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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身丫鬟 贴身丫鬟 第9节

大夫人神色淡然,道:“你二婶送过来的,刚廖妈妈还说慎时要她的卖身契,我才给了她去,怎么了?”

眼神微滞,傅慎明随即笑道:“没什么,不过瞧着慎时带着个生脸的丫鬟,随口问一问。”

傅慎明是在花厅吃过午膳才过来的,到底是晚了一步,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傅慎时有意保住殷红豆,他也不会强行拆穿,闹得兄弟阋墙。他把花厅的事告诉了大夫人的时候,便隐去了殷红豆不规矩的那一段。

大夫人听罢却还是恼的很,她不敢骂老夫人,嘴里斥的都是潘氏不厚道,拿大房的人做垫脚石,又说傅慎时不懂事驳老夫人的脸面,还责问傅慎明:“明晓得老六是个什么性子,你怎么不阻止他乱来?你父亲最爱惜自己的名声,等他回来,少不得训诫你们几个。”

傅慎明只是低头认错。

大夫人疼爱嫡长子,未用重话说他,只催道:“快些回去罢,你媳妇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不容易。”

这厢傅慎明回了自己院中,重霄院那边,廖妈妈也高兴地回了院子,把殷红豆的卖身契递给时砚,叫他收好。

傅慎时却接了过来,在卖身契上扫了一眼,低声道:“她祖籍原是保定府的。”

长兴侯府的祖祠在保定府,老侯爷就葬在那边,祖宅里还有傅家旁支子孙看守,保定知府与侯府也还有些往来。

廖妈妈知道傅慎时是忆起了老侯爷,便道:“红豆的老子娘后来在京中定居,她几岁时便入了侯府,估摸着是不会说保定话。”

傅慎时把卖身契递给时砚,淡声道:“她京话说的倒是一般。”

廖妈妈笑而不语,送了卖身契,便出去同殷红豆说了这件喜事,提醒她快去屋里谢恩。

殷红豆大喜,傅慎时果然肯保她,就算傅慎明亲眼见证了整个过程,也不好为了她一个小丫鬟跟兄弟闹矛盾,势必会按下不说,这件事便顺利揭过了,她果真没有做错,这简直是傅六给她的最好的奖赏。

一想到以后生死都由傅慎时掌控,殷红豆又乐极生悲,不过眼下先苟且活着才是正理,她拉着廖妈妈的衣袖又问:“六爷可还说了什么没有?”

想一想,廖妈妈道:“倒不是打紧的话,还说你京话说的一般。”

殷红豆暗“嘁”一声,她发音也是字正腔圆的好吗,不过是没有京中口音罢了。

也不闲扯其他,殷红豆谢过廖妈妈,这就进了上房去谢恩,她的嘴从来都是抹了蜜似的,呼啦啦说了一大串。

傅慎时皱了皱眉,道:“行了。”

殷红豆见好就收,笑道:“总之六爷英明神武,若是无事,奴婢就退下了。”

傅慎时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吩咐时砚推他去书房。

——

转眼便是一个月之后,初夏来临,日头渐盛,长兴侯府各房各院的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有所削减。

一天早晨,天朗气清,殷红豆端着下好的面条送到书房。

进门的右手边,殷红豆瞧过去,时砚扶着木桩子,傅慎时以虎尾鞭抽打桩子,他撸起袖子,胳膊裸露在外,大臂结实地鼓起,线条流畅,手臂纤长白皙却不失男子气概。

殷红豆暗惊,难怪那次感觉傅慎时胳膊力气不小,原是常在书房里舞鞭练习臂力的缘故。

放下案盘,殷红豆道:“六爷,不如吃了早膳再动?”

傅慎时停下手里的鞭子,扯下袖子,吩咐时砚一会子把木桩搬出去,等他用过早膳,出去透透气,顺便活动筋骨。

殷红豆在旁伺候着,等傅慎时吃完,便把案盘同碗筷,一道端去了厨房。

吃了早膳,殷红豆从厨房走出来,瞧见廖妈妈在院子里的桃树下,苦口婆心地同傅六说着话,后者却面无表情,态度冷淡,纹丝不动,如同冰雕。

殷红豆慢步走过去,廖妈妈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男子哪有不娶妻室的,六爷便是再喜欢独处,身边也总归是要有个人服侍着才好。”

了然地抬抬眉,殷红豆意识到,傅慎时已有十六岁,在现代尚是未成年,在古代却是到了要传宗接代的年纪。即便他是残废,长兴侯府也不会叫他孤独终老,何况侯府门第高,若不挑剔,结良缘未必不可。

