么这样说?难道……情况有变?
亲眼目睹了萧靖失神的瞬间,秦子芊的眼神又有些软化了。她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树木,看似心不在焉地道:“不过,据秦某所知,还没有人说起过表妹的亲事。”
萧靖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你说话能别大喘气么?我都快被你吓死了知道么?
他那劫后余生、一脸庆幸的模样实在太搞笑,刚才还绷着劲的秦子芊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故意让老子难堪,你还敢笑?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萧靖稍稍放慢了脚步,弯下腰抓起一把雪团了一个雪球。秦子芊刚一回头,雪球就在她身上炸开了花。
当然,懂得怜香惜玉的萧靖在团雪球和丢出去的时候根本没有用力,那绵软又松散的雪球打不疼任何人,这不过是个象征性的抗议而已。
秦子芊一呆。当看到萧靖脸上充满报复快感的笑意时,她也不淡定了。
萧靖还在得意,一个雪球就打在了他的肚子上。
秦子芊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某人穿得很厚,可是没什么卵用;被这个被攥得无比瓷实的雪球结结实实地击中后,那种疼痛让他感觉像是挨了一拳。
刚要出言抗议,第二个雪球就飞了过来。
这力量,这速度……姓秦的妮子要是生在我那个时代,没准是个运动健将!
“别打了,我认输!哎呦!跟你说别打了,怎么还……我靠,你往哪儿扔呢,是想让我今后的人生木有幸福么!”
战斗的形势渐渐明朗起来:秦子芊追,萧靖负责一边跑一边惨叫。现在还不算晚上,院子里的客人大都在忙自己的事,这雪仗打得也不算孟浪。
忽然,萧靖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停下了脚步。
这一刻,他刚好跑到一扇门前。房间里,有位肤白胜雪的女子正在凝眸作画,十分专注。
姑娘很美,可萧靖直勾勾地盯着的却是她身边的某样物事。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