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冲走后不久,北胡营中就开始了频繁的调动。
由汉人组成的仆从军点起火把开始砍伐树木,准备连夜制造攻城器械;少量骑士不停在城下游走、叫骂,试图让城墙上的人始终神经紧张、不得休息;更多的胡人士兵则根据命令变换着驻扎地点,人马来来往往的甚是壮观。
虽然调动的规模很大,但陆冲的军队在整个过程中都保持了严整的军容。与其它北胡部落那些很容易乱成一团的乌合之众相比,他们的纪律性堪称出类拔萃,即便比起大瑞的精锐也不遑多让。
回头看了眼自己这边的战士,饶是萧靖早有死志,心中也浮出了几分不安。
除了少数着甲的巡检司官兵,其他的人大都是一身布衣。更有甚者,还有衣不蔽体的、看上去像是叫花子的人混在其中。
内城则聚集着很多百姓。有人是想要出逃,走到城门才发现为时已晚;有人是想帮忙守城,但又不知该做什么;还有人带着沉甸甸的箱子行踪诡异,估计是藏着黄白之物准备在城破时投诚当带路党。
城中余粮不多,所以人们大都面有菜色。个别几个精壮些的则是不停举目四顾,看起来心思根本就不在城头上。
若不是夏家的先头部队一进城就杀了几个趁乱作威作福的恶霸立威又拿出信物成功收服了残存的官军,这些人没准现在正窝在哪个角落里瑟瑟发抖呢。
人心惶惶啊。若不做些什么,队伍就没法带了!
萧靖缓步走向内城那一侧,目光坚定。深吸了一口气后,他纵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在下名叫萧靖,乃是京城人士。今日路过兴阳县,不慎被北胡兵马追击,是以逃进城中。非是我这个外乡人要越俎代庖,而是此处的县令、守备均不知所踪,我的身边恰好又有能征善战之士,不得已才出来主持大局,还望各位多加体谅。”
他环视着四周,双目扫过一双双写满不信任和质疑的眼睛,朗声道:“我知道,大家并不愿困守此处。有人想逃出生天,有人想躲藏起来,还有人可能想杀掉我,然后向外面的北胡人献城,借此保住自己的性命。
萧某能理解这些念头。蝼蚁尚且贪生,何况生于斯长于斯、还有家人在城中的诸位?说句你们可能不相信的心里话,如果我割下头来就能让外面的北胡人退兵、保全满城父老的性命,那么我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说着,他猛地伸手指向了城外,提高了声调道:“可是,身为北地百姓的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北胡人的野蛮?迄今为止,可有一座被王庭攻破的城市未被屠戮?可有任何卑躬屈膝的人保住了性命?
胡人尊崇强者,轻易便跪伏在脚下的人在他们看来与猪狗无异,陆冲那样的人又怎会在乎猪狗的死活?
你可以拿出金银贿赂他们,但他们想要的是你全家所有的财物,且人家会自己去取;你可以送上田产美色,但若城破,你的娇妻美妾还不是胡人掌上的玩物?”
听着他的话,众人脸上的敷衍之色渐渐收起。没有人再窃窃私语,整个现场变得凝重而肃穆。
“那些官员跑了?好吧,他们本就不是这里的人,为官一任无非是为了仕途和前程,让这些人与兴阳百姓同生共死也的确有些勉为其难。我只有一句话想问:这里是诸位的家乡,你们想要跑到哪里去?
北方已是一片糜烂,早先逃到南边的难民仍旧在流离失所中仓皇度日。若北胡人继续南下,天下又有何处是可以安身的净土?
眼下,我们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早就别无选择。萧某虽是个异乡人,但此刻也已决定和兴阳县城共存亡。若城破,则方圆数里的城郭就是我的埋骨之所;若城在,则我将与各位父老并肩作战,让胡人看看,大瑞人并非是任他们随意驱赶的绵羊,我们也是有骨气、有毅力,如虎狼一般的战士!
至于那些忘记自身守土责任、丢下各位擅自逃生的人……你们之中有的人可能知道镜报,也有很多人并不知道,不过这不要紧。我发誓,只要能够生离兴阳县,我一定要将他们的卑劣公告天下!
如果我后退了,你们尽可以杀了我,因为我死在你们手里总好过落到北胡人的手里;
如果你后退了,那么你的父母将被人杀戮,你的妻妾将被人欺侮,你的田地将被人夺走当做牧场,你的子女将被人掳走成为奴隶!这样的未来,你能接受吗?”
“不能!”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句,很快愤怒的声浪就蔓延到了所有的地方。
从心存侥幸到知晓不拼命必死、拼命还有一线生机,不过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萧靖还记得有一本书里提过,能让普通人不顾一切奋勇作战的无外乎重赏、对生的渴望以及对亲人、田地、财产等等的保护欲。
有了这些,即便是最懦弱的人也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穿越小说中成为了名将的穿越者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种:
最常见的是通过先进技术(例如火药)和先进的理念(近现代的军事训练手段)等获得了成功;其次是穿越到了某个将才的身上,又或者给名将打了下手,再不然穿越者自己本来就是天纵英才,一到古代就如鱼得水地绽放出了最绚烂的光芒。
萧靖不属于这上面的任何一种。打仗不是闹着玩的,正如有人说的,绝大多数幻想着穿越了当个将军的人都可以洗洗睡了。
不过,他认为自己应该是个很好的政工干部。
我没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我可以做思想工作、可以鼓舞士气啊!
虽然兴阳的情况异常恶劣,虽然陆冲有着绝对的实力,但城中震天的呼声很明显地回应了萧靖的期待:不论如何,人心可用!
不过,踌躇满志的他并不知道,看上去娇娇弱弱的何宛儿也已身披软甲,默默走上了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