廖妈妈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傅慎时仍是不予半点回应。

叹了口气,廖妈妈道:“六爷到底给个准话,你这半点态度不表,我便是你肚里的蛔虫,也不知道你想什么。”说罢,她看了看殷红豆,示意她过来帮腔。

走近两步,殷红豆看着傅慎时浅笑,道:“廖妈妈说的也是,男人哪儿能不……”

说到这儿,殷红豆就打住了,傅慎时稍微扭头,冷冷地看着她,阴沉的眸光,似要将人冻住。

摸了摸鼻头,殷红豆心虚地垂首,傅慎时果真敏锐,但凡她说丁点糊弄敷衍的话,都会惹得他不快。

一时大家都噤了声,傅慎时仍自顾看着眼前那几株桃树,花桃的花期过了许久,结的小果子也已掉光,桃树上只剩下光秃的树枝,枯瘦伶仃,偶有一点零星的叶子点缀着,却也失了往日的生机。

傅慎时声音阴哑道:“廖妈妈可还记得这些花桃是什么时候移植过来的?”

愣了愣,廖妈妈道:“记得,四年前的时候,夫人着人移栽,还是夫人亲自过来盯的梢。”

傅慎时问道:“廖妈妈可见过别的院中栽种过桃树?”

又愣了一下,廖妈妈道:“未曾。”

“廖妈妈可知道为什么?”

仔细思忖,廖妈妈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倒是在水边见过碧桃和柳树。”

殷红豆抿唇不语,桃树和柳树栽种一起,倒是俗气的很,她的视线正好落在傅慎时身上,只见他几不可见地吐了口气,干净纤瘦的手指握抓了扶手,净白的手背上透着淡淡的绿色线条,他声音低低地道:“桃树结果实早,十年便枯竭,是故称为‘短命桃’,并不适宜栽在庭院里观赏。”

语气微顿,傅慎时他死死地盯着桃树,低声喃喃,死气沉沉道道:“四年前,它就种在我院子里,离枯竭之日,不过还有六年之期而已。”

廖妈妈瞪大眼睛,大惊失色,攥着帕子口齿不清道:“这、这怎么可能!六爷是看了甚么书上讲的歪理,怎么会是……不可能的!”

殷红豆目不转睛地看着傅慎时微红的眼眶,抿唇不语,原来这四年以来,他都认为这几株桃树是他的催命符,却忍到今日才说出口。

定一定神,殷红豆走到傅慎时面前,低头行礼,温声道:“六爷,不是这样的。”

眼睑微抬,傅慎时清冷的目光打向殷红豆,直直地看着她,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殷红豆壮着胆子再说了一遍:“奴婢说,不是这样的,桃树许是有‘短命桃’之称,但是重霄院的桃树,绝对不是的。”

第12章

殷红豆说,重霄院的桃树并非短命桃,傅慎时还没开口,廖妈妈便急切地问:“何出此言?”

殷红豆看向傅慎时,他眸光晦暗不明,她道:“桃树有阳刚之气,亦有辟邪之力。在风水上,认为桃树种植在庭院,有利于延年益寿。而种植桃树的方位代表不同的风水吉利意义。譬如种在住宅西南方位,益于化解病气,保院子的主人健康长寿。”

语气稍顿,殷红豆道:“奴婢听廖妈妈说,早几年六爷身子骨弱,小病不断,倒是与这些桃树种植方为所代表的意义相同,奴婢斗胆猜测,夫人当时必是特地请问了风水先生,才挑了重霄院吉位西南方位,种下这些花桃的。”

傅慎时眼眸微敛,喜怒难测,似是在思量着殷红豆说的话。

仔细了回忆了一遍往事,廖妈妈连声道:“对对对,大夫人的确是去找了风水先生看过的,那是从苏州来的张天师,他刚到京城,夫人便让人去请了他,最后才定下在重霄院西南方位种下桃树。红豆说的必是不错,否则方位和效果怎么会正好对应得上。”

初夏的早晨,尚有一丝微风吹拂,温柔的暖风扫过面颊脖颈,平添一分惬意。

傅慎时唇角淡淡地牵起,冷淡地“哦”了一声,道:“原是如此。”

面带喜色,廖妈妈笑说:“怎么不是如此。”她看着殷红豆道:“亏得红豆懂得一二,不然这几株桃树,倒是要开罪了六爷。”

殷红豆冲廖妈妈俏皮地眨眨眼,说来也巧了,她上辈子的老板就很迷信,老喜欢弄什么桃符之类的摆在办公区域,还托了她着手操办,她才对此有所了解,能说得上个子丑演卯,否则傅慎时因为桃树心情不佳,又不知道该怎么阴晴不定地折磨人。

傅慎时黑沉的眼眸泛着微光,不经意地瞧了殷红豆一眼,同时砚道:“走。”

时砚推着傅慎时回了书房,廖妈妈揪了揪殷红豆的脸蛋,笑逐颜开道:“真是没看错你这丫头,小嘴儿真会说,倒是把六爷给唬过去了。”

揉搓着脸颊,殷红豆道:“我可不是胡说。”不过是傅慎时和家人之间,相互不理解,也彼此不沟通。

廖妈妈满脸笑色道:“我去回了夫人,让她着手操办起六爷的婚事,你去伺候着吧,一会子有你的赏。”

听到赏赐,殷红豆眼睛都冒光,道:“廖妈妈,替我要些实在东西!”

廖妈妈乐不可支,笑骂她是个财迷。

盈盈笑声传进书房里,傅慎时嘴角微微翘起。

不多时,时砚便提着铁锹和水桶到桃树边,殷红豆去问他:“你做什么呢?”

时砚还是闷声闷气的,语气却柔和了很多,道:“桃树没养好,要死了,我救一救它。”

殷红豆调侃说:“你倒是心地善良,救死扶伤。”

闷哼一声,时砚没有搭理殷红豆,却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叫住了她,赞道:“你是个好丫头。”说完便弯腰挖土,不再言语。

过了十多天,花桃在时砚和翠微的精心照顾下,果然有了起死回生的迹象,原先挂在上边的小桃子竟然没掉,稳稳地结在树上,大有长肥的趋势。

翠微帮着打理了好些天的桃树,心里知道花桃的重要性,日日盯着桃子,有贼心没贼胆,悄悄摸摸地同殷红豆道:“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早熟的桃子卖多少钱一斤。”

殷红豆一猜就便知道翠微动了桃子的心思,捏着她的脸蛋道:“花几个钱,叫人给你带进来就是了,可别打六爷桃子的主意。”

点点头,翠微道:“那我还能不知道好歹?诶?红豆,你可有要找人带的东西,咱俩一块儿买?”

殷红豆摇首道:“没有,不过许久没有出府,倒是想出去看一趟。”

即便困在重霄院,殷红豆也始终不忘初心,不自由,毋宁死,她的终极目标就是赎身得良籍,出去自由自在地过小日子。

两丫头一说起这一茬,便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翠微不是家生子,是家贫才卖进侯府做粗使丫鬟,眼下在重霄院也只是个三等丫鬟,月例并不高,她只想好吃好吃地待到天荒地老,并不想出府。

殷红豆尝试给翠微灌输不同于从前的思想,告诉她道:“若出府做个自由身,挣点钱,想吃什么吃不了?何必做个下人受制于人?”

茫然地看着殷红豆,翠微道:“我喜欢重霄院,喜欢你的手艺,红豆,咱俩要是能留一辈子就好了,我想吃一辈子你做的菜。”

这当然是绝对不可能的,丫鬟到了年纪必须配人,这是大业朝廷断定官员是否“仁义”的一个标准,殷红豆明白,二人将来注定要分道扬镳,她也未说丧气话,只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吃一日算一日。”

廖妈妈不知打哪儿来的,笑问殷红豆:“这又是从哪儿学来的诗?字写不了几个,口齿倒是伶俐。”

殷红豆起身迎她,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翠微忙问:“红豆,你那句诗是从哪头猪那里学的?听起来还挺有道理。”

瞪了翠微一眼,廖妈妈道:“你这混账丫头!说谁是猪呢!”

侯府能读书学诗的,都是主子,而且下人大多没这洒脱心态,这话十有八九是哪位主子说的,翠微这话,不等于骂主子是猪么!偏她还没理解过来,等理解过来的时候委屈兮兮道:“……不是红豆先说的吗?廖妈妈偏心。”

翠微也是个本分丫头,廖妈妈并不计较她的话,只笑道:“你这实心的丫头竟也会学贫嘴了!不跟你们说了,六爷的亲事有着落了,我去同六爷交代一声。”

殷红豆来了好奇心,问道:“是哪家姑娘?”

廖妈妈只粗略地解释道:“是六年前同六爷定了亲的张阁老的孙女,病了好一段日子,两人年纪也不小了,该提议程了。”

“张小娘子多大了?”殷红豆随口问道。

“也是十六。”

殷红豆面色自然道:“那倒是不小了,先提前恭喜咱们六爷。”

廖妈妈并不乐观,她淡笑着往书房去。

厨房里,殷红豆低眉细想,可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小娘子十六岁年纪并不小,而且都定亲六年了,按照傅慎时这个情况,及笄之后便该过门,却“病”到现在,许是反悔了也未可知。

至少在六奶奶进府之后的一年,殷红豆和翠微都是要伺候的,她迫切地想知道未来的女主子是什么样的人,是否会威胁她的生命安全,能否成为她离府的助力。

煮了热茶,殷红豆提着茶壶便去了书房,她不急着进去,只站在窗外听墙角。